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屈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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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长袖善舞

    油菜花暖和的清香一阵阵地传过来,显得很是惬意。在春天的时候,鹅黄色是如此之吸引人,是有原因的,它可以极大地提振精神,告诉人们一个温暖的季节来到。

    她看着对面的夫人,耳边垂着两颗很大的绿色珠子,现代有的时装书籍上会教导女士们,戴上有流苏的耳环吧,会看起来更有吸引力,她以前不相信,但现在看到对方那摇来摇去的耳环,细细的腰,才发现有些说法是有道理的。

    “剥,此话怎讲?”郑袖凝目看着远处的山,“您有话请直说,重重的有赏。”

    那只檀木盒子不知几何起又放到她手中,这次不打开就说不过去,显得更有所图。她轻轻地打开盒子,里边装着十锭黄金,还有几串珠子。

    “这都是很小的意思。”对方又从袖子中拿出一只沉甸甸的珠钗,似笑非笑。

    她想到汉书上记载的后宫婕妤,有的也是如此会打点,和宫中上下左右关系处的非同一般,最后一度成为太皇太后,对之前的竞争对手展开不留情面的报复。

    可见,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一种类型的人会做一种模式的事情。

    那只珠钗还是不拿的好,但是对方已经递了过来。

    她决定不去接,有道是“受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只能拱拱手,准备转移到话题中来:

    “您看这个剥卦,群阴剥阳,位置已然十分地危险。然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个卦象提示,从一开始就要制止事情发生,所谓防微杜渐也。”

    “可是要怎么做呢?”郑袖说,“你看,有这么多的美人。秦国、魏国,每一国都络绎不绝地送来最入时的美人儿。”没有说出来的是,一个不留神就……

    “这有什么呢?”她宽慰地说,“在剥卦中,只有六三是剥之、无咎。为什么?因为它和上九相应。首先,是人主的意思,如果对方喜好秦女、魏女,还有郑女、周女,您又能怎么做呢?这是其一。”

    “其二,更为重要的是,山地剥,呈现出山被风吹雨打,逐步剥落,衰退。楚策中有,受宠的美人睡席还没褪色,宠爱却已退去。即使是倾城的美女,揽镜自照,以色事人,终非长久之计。”

    “请先生赐教。”郑袖被这贴切的比喻所击中,不由分说,把珠钗塞到她手中。“宫中风波迭起,美人云集,我没有半点办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当然,剥卦中已有答案,请看六五,‘贯鱼,以宫人宠,无不利’。”她看着远处的高山,“您为什么不带领着这些美人,侍奉君主呢?”

    “而且,这只是其一,”她飞快地转着脑筋,想着怎么把话题绕到夫子身上:“香草、美人,还有诸多贤士,也可以推举、尊之重之,何乐而不为?”

    “那是自然。”郑袖听到贯鱼以宫人宠,眼睛发出光,顺应以持续,这的确是一个办法。接着听到贤士,忍不住说,“靳尚大人就很好。”

    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见人们听到的都是自己愿意听到的,不然就是耳边风,所理解的也是加入主观判断和经验的。如果在郑袖眼中,夫子姿态如此之高,与日月齐光,在其面前泾渭分明;而靳尚则会提醒若不释放张子,秦国欲出之必将奉上美女从而使其失宠,反之,如蓄张子以为用,子孙必为楚太子,“此非布衣之利也”。很明显的,靳尚于其而言是贴心的。

    也罢,想到贯鱼以宫人宠其中的顺其道而行之,她也只能顺着其意,“靳尚大人是知寒知暖的?”

    对面的夫人轻轻地点了点头,居然有几分羞涩。“如果不是靳尚大人,谁会告诉我们朝中的去向,有些人明显不会把我们放在眼中;更何况,靳尚大人和其它列国的重臣们都有结交,比如张子,想必您也有所耳闻。”

    她在想着自己要不要纠正对方的一些看法,但既然关系已经盘根错节地存在,不知道自己的话能起多大作用,又想到是人皆有的逆反心理,更何况是楚国高高在上的郑袖。

    有了,看着远处高山上泛起的烟气,看上去烟云笼罩,扑朔迷离。她站起身,恭敬地说,“夫人,后世欧阳公有一篇千古传诵的名文,虽然比喻用在这里不是很贴切,但也有可取之处。以下就是他所说的话:‘其用事也近而习,其为心也专而忍。能以小善中人之意,小信固人之心,使人主必信而亲之。待其已信,然后惧以祸福而把持之。’”

