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凡人,怨鬼,天神
席尔斯后退两步,将自己藏在密密麻麻的菌群中,隐晦的打量着灯光下的两个人:
右边的路灯不像是席尔斯身边的那样老旧,它十分高大,灯光几乎照不亮它的底部,白色的油漆让人不由得联想到那种特殊的刺鼻味道。
在这模糊的灯光下,有一位十分俊美的男子站在如墨的黑暗中,他所穿的风衣上附带了很多金属片,伴随着他的呼吸进行微弱的闪烁,一双发光的明黄色眼睛瞪视着席尔斯,而他几乎……
的确,很帅,甚至于是美,但是却与“人类”这个身份相差甚远,更像是精致的木偶。
而左边的路灯相较于席尔斯身边的这根更老旧——它是由有些腐朽的木头与有些弯曲的生锈铁钉组成的,最上面挂了一盏煤油灯,这根木头柱子究竟算不算“路灯”还两说着,简直是从博物馆中搬出来的文物。
煤油灯的光线并不算强,在这柔和的光线中,有一位男子背靠着路灯,身穿带有藏青色云纹的白色长衫,低着脑袋用尖锐的目光凝视着席尔斯,而他长得……
怎么长相跟我一样呢?席尔斯再度后退,又命令死点菌群聚在一起,这样从外部只能看见席尔斯的黑色剪影。
呼唤面板没有反应,这里已经不是轮回游戏了,但是这里同样也不是现实世界。
有和我长得一样的人,还有眼睛会发光的怪人,这地方到底是……
“那个,二位朋友啊。”那木质路灯下的男子率先开口,“都是要死的?”
假如路上有一个陌生人问你是不是要死了,想必大家都会以为他是神经病,而席尔斯却瞬间就理解了这位长相与自己一致的长衫男子问这个问题背后的深意。
“我们都是吗?”席尔斯从菌群的包裹中走了出来,注视着长衫男子惊异的面容,紧接着他看向风衣男子。
风衣男子缓缓点头。
“那各位想必也是很困惑吧,尤其是这位……和我长得一样的朋友。”长衫男子对着席尔斯和风衣男子拱手作揖,“不如我们开诚布公,各自交换一下情报,也方便大家从这个地方出去,我叫张齐山,不知道二位怎么称呼?”
“你叫张齐山?”席尔斯对着张齐山说着话,眼睛却在盯着风衣男子,“我以前也叫张齐山,现在叫凯文·席尔斯。”
“那倒是奇怪了……”张齐山伸出右手轻轻捏了捏,又细细的打量了一下席尔斯的脸,“阁下今年高寿啊?”
“二十五岁。”
“你是……未来的我?”张齐山沉吟片刻,缓缓开口说道,“我今年二十一岁,如果单用巧合来解释,未免太过苍白无力。”
“也许吧……那如果是因为我们是同一个人,才出现在这个鬼地方,那么这位又是?”
“我以前,又叫过张齐山,又叫过凯文·席尔斯。”风衣男子用他那毫无情感流露的眼睛扫视着张齐山和席尔斯两人,“但是我现在叫做齐尔文斯(Schiervins)。”
“那他的长相和我们两个都不一样,是不是说明我们的猜测是错误的?”席尔斯命令死点菌群降落到地面上,没有了不停翻涌的死点菌群,场面倒是显得平静了许多。
“我做过升华改造,我原来和你们长得一样。”齐尔文斯说道。
“所以席尔斯是我的未来,而你是席尔斯的未来?”张齐山的目光在齐尔文斯和席尔斯之间来回摆动。
“大概是这样,但是我有一个问题。”席尔斯凝视着张齐山被灯光打磨发亮的眸子,“为什么你和我以前的性格不太一样呢?”
“是吗?”“是啊,我觉得你们两个都不像我以前的性格”
很严肃的问题,如果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的不同时间出现在了这个特殊的地方,为什么他们三个的性格各不相同呢?
