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众人之中，除了雷安之外，无人听到教主所说的话。

    他们眼中，这位学徒只是默默站在那里，打量着地上略显破损的神像，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此外，吸引了他们注意的，是那位帮派分子的情况。

    却见方才手捧神像的，身强体壮的年轻人双腿发软，已是支撑不住身体。

    他用颤抖的双臂环抱住自己的头颅，好像在哭泣一样，发出沉闷的呜咽之声。

    帮派分子的整个身体都在不自然地颤抖。

    在众人的视线以外，血丝从眼眶的边缘蔓延而出，逐渐占据了这位青年的大半个眼白。

    他的面庞之上，鼓起了无数长条形的凸起，恰似有众多蛆虫在皮肤之下蠕动。

    “看起来，这尊神像帮助教主感知到了我的存在。”

    “它的作用机理，超出了我的认识。”

    “单从功用上分析，它是一种传递力量的媒介。”雷安如是想道。

    洞悉事物的内在规则，从而找出针对性的方法。

    这是巫界惯常的处事之道。

    通过既往的学习、研究积累知识，此为洞察事物弱点的捷径。

    设若敌人是全然陌生的，也不能因此而沮丧。

    要放下成见，进行细致的观察和分析。

    每一则超出既有体系的知识，都会带来一种新的可能。

    随之而来的，是新的研究方向，是巫师在自己的道路上更上一层楼的助力。

    “问题在于，神像是如何传递力量的。”

    雷安隐隐觉得，这个问题十分重要。

    双眸之中蓝光闪动，他用“探索者之眼”努力寻找着线索。

    “制成神像的材质之中，的确灌注了一部分魔力……”

    “但它们没有形成任何严谨的结构……”

    始终找不到头绪，这让雷安感到有些挫败。

    从《卡兰多之书》出来以后，他锁定了阴谋的主导者，获得了杜瓦克一脉的初步认可。收割了一大笔命定值，在药剂学研究，冥想法修习上也都是突飞猛进。

    来到迪尔斯城中，调查的进展也颇为令人满意。

    不说顺风顺水，也过了一段相对舒心的日子。

    直到今日，教主的阴谋浮出水面。

    对方发出了死亡威胁，雷安却研究不明白暗藏秘密的“噬灵之主”神像。

    突然感受到挫败的滋味，他难免觉得这种情绪有些陌生。

    “到底是知识层面的积淀不够，连分析的入手之处也找不出来。”

    见始终寻找不到突破点，雷安从沉思中抽身而出。

    身旁那位帮派分子的异动，就连那些普通人都发现了，他又怎会注意不到？

    雷安将烦恼的情绪自脑海中摒除。

    “想要把我当作祭品，也要看你够不够格！”他冷冷地在心中想道。

    对死亡威胁，他倒是并不感到陌生。

    想要他死的人多了去了，可是时至今日，那些人也没能如愿。雷安也不会让那个藏头缩尾的教主得逞。

    “对方在这位教众身上动了手脚。观察魔力波动，应该是某种死灵系的诅咒。”

    “进行诅咒的具体方法我不知道，破除的手段倒是很容易找出。”

    他微微抬起手掌，自其上绽放而出的，并非璀璨的电光，而是温润如流水的白色光芒。

    “生命涌流。”

    在学徒阶段，这是最为实用的，针对死灵一系巫术的手段。

    白色流光环绕于那位帮派分子的周身，顿时止住了他的颤抖。

    他僵硬地站立在原地，皮肤之上浮现出许多灰绿色的斑点。

    在莹白光芒的照射下，灰绿色的斑点逐渐淡化，化作一缕又一缕腥臭的气体融入了“生命涌流”巫术具现而出的白光之中。

    随之以极快的速度被消除，被净化。

    因为过于虚弱，又失去了诅咒的支撑，帮派分子的身体倒在了地上。

    十分短暂的时间内，他的满头黑发已是泛白，肌肉萎缩，面庞之上出现了明显的皱纹。

    雷安清楚，对方的很大一部分生命力，都化作了诅咒产生的养料。而对方的身躯，则是诅咒不断生长的苗床。

    “生命涌流”阻断了诅咒蔓延，从而感染更多人的通路，也让帮派分子的状况不再恶化。

    但雷安没有义务将对方治疗地恢复如初。

    尽管他有这个能力。

    “谢，谢谢。”帮派分子看向雷安。

    他知道，是谁救了自己的命。

    “您……”犹豫了一下，这位曾经十分强壮，如今虚弱不堪的青年开口说道：“我，我看到了教主。”

    “什么？”雷安目光微凝：“告诉我具体的图像。”

    “她，她站立在祭坛之前。”

    “那尊神像消失了……”

    “教主很兴奋。不，不对，她一边狂笑，一边哭泣。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由于劫后余生的恐惧，以及身体上残余的痛苦，青年有些语无伦次。

    “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

    忽然之间，他的声音变大，发出了一声惊呼：“主没有离去！神像还在那里！”

    “视而不见的，是我啊！”

    “还有你！你，我们所有人，都看不到近在眼前的真相！”青年的脸上，挂上了一种陶醉的表情。

    他用夸张的动作指向雷安，指向自己不远处的同伴们。

    “主会拯救我们，破除我们的盲目。”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骤然破碎了。

    像一颗腐烂的葡萄被挤破一般，浑浊的浆液从眼眶中流出，其中夹杂着鲜血与泪水。

    “我，我看到了真正的光明！”

    青年兴奋地怪叫起来，力量好像返回到了他的身体之中，让这個虚弱已极之人充满活力地弹跳起来，开始手舞足蹈。

    “他已经疯了。”

    乌卡尼下了如是的断言：“要不，我们将他处理掉？”

    眼前的诡异一幕，让他本能地感到心下不安，催促着他尽快将眼前的异常解决。

    “再等等。”

    雷安做出下压的手势，制止了乌卡尼拔出武器的行为。

    “我需要更多信息。”

    “那就再等等。”乌卡尼的手掌，仍旧停留于武器的握把之上。实话实说，他认为雷安的决定有些冒险。

    却听这个疯子怪笑了几下，然后接着说道：“救赎已经来临了！”

    “主的恩典，将会让我们得到升华！”

    “包括我，也包括你们！”

    突然感知到了什么，雷安瞳孔微缩。

    甚至顾不上去管眼前的疯子，他快步离开了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