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雷安进入这座别墅之前，迪尔斯城已然被夜幕笼罩。

    但有着星月的光芒，以及四周建筑里流溢而出的灯光，街道之旁各种事物所具有的丰富色彩，依然可以被清晰地辨别。

    至于眼前浮现的，则是另一番景象。

    仿佛彩色的油画变成了黑白的素描，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只剩下三种颜色。

    黑色、白色与二者混杂后的灰色。

    同样诡异的是，房屋之外的空间寂静无声。

    没有马车行过的辚辚声，没有间而响起的交谈声，也没有路旁建筑里隐约传出的音乐。

    天地之间，陷入了全然的静寂。

    高悬的明月与寥落的群星，也在天幕之上消失。

    宽阔的由大理石铺就的街道上空无一物。

    街道旁边的小花园里，喷泉中央的白色石雕向往常那样捧着水瓶。然而喷泉中的水流已然枯竭，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尘土。

    再愚蠢的人都不会认为，这般景象没有问题。

    推开门之后，雷安和柏妮丝不约而同地止步于屋内。

    “你有发现什么吗？”

    快速将面甲带上，柏妮丝举起了战斧，摆出一种战斗的架势。

    “没有。”

    说来奇怪，雷安不但没发觉魔力的异常波动。

    就连命运之骰，都始终保持着沉默，并未给他做出提示。

    “我提议，先观望一段时间。”

    雷安说道：“至少现在的我们，并未遇到什么危险。要是走出门外那就不一定了。”

    柏妮丝点了点头。

    她随即说道：“有没有可能，这是所谓的幻术？”

    “我在之前的那个房间里，看到过一面靠在墙壁上的镜子。”

    “现在想来，可能与眼前的事情有关。”

    柏妮丝的话语提醒了雷安。

    “镜子，向来是魇幻一道最重要的象征之一。”

    “魇幻系中，有一大类巫术都是以‘镜面’作为媒介施展的。它们的俗称是‘镜子巫术’。”

    此外，镜子还被视为智慧和无穷奥秘的象征。在巫师帝国的时代，曾是帝国纹章中重要的组成部分。

    “你的猜测很有道理。”雷安认为，柏妮丝的观点能给自己一定的启发。

    他还联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那便是玛莎此前的经历。

    若是那位骑士本身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作为“镜像”的柏妮丝呢？

    造成这一切的如果是相同层次的魇幻之术，那玛莎辨别不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现在的雷安，也没有找到分辨的方法。

    将这个猜想告知了柏妮丝，雷安接着说道：“一般来说，这种借由‘镜面’施展的魇幻系巫术有两种共同的特点。”

    “其一，是它们映射而出的景象存在和事实相反的部分。”

    高阶的魇幻系巫术，可以通过很多方式去规避这个问题，例如通过多次镜像，或是后续的加工改变图像的状态。

    有些时候，幻象与事实的相反甚至能作为构筑陷阱的手段。

    至于低阶的那种，同样被学徒们发掘出了遮掩漏洞的方法。最常见的一种，是选择左右对称的物品和场景进行映射。

    虽然简陋，但是有用。

    “至于其二。”雷安说道：“这类魇幻系巫术的施展，必须通过‘镜面’作为媒介。”

    “听起来，这似乎是句废话。”

    “但我想要说的是，这里的‘镜面’是广义上的。”

    “任何光滑的，可以反射光线的物体，都可以作为施术的媒介。”

    这也是为什么，“镜子巫术”有着缺陷，却还是被很多巫师和学徒视为好用的工具。

    它的施术条件太容易达成了，而且还非常隐秘。

    堪称暗中搞突袭，背后捅刀子的优选。

    “话说，那间房屋中的镜子怎么样了？”

    “被我打碎了。那房间里的东西，我一个都不想留。”

    “所以……”雷安抚摸着下巴：“你觉得最可能的媒介，会是什么？”

    “你的意思是，我的这身铠甲有问题？”柏妮丝并不是愚蠢之辈，她明白雷安的言下之意。

    “有没有问题，检查一下就知道了。”

    借着这个机会，雷安提出了一個要求：“我会对你施加‘阴影庇护’和‘生命涌流’这两个巫术。”

    解释了一下两个巫术的作用，雷安说道：“如果你真的没有问题，那它们只会给你带来帮助。”

    二人之间的气氛依然平和，但其下却隐隐有暗潮涌动。

    柏妮丝笑道：“我当然没有问题。”

    “如果你想的话，大可以通过巫术进行检验。”她下意识地将左手放在腰间的长剑之上。

    “但是。”柏妮丝加重了语气：“假如你想借此对我不利，我也绝不会饶恕这种行为。”

    “哪怕你是来自巫师塔的特使。”

    “请相信，一位大骑士的复仇有着足够的分量。”

    “也就是说，你答应了？”雷安也笑了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有七、八成的把握，认为眼前的柏妮丝没有问题，确实是那位卡曼公国的大骑士。

    不过该做的事情总是要做的。

    魔力在他的驱动之下如水般流淌，先是化作了黑色的阴影。

    柏妮丝所穿着的，名为“黑曜石”的全身甲表面，正反射着的些微光线随之消泯。

    面前由黑色、白色与灰色构成的图画开始晃动起来，浮现出一道又一道水波般的光纹。

    仿佛画布被揉搓变皱，又好似一面悬挂的帘幕在不断晃动。

    雷安一边又施展了一个“生命涌流”巫术，一边密切地关注着眼前场景的变化。

    “看来铠甲的反光，确实是一个突破口。”

    眼前的幻象，明显已经被他的尝试所动摇，尽管它还没有彻底破碎、消失。

    而身旁的柏妮丝，则在“生命涌流”的洗礼下毫发无损。

    “看来你的确不是死灵系的造物。”

    “清白的人总是经得起检验。”柏妮丝“哼”了一声。

    “我总觉得，那位潜藏在暗中的人可能利用了某件附有魇幻系巫术的物品。”雷安转头看向对方：“目前呈现的幻术太呆板了。”

    “换做一位正常的魇幻系学徒，这个时候早就进行补救了。”

    “更别说，他使用的很多手段属于死灵系。魇幻和死灵都不是容易研究的领域，兼修它们的学徒，我还从未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