“是因为某件事发生的原因吗?”张齐山问道。
席尔斯和齐尔文斯都摇摇头,他们的记忆中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
“我们不仅是不同时间点上的我,还是不同时间线上的我。”席尔斯从裤子口袋中拿出了一张身份ID卡,上面写着“零点生命科技公司总部,研究员,凯文·席尔斯”。
“啊,这就说得通了,我还没有调任到总部。”张齐山也从口袋中拿出一张卡,上面写着“零点生命科技公司东亚分部,研究员,张齐山”。
“我已经从零点生命科技卸职了。”齐尔文斯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本红色封皮的身份证明,上面写着“全球超自然联盟,特勤组,齐尔文斯”。
“那就对上了。”席尔斯双手抱胸,“我因为业务能力优秀而被调往总部,张齐山嘛,想必是因为总是阴阳怪气别人所以一直没有升职,至于齐尔文斯……”
“我用不上那点钱,我可以做点我喜欢的事。”
“原来是这样吗,真是天才般的想法。”张齐山一副了然的样子,“这样还避免了‘现在的自己不能和未来或者过去的自己见面’这个问题,真是高啊。”
“所以我们怎么出去?”齐尔文斯只是淡淡的说道。
“我们三个一起朝着……”席尔斯说到一半忽然停下了。
“怎么了?”张齐山听到关键位置时席尔斯突然不说了,齐尔文斯也是一脸好奇的样子看着席尔斯。
不对啊,我怎么会知道如何离开呢?
死点链球菌立刻沿着呼吸道钻进席尔斯体内,以大扫荡般的气势搜索一切异常。
终于,席尔斯又一次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后脑流出。
菌群包裹着透明的粘液,将其展现在席尔斯眼前。
“兰瑟·纳克(Lancer·Necker)……”
“看来你在新手副本里过得不是很好啊。”张齐山轻笑道,“据我所知,很少有什么效果会在副本结束之后仍然生效。”
“你也不怎么好嘛。”齐尔文斯盯着张齐山的脖颈处,“异水信众……”
“诶,这话让你说的。”张齐山耸耸肩,“异水教团又不是都是疯子。”
这时,席尔斯右手抓挠着后脑,左手僵直的下垂,低垂着脑袋,以一副很不耐烦的表情看着张齐山。
“好吧,我其实不是自愿加入的。”张齐山叹了口气,“席尔斯你可能不知道异水教团是什么样的一个组织,这是……”
“龙王的教派嘛,我知道。”席尔斯平静的开口说道,“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张齐山和齐尔文斯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盯着席尔斯看。
“那个,你真的知道异水教团是什么样的教派吗?”张齐山有些不可思议。
“席尔斯,不是所有拜龙教派系都是像归零者那样的。”齐尔文斯向后一甩风衣,扫去了表面的死点链球菌,“有些派系就连其他拜龙教派系也排斥,就比如异水教团。”
“是啊,我不意外。”席尔斯放下右手,双手呈爪状虚握,死点菌群从他的袖口弥散而出,“有些所谓的拜龙教成员确实很烦。”
“我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对我们两个有这么大的敌意。”
齐尔文斯微微侧身,正对着席尔斯阴沉的面容,风衣上的红褐色金属片开始绽放出琥珀色的光芒。
张齐山也皱起眉头,远离了席尔斯两步。
“但是,如果真的打起来,我们不一定怕你。”
这三岔路口的气氛在这一刻降到了冰点,三人之间剑拔弩张,互相警惕。
“如果我们三个人一起朝着某条岔路走,会怎么样?”席尔斯突然开口问道。
“我们也是莫名其妙来到这里,怎么会知道呢?”张齐山接过话,“但是,如果你可以放下敌意,我觉得我和齐尔文斯是可以陪你走上一遭的。”
齐尔文斯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那你们都来我这里。”席尔斯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向着两人招招手,“抱歉,我在新手副本里遭遇的事让我不得不这样戒备,尤其是关于一些我从没想过的事情,比如我刚才的问题。”
“怎么?有什么东西会引导你的想法?”张齐山慢慢的向着席尔斯走来,“那确实值得警惕。”
齐尔文斯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向着席尔斯前进。
