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远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

    睡梦中，足够并排睡下四五个人的炕上，放着数不清的小钱钱。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天还没有亮，屋门就被人从外面敲响。

    “长远！长远！我，毛大龙。”

    毛大龙带着满满兴奋的声音，打破了李长远的美梦。

    面无表情的拉开屋门，李长远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呆滞：“什么事。”

    冰冷的语调，一下就让毛大龙从兴奋过头的情绪中走了出来，悻悻的搓了搓双手，扭捏的晃了晃身子：“那什么...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

    难为的，一个大男人做出这么一副表情。

    缓缓吐出一口气，李长远用力揉了揉脸颊，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呼吸平缓一些：“什么事儿？”

    比着之前的起床气，这一次就有了一丝鲜活。

    “哎，那什么...东西已经榨好了，你看咱们这什么时候去做豆腐啊！”

    没有外人在场也就没有用之前的借口。说到做豆腐，毛大龙刚刚沉下去的情绪一下又爬升了起来。

    双眼盯着李长远，生怕这会又出了什么变故。

    “这么着急？”

    李长远一愣，不等毛大龙说话就反应了过来：“看我，睡迷糊了，你在这等着，我进屋拿东西去。”

    做豆腐是个功夫活。

    得亏昨天早上，毛大龙就把豆子给泡在了水里。

    要不然的话，就算晚上那会儿抓了一个苦力，没有泡的豆子也没法用。

    来到毛大龙的家里。

    看着一个简陋的灶台上，墩着一口先前吃大食堂时候用的大铁锅。

    一米的口径，弧形的大底。

    抬起手指刮了一下，锅底刷的也很干净。

    “放心吧长远，都是按你说的做的，一点都没打折扣。”

    毛大龙压低着声音，心口拍的砰砰响。

    “哦。”

    李长远只是轻轻的哦了一声，并没有说什么鼓励的话。

    他算是看明白了，毛大龙这个人有些沉不住气，真要是夸上两句，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飘。

    还是得压着一点，免得在外面给他李长远惹出来什么麻烦。

    “上锅，点火，大火熬。还有让你准备的纱布包呢？拿出来，等会用的上。”

    李长远慢慢缓过一口气，沉稳开口。

    毛大龙急忙点头，一边回答一边慌忙的奔着里屋去：“都在屋里呢，我这就拿出来。”

    说是纱布包，实际上就是一个绑在四房竹框上的纱布。

    跟筛子差不多，却又比蒙筛灵活方便，专门用来过滤豆渣。

    大火熬开，铁锅里的豆浆‘噗噗’的打着鼓泡。

    李长远将熬开的豆浆一瓢一瓢的倾倒在纱布包上，毛大龙双手捧着纱布包来回摇晃。

    眼看着纱布包猛然一沉，开始的时候还算流畅。

    纱布包里面的豆浆水位越低，滴落的豆汁就越是缓慢。

    等到滴落不下，李长远便停下了倾倒豆浆的动作，接过毛大龙手中的活，捧着纱布包。

    “现在怎么办？”

    毛大龙也是个新鲜劲，看着眼前的东西，一点都想不明白，奶白色的豆汁是怎么才能变成有些灰白色的豆腐。

    “上手，挤出来。能成多少豆腐，全看能提出来多少豆汁。”

    李长远也不意外，口中吩咐着，好像一个沉稳的大将一样，一切尽在掌握。

    “上手！力气活？！那长远你就请好吧！别看我头上顶着懒汉的名头，可手上的力气，我是一点都不差！”

    终于见到有了自己用武之地，毛大龙的动作那叫一个麻利。

    双手一捧，捧着纱布包下面坠着的一团，用力一合，豆汁顺着指尖不停的滴落。

    将已经挤到干巴的豆渣倒在木桶之中。

    两人继续重复之前的动作。

    直到筛了三遍之后，豆渣和豆汁完全分离，李长远这才叫停了这一步的动作。

    将豆汁放到提前准备好的大缸之中，顾不得烫手，抬到院里晾凉。

    等待豆子放凉的间隙。

    终于可以歇一会的李长远，顺口问起了对赵建的处理。

    “赵建？也没太折腾，让他磨完了豆浆之后，就把人给绑在屯口大槐树下面了。

    等到明天早上上工的时候，肯定有人去给他解开。”

    毛大龙很是随意的耸了耸肩膀，话里话外一点都没有把赵建给放在心上。

    要是掉在山里还需要担心有没有狼或者野猪什么的。

    掉在屯口？又不是大饥荒的年景，就算是被赶出狼群的老狼都不乐意到屯里来。

    “也行吧，这一次先这这样，毕竟赵方海还是咱们大队的会计，没捏到痛处的时候，收拾的太狠也容易落下话柄。”

    李长远点了点头。

    嘴里打了个哈欠，坐在小板凳上靠着门框眯了一会。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毛大龙小声的呼唤和摇晃中，李长远再度被唤醒。

    “长远，豆浆凉下来了！”

