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屈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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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孔雀蓝

    在进入楚宫之后,她看到一个细长的身影,穿着孔雀蓝的袍子,上边用金线绣着金碧辉煌的各式花色,发髻上插着一支翠玉雕的珠钗,上边垂着细细的珠帘,一看就是货色十足。

    对方看着她们走过来,缓缓地转过身,行了个礼。发髻如云般,面孔长得很是纤细,描着眉,涂着粉,可见在古代,粉是标配之一。

    “这是魏美人。”走过之后,郑袖轻轻地说,又嘱咐宫人,“快去,把途中摘的野果拿一份过去,紧着大的挑,还有上好的布料,都先给美人过目。”

    这份热忱不像是装出来的,如果不是知道历史结局的话,夫人自嘲地说,“鱼贯争宠,这可是最当时的美人呀!”

    “在我看来,夫人要美貌得多。”她发自内心地说,当然,郑袖的美有几分沉淀后的自持,而后者则胜在年轻。是有些人,在花期刚到的时候,特别的娇嫩,但这段时光过去,则不可比拟;而有的女子却越来越有仪态,很明显,郑袖属于后者。

    “哪里的话。”郑袖说,心里却很受用,“宫中美人一茬一茬地长出来,都习惯了。”

    “好比满山的花朵,油菜花、金银花、栀子花,不过是各花入各眼。”

    下午,光线很好,宫殿的花园里映照着浅紫色和粉色的光,在得到同意后,她在花园中转转,看能否有新的契机。花园的一边有很大的蜂箱,里边装着蜂蜜。

    她记得自己小时候经常去的一个小花园,里边有很多的月季花,因此特别的香,酿出来的蜂蜜装在小小的格子里,看上去很是美味;又想到超市买的外国产的椴树蜜,据说有很多的维生素,不知这楚国的蜂蜜和现在相比,是否更加浑然天成。

    冒着被蜜蜂蛰的风险,她忍不住把袍子伸过去。

    “别动。”一个声音在后边说。

    她转过身来,魏美人站在一朵花的旁边,如美人蕉般亭亭玉立。

    看着她不解的神情,魏美人略有几分得意地说,“这个花园里的蜂蜜都是我的。”

    “此话当真?不是还有郑袖夫人吗?”

    “就是夫人赏给我的呀。”对方露出单纯而愉快的笑容。“不过,你如果喜欢的话,可以分一点。”

    如果她现在提醒对方,知人知面不知心,想必会被立即驱逐出去,还是那句老话,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果夫人几年如一日地对魏美人好,怎期待一天之内扭转观点。

    就在此时,她想到以前上班时碰到的一种类型——毕竟,一种类型的人会做相似的事情。那是在上班十几年时,锐气多少被磨灭,坐在大排档似的工位上,挥汗如雨。要知道,这是很拥挤的位置,大约十个平米的工位可以坐上七八个人左右,位置和位置之间连挡板都没有,几乎没有任何隐私可言。无论是总监,还是各种海归、高学历,都挤在同等的座位上,只有副总级别的才有独立办公室的资格。从普通员工到副总,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然则之后搬来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如天降紫微般以很快的速度搬进独立办公室,有着长长的带着卷的头发,看着如缎子般光滑柔润,和人说话的时候总是抬起头,盯着对方的眼睛,披着一块很大的披肩,闲来无事就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悠闲地洗着水果。

    总有些人会比其它人来的容易。既不知道来龙去脉,也不知道其中的缘由。

    蟹有蟹路,虾有虾路。

    想到这里,她心平气和地说,“你穿孔雀蓝可真好看,这个色调很适合你。”

    “真的吗?”魏美人高兴地转了个圈,“秘诀就是要穿比自己成熟些的色泽。”

    是了,她想到办公室的那位也是喜欢穿上了年代感的垂润而贴身的裙裤,看上去反而很显线条。不管这么说,以老总的年龄和美感来说,年代感的服饰应该比较符合其眼光。可见,每一个细节,都会把这些和那些区分开来。

    以前看过一本讲选股的书,里边就写着:“你所选的每一只股,都要好像挑选一只棒球队,每一个球员都要精挑细选。要知道,每一个细节都会把赢家和输家区分开。”

    这话说的有点不太好听,但是道理就是如此,每一只好的股票,必定是胜兵先胜而后求战,在此之前,无论是盈利还是好的服务、大众认可,都会把它们给突出来。

    扯远了。

    她回到眼前,看着对方那柔滑的发髻,青葱的手指,发着光的珠宝,每天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气质越发显得懒,每一个动作,都是慢动作。

    “那是,穿成熟的衣服,会让自己看上去更年轻些。”她发自内心地赞赏到,“我就很喜欢老式的衣服,毛线衣、围巾,或者是套装——对了,你这些蜂蜜,是用来做什么的?”

