不，对方正在看的不是自己。

    大骑士的敏锐感知，告诉了乌卡尼这一点。

    他隐约发现，雷安的双眸之中亮起了两点淡薄的蓝光。

    蓝光迅速隐去，那道视线没有过多地在此停留，而是于刹那之间转移到了另一侧。

    看起来，这不过是无意之间的一瞥。

    事实上，宴会厅中的其他人也都是这么认为的。甚至有一些人连这个都没有注意到。

    然而乌卡尼很确定，雷安的反应绝非出于无意。

    “他一定发现了什么。”

    “那种蓝光……他使用了用于探查的巫术？”

    发觉了这一点后，乌卡尼无法再装作视而不见。

    他不清楚雷安真正的意图，于是选择了一种迂回的方式加以打探。

    从身旁不远处拿起了一瓶因冰镇而泛着冷气的香槟酒，乌卡尼走向了雷安。

    他用豪爽的语气说道：“雷安大人，你第一次来我们卡曼公国，应该还没来得及鉴赏这里的美酒。”

    “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宴会厅的地下正好有一个附带的酒窖。”

    “你想不想去参观一下？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错过了机会未免有些可惜。”

    “乌卡尼团长的邀请，可是不好拒绝啊！”

    雷安笑着感叹了一句。

    其实现在的他，也想和乌卡尼谈论一下刚才的发现。能争取到大骑士的助力，总是一件好事。

    于是二人一前一后，在和谐的气氛中来到了酒窖之内。

    “话说你们这里都有什么酒？”

    “实不相瞒，我没有饮酒的习惯。一般的酒，起不到什么作用。特制的那种则会让头脑变得不清醒。喝醉之后，还怎么研习巫术？”

    “哪怕不追求，一些酒本身的口感也是不错的。来吧，雷安大人，我为你介绍一下它们。”

    随便找了个借口，让值守在此的仆人离开，乌卡尼收敛了笑意。

    他径直说出了自己的疑问：“雷安大人，你刚才发现了什么？”

    雷安脸上的笑容同样消失了。

    “送来食物的仆从里，有至少三个不是活人。”

    他又补充了一句：“起码不是正常的活人。我在那三個人身上，察觉到了死灵术的气息。”

    “通常的情况下，这代表他们已经不再是活人。”

    乌卡尼瞳孔微缩：“你是说……有人对他们动了手脚？”

    他感到分外惊讶，因为身为大骑士的自己，完全没有察觉出丝毫不对的迹象。

    乌卡尼意识到，雷安比他想象的要敏锐得多。

    “该怎么处理？”他连忙问道。

    即便是个骄傲的人，乌卡尼并不愚蠢，他十分懂得尊重“专家”的重要性。

    何况那些仆人身上的异常是雷安发现的，而且对方看起来已经有了一定的应对思路。

    “我不想打草惊蛇。”

    雷安这样说道：“解决那几个死人很简单，问题是如何找出幕后的活人。”

    “你觉得这种异常情况的出现，和我们要解决的魇兽一事有没有关联？”

    “大概率是有的。”乌卡尼审慎地说道：“但我不清楚，会是谁主导了这一切。”

    “身为国王信任的骑士团团长，我自认为对公国的政局十分了解。”

    “但你还是无法推断出幕后之人可能的身份？”

    “没错。”

    “正因如此，我觉得……”停顿了一下，乌卡尼接着说道：“没准，那是一个外来的潜入者。”

    “这倒与我的一个猜测相互吻合。”雷安大致描述了一遍自己之前的想法。

    即：可能是一个野学徒来到卡曼公国，出于某种目的策划了这一切。

    这位野学徒的专精方向，大概率就是死灵系。

    “有道理啊。”

    “那雷安大人，你是想……”

    “我在想，能不能让那几个死人自己露出马脚。”

    他对乌卡尼详细地解释了一番自己的想法，随之说道：“恐怕这个方案，需要你的配合。”

    “我会做好该做的事情。”

    乌卡尼严肃地点了点头，接着以手捶胸，再次对雷安行了一个军礼。

    “那就麻烦你了。”

    ……

    在乌卡尼的配合下，雷安寻了个适当的借口，躲入为他准备好的宅邸中休息。

    玛莎肩负起了将信息告知柏妮丝的任务。

    至于雷安自己，则在“阴影庇护”的加持下，再度潜入了宴会厅所在的房屋之中。

    无人发现他的踪迹，他因此得以肆意地进行着自己的探查。

    宴会结束之后，迪尔斯城的贵人们被豪华的马车接走。

    仆从们则拖着疲惫的步伐，返回了自己简陋的住处。

    那三位明显有着问题的仆从，也混在这一队伍之中。

    单从外表来看，他们可以说在正常不过了。

    肤色红润，谈笑如常。

    若非三个人的身躯内部，都存在着十分微小的死灵系施术痕迹，雷安也不敢贸然判断他们有问题。

    “现在还没有暴露出异常。”

    “但安插他们的人，不可能没有目的。”

    这些人出现在晚宴上的事实，让雷安提高了警惕。

    无论是自己的感知，还是命运之骰的鉴定，都说明三位仆从没有对食物动什么手脚。

    那幕后黑手让他们为晚宴服务的目的是什么？

    “或许是为了打探与我有关的消息。”

    “或许，这不过是一个诱饵。”

    “但无论如何，他们的行动总会暴露出一些问题。”

    雷安监视着三位仆人，发现他们都“正常”地走入了狭小的卧房，并且在通铺上睡在了一起。

    等待，等待。

    雷安并不缺乏耐心。

    他维持着“阴影庇护”，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终于，异常的变化在他的眼前出现了。

    三位仆从，突然齐齐没了呼吸。

    大片大片的灰绿色斑点在他们的皮肤之上显露而出。

    皮肤鼓胀起来，泛起一层油腻的光亮。

    突然之间，仿佛有一条拉链被强行扯开，这些人的脊背中央出现了一条竖直的裂痕。

    血肉蠕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挣扎而出，脱离皮肤的束缚。

    这一切的发生都悄无声息，没有惊动周围那些疲惫的仆人。

    但所有的一切，都落入了雷安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