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一碗面已经吃了半个时辰，因为实在是疲乏莫名，还要在大晚上走路，所以吃起来特别慢。直到面前这碗面下肚，她感到意犹未尽，坐了发会呆，才慢慢地站起身。

    满目是苍茫的夜色，山高水清，月光照在河水中，波光粼粼，蟋蟀在远处的山涧自在地唱着歌。

    该往哪边走呢？

    本来是桥边的红砖屋，却在不知不觉中早已沉入水面，那长长的台阶上画着一只松鹤，却也渐渐为河水所淹没。

    她站在桥头，看着这一切。似乎很是熟悉，却又束手无策。好像在很多年前看过这一幕。

    轮船渐渐地驶进码头，是江上最为古老的一艘，可以进神农架。五月的神农谷，粉色的杜鹃花，还有河畔的昭君村。

    这是什么时候？她突然意识到，走了半天的夜路之后，自己总算不在西汉，返回到现代。

    天渐渐地亮起来，桥头的旅店一百块一个晚上，如果再往前走一走，也有将近两百块的正规酒店。一百块就一百块吧，她有些困意，眼下最要紧的是找个地方睡上一觉，养足精神，再从长计议。

    走过游船的时候她顺便问了一句，“多少钱？”

    看，如果要坐三峡游轮，虽然一直没有买，却也心中挂念。可见她早晚是要进行三峡游轮之旅的。

    “上水两千块，现在买有早鸟价，额外减五百块。”

    “还是贵了点。”

    “哪里，包吃包住，每天都是自助餐，有水果、牛排、冰激凌和蔬菜。”

    她摇摇头，往旅店走去。说是旅店，其实是一个招待所，景致却很好，正对着桥头和河水，为青山绿水所环绕。

    洗了个热水澡，又用旅店自带的茶包泡了杯热茶，本来要补觉的话，喝茶不是很妥帖，但不喝点热的，又觉得意犹未尽。坐在床上，喝着热茶，点着一盏橙色的台灯，听到外边公鸡打鸣的声音。

    “咯咯咯——”

    很快她就睡过去，迷迷糊糊听到有人说，“早晚要拿来煲汤喝，本来过年就想喝鸡汤。”

    “多放点香菌和粉条呀。”

    不知是下午几点，睡到肚子咕咕叫，她睁开眼，这是在哪，什么时候？

    桥头旅店。

    赶快起来梳洗妥当，打开窗子，看到河边有人在捡鹅卵石，还有的在散步。外边有炸萝卜饺子的摊，热火朝天；还有一个酒楼，招牌上有着电话。

    她打电话定了一份农家小炒肉，两碗米饭。往往在拿不准吃点什么的时候，农家小炒肉就是最为妥帖的选择。至于两碗米饭，完全是因为她不知道米饭的份量，如果是一小碗，显见得不够，要知道农家小炒肉是如此下饭。

    很快，饭菜就放在面前，比想象的更为美味，辣椒里还放了几颗豆豉，酱汁也很地道。两碗米饭下肚，这才发现电视一直都没有关，上边放着古典舞楚腰。

    里边的女子头上顶着长长的翎毛，在那里折着腰，用手在侧边娇俏地掩着面，后退，又转身上前，颇有几分神秘感。

    这是谁开的电视？难道放了一个晚上？

    正在此时，旁边响起熟悉的铃声，吓了一跳。看，手机也回来了。她赶紧接起电话。

    “您好。”

    对方犹豫了一下，很是轻车熟路地说：“怎么回事，你们部门领导说这几天都联系不上你，打电话也不接。”

    “噢。”她飞快地想着该怎么解释，“可能是那天晚上加班太晚，睡的时间长了些。”

    那人没有说话，营造出一种紧张的气氛，这是公司的人力。

    果然，等了片刻，对方缓缓地说：“那就，自动解除劳动合同呗。”

    “什么？”她的心里抖了一下，虽然想过几次该怎么体面地离开公司，但无奈来得比想象中也太快了些。

    “迟到一分钟，扣半天工资；迟到半天，按旷工一次处理；旷工三次，自动解除劳动合同。”

    那人轻轻笑了一下，“还要扣你这个月的工资呢。”

    她不想说话，情绪很是低落，又想保持点自尊。

    “解除劳动合同书已经发到你的邮箱，东西呢可以让人给你拿下去。”