    “蜂蜜?喝呀,拿来泡水喝。”

    “很多年前,我去过神农架,那里山高水清,产一种特别的土蜂蜜,味道真是无可比拟。”

    “神农架,在哪?”

    “楚国的西北部,层峦叠嶂,山要比别的地方高一点,也更冷一点,气候更清凉,水也很清,里边有很多的蝌蚪。”

    很快,在谈论神农架的气候、美食和风土人情之后,她小心翼翼地把话绕回来,“知道吗,很久以前有一个见多识广的前辈说过,‘不要轻信别人的话,谁的话都不要信。’”

    “此话当真?”魏美人笑起来,没有任何的防备:“可是她们说的话都很可信,言而有信。而且对我都很好。”

    “好吃的,好玩的都给你?”

    “不止如此。”魏美人眼光闪着光,一切都唾手可得,到现在为止没有半点的挫折感。

    真是单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轻信在年轻的时候是很不错的,整个世界是玫瑰色,但随着经验的递增,才知道这并不是个好习惯。风险太大。有经验的人,或者说有一定阅历的人往往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对方图的什么呢?特别是有竞争关系的,再小心也不为过。

    “你看这天,”她望着头上这片天空,略为沉思。

    “天色很好,一望无际。”

    “春天的时候暖和,夏天的时候下起暴雨,冬天则是寒冷,这些本是规律所在。”她看着对方那懵懂的神情,蓬松的发髻,“你能指望春天的时候寒冷,冬天暖和?”

    “不能。”

    “所以有些事情如果在常理之外,多留点神有什么不好?”

    魏美人笑着,看着染的淡红色指甲,又长了些。十指青葱不沾水,很是可爱。这些多心的话,才是自寻烦恼,不必费力。在其眼中,所有的宠爱都是与生俱来,不费吹灰之力,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看来是浪费精力,如果再在这里呆下去,花园虽好,但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然而在起身之时,她想到一句老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句话不知是哪个朝代的,却俨然流传千年,可见有其意义所在。

    “给您讲个皇后的故事?”

    “好呀,快讲。”魏美人最喜欢听的就是关于皇后的故事,如果排位,在楚国,南后之后就是郑袖,而郑袖之后,论及宠爱,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西汉,先后有二十多个皇后,但其中只有四个能够全身而退。”

    “哦?”对方有一点兴趣,虽然这不是想听到的话。“这是怎么回事?”倒是并没有注意到具体的西汉二字。

    “这就是人心险恶所在,有一些在于宠爱的变更,褪色之快,还有一些在于旁的妃嫔的用心之狠毒。”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讲到了西汉皇后的鼻祖,吕后,还有其赫赫有名的事迹。魏美人听得打了个冷战。“实在是太可怕了,该怎么办呢?”

    “怀璧其罪。一个人带着一块价值连城的美玉,又不加防备地在街上走,本身就是极其危险的事情。”她看了看对方,认真地说,“如果长得美,就更要韬光养晦才行。”

    然而对方明显听不懂,韬光养晦也不是其风格。在其眼中,长得很美,又要遮掩起来,岂不是锦衣夜行?再说那些艳羡的目光,养人,只会让人越来越美。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春秋战国发生的,之后,比如说在西汉大概率还是会发生。无论是鸟尽弓藏,还是后宫妃嫔之间的勾心斗角,不轻易留出退路。而在西汉之中,放眼望去,只有尽可能小心低调,把风头让给别人的才得以全身而退。比如汉文帝太后,很不得宠,备受冷遇,以老子的学说为信条,祸兮福之所倚,在老辣的吕后的手中反而难能可贵地得到保全。如果当时得到皇帝的宠爱,哪里会有后边的事情?再比如窦太后,当年也是饱尝人间冷暖,信奉黄老学说,也正是因为其无权无势,才在西汉诸老臣的眼中,不至于成为下一个吕后,才得以被推举为皇后。

    在诸多前例之中,无不验证着低调的宝贵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