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婆世界有《道德经》云：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辛无住自打在愁鹰州修炼水之力起，已有半年余，这半年的时间里，除了青山所传最基础的修炼法门，几乎无人指点，而目前的他，已能驱气海之力流布于四肢，按青山所言，这已是第四段“催”的实力，只是身旁并无一人修炼水之力，难以验证，他来水之力传武场有一节原因也是为此。

    半年多的时间任一力突破到四段都极为罕见，是极少数天才才有的成就。辛无住倒不知修炼速度与成果如何（毕竟从未实战），只是这段修炼时光里，他心中自感与水之力万分契合。某日雨后，他坐在土丘上，如往日一样看着奔腾的无休河水，寻思河水变色处有何意义，脑子里忽然想起娑婆世界“上善若水”的言论来，不禁仰天长啸：哈哈哈！这种契合的境界原来早已被古人说明白！

    眼前这位披头散发老者的言论却让辛无住一惊，传武师应该是水之力修炼成就上品者，像那残云，便是土之力七段，水火二力修炼至上品三段，实力还在风、土二力之上。而这老者言语之中愤懑不平，满含悔恨之意，又道尚无名号，究竟是什么原因？

    辛无住缓缓蹲下身子，正欲询问，那老者突然左手探出，蒲扇大的手掌如钳子般夹握住辛无住右手，两人俱是一惊，老者瞬间撒手，眼中精光抖盛，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名年轻人。

    辛无住被他这么一抓，出于本能迅速反应，长期修炼的水之力不由自主地冲盈至手腕处御敌，眼下虽然老者已经撒手，但这突然的袭击着实令他后怕，往后跃开了两步

    那老者一抓下去，料想这少年会抵抗，本想教育他两句“少年人不懂事，不要瞎问”，哪知手刚接触到他皮肤，就感觉有一股水气冲出，他本可再催力抓住，只是心中实在讶异，让辛无住逃脱去了。这少年人水之力已有四段，而我辛勤修炼三十载，却还在五段徘徊！

    往事种种涌上心头，他低头哼唧苦笑两声，又仰头哈哈大笑，让旁人一头雾水。

    我本是族里公认的少年天才，族中以修炼火之力为主，而我十五岁时便到达火之力五段，真是意气风发、前途无量。就在这时，大陆上有一名善战者叫百战王，他擅长土、火二力，我的父亲，号火融，是一位火之力七段实力者，最终败在百战王手下，从此我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我心中牢记百战王的模样，只因我唯一活下去的动力就是复仇！为了报仇雪恨，我开始修炼水之力，传闻当四大力修炼至上品时，水之力反而最为强横，我坚信以我的天赋，必能到达这一境界，到时便可为死去的亲人报仇！

    我辛苦修炼近十年，水之力才到第四段，而我先前修炼的火之力，在水之力的影响下也变得荡然无存。正在这绝望之际，突然听闻出现了一个魔王，以百战王为首的十名勇士联手仍不是他的对手，百战王败后不知所踪，我心中又喜又悲，喜的是大仇人被打败，悲的是自己自负天才却一事无成，只能听闻他人英名而徒然叹息。

    在后来，我加入了蛮疣武场，成为一名传武师，只因水之力的修炼者实在寥寥无几。这传武场像个流浪者收留地，我也无心多管。数年前听闻王国有一少年天赋异禀，小小年纪便达水之力上品，这消息对我来说简直是五雷轰顶，我那所谓的少年天才无非是坐井观天，自我抬高而已？若我能早点识趣，依旧修炼火之力也不至于到这田地，几十年了还在五、六段徘徊，不能拥有自己名号，真是好一个天才！

    老者似癫似狂的模样让煤球惧怕，他轻拉辛无住衣袖示意，辛无住神情凛然，把煤球护至身后，道：“前辈竟然不愿授教，那我不再多问，我于修炼水之力时颇有感悟，本想与前辈验证一番，今日既然不便，只好另行打算！”

    这一字一句钻入耳中，竟活生生把老者从往事的沉湎中拉了出来：水之力，难道有什么修炼秘诀么？

    他半信半疑地看向辛无住，道：“你年纪轻轻，本能反应下水之力护体，流布附于四肢上，已达四段实力。”

