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屈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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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无平不陂

    “怎么,你们在面试?”

    “没有,已经面完了。您用会议室吧?”那人很有眼力劲,立刻合上简历,站起来。

    “不用不用,你们继续。”对方转身带上门,很是妥帖。

    她看到那张熟悉的脸,难道是他?

    出了写字楼后,她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的确,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不是件容易的事。很多事情似是而非,很多人也是。

    她没有把握,又摇了摇头,人都是分类别的,如果在街上看到有人戴着眼镜,穿着橄榄色的工装裤,很多人都这么穿,所以看上去会很像,但谁知道呢?想起那些影影绰绰的往事,只是拿不准,就算真是看着面熟又如何?

    人力被叫到一个办公室,对面坐的人沉稳地问:

    “刚才面试那人是谁?”

    “一个女的,来找份工作。”

    “通过了吗?”他呷了口热茶,不经意地看着手边的简历。

    “还没有,业务部门的头觉得年龄大了些,快四十岁,还没过来面试。”

    “那你还把人叫过来。”

    人力心想,不是每天找多少人来面试是有考核的吗?但也不好这么答,就微微笑着。

    他略一沉思,不知为何,这人看上去确是好生面熟,但看这过往履历,却没有半点重合过。可能,有些人生来看上去就有如旧识。

    “录用了吧。”他又喝了口热茶,“公司最近又获得一轮融资,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刻。”想了会,又不经意地说,“再说也不差这几个饭碗,你说是不是?”

    “那是,那是。”人力称赞道,“田总真是有担当,有作为。”主要是一时之间想不到贴切的词语来形容这种慷慨的做派,但却在心底下定决心要把这件事说给部门领导听。想想吧,连面试都没有走过场,现在就让自己打电话录用了。老板平时看上去也是个正人君子,真是蹊跷。

    部门领导郑总涂着粉,描着眉,坐在独立办公室中。这些年来,有的是人做事情,高学历的来了又走,走了又来。这不,前几天刚把一个年轻而略有几分标致的海归叫进来,说要把她调到分公司去,那是在旁边的一个城市,果不其然,对方回去想了想就即刻主动提了离职。

    不战而屈人之兵,手段越发地出众。没过多久,那个工位就有一个MIT的博士搬了进去,也是大排档般的工位,不过,那个博士看上去一表人才,郑总也不会多做计较。

    “什么?面都没有面,就打算招进来?”郑总的眉毛皱起来,不明所以地看着面前战战兢兢的人力。

    “简历关是怎么过的?上边没有贴照片的吗?”

    “看上去有点读书人的学究气,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郑总把手攥紧,这些年来,把田总看得很紧,但看的紧是远远不够的。对方是城中著名的钻石王老五,虽然岁数略长点,但对其青眼有加的却如过江之鲫般。

    要给田总招男的助理、分析员、经理、总监,但一个不承想,下边的人招人,却还是百密一疏。

    “拿来。”

    “什么拿来?”小人力有点慌,很长时间来,做事很得领导的心,本来以为升为人力副总监只是朝夕之事,没有想到这次却莫名惹出点风波,却不知为何。

    “毛四十了呀,看来领导也只是动了恻隐之心而已。”终于忍不住说出来,“上哪里找工作去呀,也就是我们老板心眼好。”

    郑总不再言语,正对着面前的简历,显见得和想象中迷惑人的类型完全不同,这人却有几分清气,最重要的是看上去很面熟。好生奇怪,在哪见过呢?

    “去吧。”

    门轻轻地关上,郑总坐在桌旁,泡了点茶。这是怎么回事?有道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定不能把到手的果子拱手让人,这本来就是唾手可得之事啊。想到当年,刚进公司的时候,别人要从基础的位置做起,但自己一开始就有自己的办公室。

    扯得有点远,郑总摇摇头,但随即又有一个念头跳出来,“不,没有想多。”

    定定神,把人力叫过来。

    “来了之后,放到那谁的部门。”郑总说了一个亲信的名字。

    “知道。”小人力一笑,懂领导的意思,那个部门,对基础员工来说劳而无功,宛如滚刀肉般。

    “还有,座位就安排在监控的下边,过道那不是有好几个监控吗?”