    她没有再说话，挂了电话，放在公司抽屉里的那点物品也没有保留的必要，打印的文档，文件夹，还有一点其它的东西，加班记录。现在，此刻，关于公司的所有东西都不想看到。

    电话那端的人又露出自得的笑容，算是解决了一件大事。本来，在此之前，部门领导就一直想要换一批人来做，只是这位签了长期合同，不好轻易下手。

    这下可好，加了几个班而已，就吃不消，几天没有来上班，也没有请假，正是天助自助者，不战而屈人之兵。她的领导也很高兴，中午吃饭的时候加了几个菜，蒜蓉蒸排骨等，还有汤，算是各得其所。本来要赔十几个月的，现在什么都不用，还可以扣点工资。

    外边呼呼地吹着风，还好才吃了两碗饭，有些精神。她又泡上一大杯热茶，呆呆地坐在那里，想着眼下的这一切。

    现在发呆的时间却是越来越长。

    旅店的电话响起，“一会给您送牛奶过来。”原来这里为了加强服务，特意在淡季给入住的旅客送上热牛奶以助眠。

    她本来以为是放在玻璃杯中的烫好的牛奶，到了后才发现却是一小盒外边卖的，不过也已经很不错。喝着牛奶，就当是补充些营养。

    往事一件件略过心头，本来不是个为自己打算的人，这个饭碗，有且仅有的优点就是签的一份长期合约，工作十年以上才能签，之后到了一定的年龄不会轻易被裁，就算是积分兑现。没有想到现在各种机缘巧合，却是轻轻松松丢掉这个职位。

    柴米油盐酱醋茶，不然怎么办，为什么在这里呆了这么久。

    她好像看到领导那得偿所愿的脸，那把不知几何起对着的剪子。如果这么别扭，不要这份工作也罢。

    只是自己如此意气用事，却是一筹莫展。为什么总是自己回避呢？

    她给家人打了个电话，本来应早点打，但之前没注意到手机的返回。

    觉得有些疲惫，又有些亲切。

    “工作没有啦。”

    “在那里坚持做下去啊。你不主动提，领导不会好意思开口的。”家人有点着急，毕竟过来人知道饭碗才是头等大事。

    她心里想，领导哪里来的不好意思，分明是让人不战而退，早就多方发力逼人自动提离职，总是装浑然不觉，却也装不过去。

    但心中也有几分歉意，谁知道混得如此这般。

    “你看，昨天还有报道，业内顶级基金经理专注水电版块，把全文都保存下来了呢，拿给你看。”

    她只感到旁人的成功，点石成金，花好月圆，仿佛多年来和自己也没有多大关系，够也够不上，只是个基层的普通员工，碌碌无为，疲于奔波。

    “我如果管这些基金，恐怕连觉都睡不好。”她自嘲地说。

    但是心中还是有着歉意，想到当年读书时家人买的爆炒鳝片，还有泡椒肚片，补充的营养，还有每天晚上睡前的牛奶。失望了吧，自己心急却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些年踮着脚，够不到一些东西，不要去够。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你在哪里呢？”

    “哦，在一个旅游码头。”她含含糊糊地说，“买一张高铁票，六个小时就回来。”

    很快，又要重新找工作了，只是没有想到，这一投就是整整一个季度。往外投出的两百多份简历，却是没有半点回应。

    整整几个月时间，如果哪天没有投出几个简历，她就感到这一天全无所获，虚掷时光。但要等到一个季节过去，才知道就算是投简历，也是无用功。想到以前才毕业的时候，一般来说，一个季度投上五六十份简历，就可以找到工作，没有想到现在却是如此艰难。

    “一根莴笋，一把蒿子秆，几个土豆。”周末的早上，又来到蔬果店，这里开门早，东西也比别处便宜些。

    “十六块八毛。”

    她拎着袋子往回走去。一个季度以前发生的事情影影绰绰的，好像做了个梦。是不是那天在旅店睡觉的时候无意中放着楚腰，所以才梦到那些过往？但又是如何到的码头？好多事情无法解释。

    只能慢慢地往回走，莴笋炒腊肉，又是一个下饭的菜。

    在天气渐渐变冷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机会，少有地接到一个面试的通知。至于面试，最近的一次却还是才毕业那会，那个时刻对未来却有着无尽的憧憬和期待。

    “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啊。”

    她记得自己当时穿着深色衬衣、芥末色的裙子、外加上柔软的小羊皮平底鞋，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穿过如此夺目的色泽，现在都是能低调就有多低调。

    面试的地点还是在城市中心的写字楼区，如群山般直立，等待电梯的人永远是熙熙攘攘，她又挤进电梯。面试的时候略为等待，片刻后到她，年轻的人力又拿着简历，皱起眉头：

    “快四十岁了，你还在找工作？”

    “我也要吃饭的呀。”她平淡地说，不然还能怎么回答。

    对方略一踌躇，门却被推开，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