    辛无住听他语气缓和，道：“多谢前辈指正。”煤球看着辛无住的背影，这是他第一次知道这位大哥原来是修炼水之力，他自幼便知水之力修炼最难，常人很难获得感应，这个被人遗忘的力量，除非是天选之子，普通人终其一生也难有收获。听到传武师说辛无住水之力的已达四段，心中对他的钦敬又多了几分。

    老者道：“你修炼时又有什么感悟了？”

    辛无住再次蹲坐在老者面前，笑道：“这正是我想来讨教确认的。”老者默然不语，用奇怪的眼神看向他，似有疑惑不信，又有诧异惊奇。

    辛无住不慌不忙道：“这水，乃是天下至纯至善之物，又是所有生命之源，再高深的剑客也斩不断水流，再勇猛的力士也搬不动河流，所以看似至柔，其实柔能克刚，这也是水之力在上品对决中能占据优势的原因。”

    老者眉头微皱，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他的认可，辛无住接着道：“天地人一体，既要修炼水之力，自身的属性必须与水的属性相契合，如此修炼才能事半功倍，水至纯至善待物无分别，拿着水晶杯盛它，它不生贪着，拿个破陶壶装它，它也没有厌恶，人人称扬歌颂的山川河流有它的身影，人人厌憎远离的山涧臭沟它亦轻轻流淌，修炼者若能时刻保持内心的宁静，不生伤害他人的念头，便是和水之力契合。”

    老者眉间的皱纹增加了几道，辛无住每说一句，他的脸色便难看一分，但也没出言阻止之意。

    辛无住见他面色沉重，心想他大概是极不认可自己的修炼心得，但既已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宜再隐瞒，直说了就是，便道：“上善若水，水利益万物而不争功，修炼者若能心怀助人的念头，而不求处处将他人争比下去，则更加与之契合，这就叫仁者无敌，夫唯不争，故莫能与之争！”

    老者头颅低垂，灰白凌乱的长发披散下来，已看不清他的表情：起初我一心只为复仇，后来心中常有不平悔恨，难道这就是我苦苦修炼而难以突破的原因么？

    “你走吧，我没什么可传你的。”言语中尽是落寞之意。

    辛无住呆站了半响，见老者仍无任何反应，只得和煤球离开这空荡荡的传武场。

    武场门前的巨石背面刻着蛮疣州众人名号，修炼达上品三段者总共才五十余人，最上方写着蛮疣武王：孟酋——土之力八段。下面是风、火、土三力达七段者，风之力七段有虎二之父御风斩，土之力七段有传武师残云，而水之力，毫无意外，并未出现一人上榜。

    两人离开武场时间较晚，沿路见不少相约决斗者打斗得正激烈，辛无住摇头叹息想：“这样有什么意义？”脚下却不敢停留多事。

    煤球带着辛无住左拐右拐，走入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从这绕道回家，虽然远了点，但安全不少。”辛无住看着眼前这个小小少年，内心感慨万千。

    穿过一片松树林，到一条狭长的山谷，山谷间狂风呼啸，两人顶风前行，不多时听得前方有人声传来，隐约可见两伙人对峙着。山间乱石丛生，两人摸到石后，放眼望去，左边一伙人身穿白衣，正是虎二等人。右边一伙人着黄色长袍，袍边是金色镂空云影，袍上绘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山川图景，腰间系金锁莽皮带，看上去十分华丽，只是衣服的质感、光亮感看着倒比那朴实的白衣还要差点。

    “是岩刀门的，他们怎么在这？”煤球轻声道。虎刀门每月中旬会给流浪少年们发一次食物，一次煤球见到了虎二，说自己知道有一处修炼风之力的宝地。修炼宝地对于下品三段修炼者来说最为重要，但好去处往往可遇不可求，因此若有人寻着，常常隐瞒于心唯恐被他人知道。虎二见这么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子说出此言，心想倒跟他看看去，煤球带他来到这一山谷，山谷狭长风力甚大，确实是个感受风之力的好地方！虎二心喜，这里风力好像比自家所居坝上还胜一筹！便常来此地修炼，偶尔也会从家中偷拿些食物给煤球，像那被黑娃等抢走的面饼，便是虎二所赠。

    辛无住道：“或许他们也是为了修炼而来。”

    “是了，这地方都是岩石地貌，也是他们修炼的好地方！”煤球道，“只是这里十分偏僻，他们又是怎么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