    没有在意毛大龙内省的惊喜，李长远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卤水，接过提前准备好的大马勺。

    头一下倒的比较多。直接就是一半下去。

    在卤水倾倒进去的瞬间，李长远手中的马勺匀速搅动起来。

    一边搅和，眼睛却是死死的盯着豆汁的变化。

    看着豆汁有了一些变化之后，李长远心中这才出了一口气。

    重复之前的动作，只是用的卤水一次比一次少。

    到了最后，甚至一次就倒几滴下去。

    做豆腐，前面的都好处理，只有最后一环放卤，才是最考校手艺的一环。

    做的好不好吃，全看最后一手。

    盖上盖子，看到李长远如释重负的模样，毛大龙心中格外的矛盾：“阿这...这就好了？！”

    “嗯，再等一会。”

    李长远打着哈欠点了点头，没有说的太多。

    本来就休息的不好，到了最后一环上面更是消耗了不少心神，这会绷紧的精神一旦舒缓，疲惫感更是如同潮水一样奔涌上来。

    心中估摸着时间，掀开盖子，看到里面的豆汁已经成了豆花，并且还浮着一层清水的时候，李长远就知道这是可以压豆腐的时候。

    “把模具拿过来。”

    李长远开口吩咐。一旁的毛大龙看着里面已经有了实体形态的豆花，震惊的同时，心头也在兴奋。

    豆腐要好了！

    他的想要买自行车的梦想，即将迈出伟大的第一步！

    “哎！”

    毛大龙嘴里回应着，脚下的步伐却是格外的急促。

    摆好框架，一块更大的纱布打底，将豆花一瓢一瓢的舀到框架中。

    分离出来微黄色的水，从纱布之中漏出，豆花沉积在框架中，提着四边角一番，将豆花包住。

    盖上模具的模板，又让毛大龙搬来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压在上面。

    又是一段时间过去，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李长远揭开模具上的木板，用洗干净的手指抠了一块豆腐放在口中。

    “嗯，成了。”

    李长远这话说的轻飘飘的，可落在毛大龙的耳中，却不亚于天外之音。

    “成了？这就成了？乖乖！长远你真不愧是高中毕业的！

    做豆腐这种事儿，你竟然一下就办成了？”

    片刻的失神之后，毛大龙突然压抑着心头的情绪，转身进了屋，从里面摸出来八毛一递给李长远。

    “大龙，多了。”

    李长远看着手中数了一遍的钱，开口提醒着：“一斤豆子出三斤豆腐，三斤豆子拢共出九斤的豆腐。

    扣掉六毛豆子的成本，一斤豆腐卖三毛，三成你应该匀我六毛三。

    你给的是八毛一，多了一毛八。”

    看着李长远递过来的手，毛大龙却是想都没想的就避让到了一边。

    “没多，就是三成！我想明白了，长远你要三成，那是感觉我吃了苦，出了事儿还得扛责任，担着风险。

    但是你不知道，如果没有你，我毛大龙根本就不会有这个翻身的机会。

    刚才你点豆腐的时候也没有避讳着我，别的不说，就这信任，你要是不拿三成，那就是看不起我毛大龙！

    都爷们，别在这腻腻歪歪的，八毛一就八毛一，往后咱们每做一次豆腐，用一斤的豆子，我就给两毛七。

    这事就这么定了，长远你快回去睡觉，我还得趁着这点时间，尽快把豆腐给出了去。

    这白花花的豆腐，一准的好卖！”

    毛大龙不给李长远丝毫反驳的机会，抱着模具往提前准备好的独轮车上一放，推着就奔着外面走。

    知道退让不掉，李长远也就不在推迟。

    交人交心，既然毛大龙不是那种贪得无厌的人，以后有些计划，也不是不能用他。

    “慢点！别急！过门槛的时候我帮你抬着！对了，豆渣的话，等会我拿一些，二大爷喜欢给河里的鱼发赈灾粮，我这个当晚辈的，多少得送过去一些。”

    “哎，你拿你拿，用不完的就放在厨房，回头我弄些油回来，给你煎豆饼吃。”

    毛大龙一点都没有在意，随后就应和了下来。

    此时此刻，毛大龙满心满眼，都是赚钱的念头。

    李长远将八毛一揣回口袋，跟着先前刘晴晴给的‘跳舞费’放在一起。

    算上之前寄信拍电报剩下的几分钱，李长远如今已经有了四块四毛三分的巨款！

    回到知青院，就算已经困的厉害，依旧强撑着洗了个澡，褪去了一身的汗气之后，这才浅浅的睡下。

    不知道睡了多久，知青院内的嘈杂声，并着天边蒙蒙亮时映出的第一缕光传入屋内。

    睡眠不深的李长远，更是直接被这动静给唤醒。

    “哎，你们知道不，赵建被人给绑在屯口的大槐树下面过了一夜！”

    一名消息灵通的知青，神神秘秘的跟知青院的知青分享着自己的小道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