    “又有名臣说过,‘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请夫人务必要分辨良莠,不要被一叶蔽目啊。”

    然而此时郑袖已经听得有些迷迷糊糊,关键是和其价值取向构造不太相符,现出几分疲乏。抬起头来看了看天色,“已是日中,何不先用过餐再说。”

    正合我意。她抚掌,在心中暗自说。早上到现在,事情没有明显的推进,除了那些茶水之外,没有吃过实质的东西,现在,哪怕有几个馒头,也可以说是松软的美味。

    对方自然是作了充足的准备,正如古代的陌上花开迟迟归,连食物都是准备最好的。很快地,宫人从后边的马车中拿出两个条几,放在面前,又捧出两个食盒。打开一看,里边有几片腊肉,鲜嫩的菜叶子,以及一点用豆子酿的酱,米饭是很小的一碗。接下来,又如同变戏法般拿出一点醪糟,“这是最近才酿好的,请用。”

    “请,请。”她想到一句话,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可见身处在那个年代,举止越有礼越好。看着面前食盒里的美味,忍不住开动,越吃越快,越吃越快,很快,面前的美食全部被吃掉。饭后心满意足,喝着醪糟,觉得和现在相比,味道也没有不同。

    在现在,郊外野餐的时候,铺上桌布,再放上一个藤条篮子,里边装着新鲜烘烤出炉的面包,还有一小罐牛油或果酱,吃喝起来,吹吹风,当然是再好也不过;下着雨的傍晚,坐在窗前喝一杯咖啡,吃一点熏肉和面包卷,也是美事。更不用提街边美味馆子里的爆炒肚片、粉蒸肉、小炒农家肉,想起来就可以多吃两碗饭。

    眼下既然已经吃饱喝足,她这才感到应该加快推进步伐,现在已经到中午,不知这一天时间是如何计算,想来也是紧迫。虽然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还有谁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解神作用,她还是决定在郑袖处见好就收。

    “夫人,青山长在,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

    “你要到哪去?”

    “我还没有想好。”她老老实实地承认。

    “前方就是郢城,”郑袖说,“何不跟我们一起进城,再去宫中看看。”

    这倒是个好主意,而且可以让自己的效率高一些。车到山前必有路,她对自己说。

    “悉听尊便。”

    郢城很大,依山畔水。还没有走到城关,就看到一条小河如同碧绿的带子般穿城而过。进城有一座桥,在楚国,湖泊和数不清的桥遍布。一路上看到人们扶老携幼地来到市集,在那里有着各式小吃,有蒸的米粉糕,上边还点着几颗红枣,冒着热气,看上去很是软糯;还有用半月型的铲子炸的面窝,里边放一点辣椒。树上的枝条已经长出,在风中微微地摆动。

    “碧玉妆成一树高,

    万条垂下绿丝绦。

    不知细叶谁裁出,

    二月春风似剪刀。”

    兴之所至,她也做文人所做的事情,不过这是别人的诗句。

    “妙,妙啊。”郑袖发自内心地说,“先生真是好文采。”

    “这不是我写的,”她轻松地说,终于可以再次把话题引到夫子身上,“屈夫子才是文学大家,可谓上下五千年第一个浪漫主义诗人,明珠般宝贵。”

    “但那有什么用呢?”郑袖不以为然地说,“楚王重用的是陈轸、景鲤等人。夫子每天的论调就是举世混浊而他独醒,谁都瞧不上呢。”

    “不同的,这是他独有的价值。在楚国,没有谁比屈夫子更有名望,而在后世,千千万万的人们景仰他,读他写的楚辞,请听——

    ‘若有人兮山之阿,

    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

    子慕予兮善窈窕’。”

    “这是什么?”郑袖不经意地问。

    “夫子的一首诗呀,写的多好,几个字勾勒出那窈窕的身影,既生动又活泼。”

    郑袖明显不感兴趣,把话题岔开,“先生既知过去,又知未来?”

    她碰到这种事情,最重要的就是不表态,只能含含混混地说,“未来就是无数个现在的盘整,又可称为整理期,只有在很少的情况下,才能有所突破。所以突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对方陷入沉思之中。

    三月的天气,让人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