鞋底与柏油马路相碰发出的声响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张齐山与齐尔文斯逐渐隐没在灯光照不见的黑暗中,只有朦胧的身形标志着两人的位置。
随着两人离开灯光笼罩的范围,他们的身形愈发模糊,像是黑暗中的两头鬣狗,步履蹒跚地向席尔斯走来。
怎么,这还是小小梦魇风格的?不被灯光照就会变异是吧。席尔斯压低身姿,随时准备给这莫名形态的生物两下狠的。
就当最后一点身形也从灯光下消失时,眼前的世界突然变得灰暗,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色的瘴气。
从视野的中心点,席尔斯的感知开始收缩,被人强行塞进高压水管的感觉也不过如此,在无法视物的黑暗中颠倒翻滚,席尔斯不由得闭上眼睛。
终于,在不知道多久的翻江倒海之后,席尔斯在平静之中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散落的白色纸张以及打碎的陶瓷碎片,温凉的地板传递给席尔斯现代世界的气息。
“终于回来了。”席尔斯从躺下的姿势变更为半坐着,看着周围的狼藉,长出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
$这又是哪里?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奇怪的念头,伴随这念头的是张齐山疑惑的声音。
怎么会……席尔斯心头一凉,直接站了起来。
#我建议,立刻收拾好这里,有人来了。
齐尔文斯沙哑的声音也回响在脑海之中。
多想无益,席尔斯立刻从地上拾起了研究报告,在俯身的过程中,他瞥了一眼左臂。
肌肉组织完好无损,席尔斯甚至能清晰的看到上面的汗毛随着手指发力而支起。
($为张齐山,¥为席尔斯,#为齐尔文斯)
¥看来轮回游戏里的伤势不会影响现实世界。
$不对吧,据我所知,虽然伤势会减弱,但是还会有影响的。
#是那些灰尘帮你修复了损伤吗,刚才在三岔路口时我看见你的左臂上还有点结痂的伤口。
¥死点链球菌还保留了原始菌种的医疗潜力吗……
#那些东西原来是细菌吗?
$所以说我们两个都以为这是席尔斯出场自带的风沙特效啊哈哈哈。
#我的想法你们也能直接看见吗?
齐尔文斯嘟囔了一句,不再有任何想法传递给席尔斯和张齐山。
$我倒不是怕你们知道我的想法,但是这既然是你的身体,就由你处理好了。
张齐山也销声匿迹。
这是都在躲什么呢?席尔斯皱了皱眉。
“席尔斯!你,你没事了?”实验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先前的同事带着研究主管和一众急救人员冲了进来。
“没事啊。”席尔斯挤出一个微笑,“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吗?”
主管的眼神聚焦在地上四散的咖啡杯碎片上。
“这是怎么回事?”
“席尔斯刚才……”
“啊,我最近休息的不太好,一直咳嗽,医疗部门的医生说我可能是上火得了咽喉炎,刚才咳嗽时一不小心没拿住这杯子。”席尔斯抢在同事前一步向主管解释道。
“嗯,哪个医生?”
$楠思玉。
“楠思玉,楠医生。”席尔斯听从张齐山的意见,说出了一个他从没听说过的名字。
“嗯,楠医生的医术还是值得信任的。”主管颇为赞同的点点头,“虽然这不是因为项目的原因导致的病症,你还是要休假两天,尽快把身体养好,细菌类项目可要不了一个免疫力降低的研究员。”
“当然,主管,马上我就去医疗部领药,顺便去后勤部开个假条。”
研究主管点点头,带着急救人员离开了实验室,只留下紧盯着席尔斯的同事。
“你之前可没咳嗽过。”
“拜托,我一点事也没有。”席尔斯摊了摊手。
“你去过医疗部吗?”同事还是一脸怀疑地看着席尔斯,“我怎么不知道。”
“嗯……这个……”
$我喜欢楠思玉。
¥不是哥们?
$就这么说。
“你别告诉别人嗷。”席尔斯头皮发麻,但还是坚持着将头靠近同事耳边,“我喜欢楠医生。”
同事的眼睛立刻睁得大大的。
¥好好好,张齐山,我甚至都不认识有这么个人,你不是我的过去吗,你从哪知道的?
$刚才的研究报告,医疗潜力证明人写的就是楠思玉的名字。
$而我,刚好在十分钟前和她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