    “当然,当然。”门规规矩矩地关上,稍后又有人拿进来一盘水果,郑总打点好一件事,开始放宽心地吃起水果来,此人想必也不成大的气候。

    远处的城市商务区,高楼宛如群山般,片刻,下起雨来。

    他走到窗前,打开窗子,让雨气扑面而来,这是多年前养成的习惯。不知为何,每当下雨的时候,就觉得心里很是妥帖,泡上一大杯热茶,坐在窗前,听那大雨声,天地之间织起雨帘,屋里却是暖暖和和的。

    已经有过很长时间,他在梦里见到山涧之间一个穿着湖水色袍子的窈窕身影略过,却隐隐约约地看不太清。暮色降临,蟋蟀轻轻地唱着,溪水汩汩流动。他站在水边,听到山中传来的诗句声:

    “若有人兮山之阿,

    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

    子慕予兮善窈窕。”

    他看着那个青绿色袍子的身影,感到一阵莫名的熟悉,却是脚步一动也不能动,毕竟,这是在梦中,只能把手伸出去,对方继续走在山路间,远处传来轻轻的念诗声:

    “君思我兮不得闲;

    君思我兮然疑作。”

    没有疑问,没有疑问。他对自己说。

    醒来好几天都没精打采,不知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自己多年一心扑在工作上,要把公司做大?无论如何,做人、做事都不敢有半点的懈怠。

    他泡上一杯热茶,看着眼前的大雨,心中却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略过。之前并无见过?却是为何?

    只能摇摇头,暗自嘲笑自己竞争压力大到了如此地步,虽然承担很多的责任,但还是要放缓些,欲速,则不达。

    风儿轻轻地吹着,大雨之后,在这个季节看遍所有盈虚倚伏。

    晚餐还是农家小炒肉,放上点青椒,油辣子爆炒蒜片,真正下饭。

    她坐在桌前,吃了两碗饭。今天却是不同寻常,回来的路上就接到录取通知,虽然没有工作的时候足足找了一两个季度,不得其门而入,但一旦有了职位,却有些拿不准起来。

    有道是“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无咎”。自己尽心尽力做事情,其它事情不在自己手中的,就不用去多想。但是,这些年的工作经验让她知道,如果有些事情不太合情合理,那就必有所由。

    古人说过,事有必至,理有固然。那这个必至的事情,却是从何而起?

    她吃了晚饭,洗好碗,又泡上一大杯热茶。本来晚上睡觉前应喝杯热牛奶的,但思考问题之时,还是热茶来得自在些。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看着橙色的灯光,她突然想到,这些年来衣食奔波,和以前上学时相比却是意气不再,为着一只饭碗,进退之间,看人脸色,受些颠簸,再喂些功给别人,却是拿不住。俗话说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如果去了现在这个公司,之前的事情大概率会重新走一遍,那些颠来倒去,功成却没有半点归于自己的往事一件件略过心头。

    心里的一个声音说,“不去,事出反常必有蹊跷,君子不食嗟来之食”;另一个声音却提醒她,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工作过,心里踏不踏实,柴米油盐酱醋茶,每天吃的橙子还有生活用品总是不可或缺,总得考虑眼前的事情。

    但一个熟悉的身影掠过心间,她沉沉睡去,梦中还是在青山绿水之间,蟋蟀轻轻地唱着,夜风中传来大片大片的栀子花香。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又是谁?谁在对自己说。

    她醒来后点起台灯,夜里想事情主要来自直觉,已然想通,决定第二天就打电话不去那里上班,理由暂时没有想好,如果只是海市蜃楼,也没有太多意义。想好之后,反而睡得特别熟。

    早晨的光线照过来,往往这个时刻想到的事情会全面得多,也理智些。反复想总是不妥,虽然饭碗很重要,但谁知道这个位置长不长久呢?本来,在年轻的时候,往往初生牛犊不怕虎,不会想很多,但现在就不同,需要仔细考虑一下会不会有些事情在前边等着,虽然拿不准是什么事情。

    她还是没有去,电话那边听到有点吃惊:

    “工位都安排好了呀,就在过道旁边。”片刻后又觉得还是要问一下,“那你去哪里上班呢?”

    她既不会撒谎,也不善于应付,就含含糊糊地放下电话。那边既有点气闷,又觉得如释重负,领导那边可以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