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两匹马，借着夜色，奔跑在官道之上，在宵禁之前便出了城。凉州城以北，不远处便是葵阴山脉的阴关之处，与临近宣城县的玉亭关一样，同属葵阴山脉六关之一，阴阳山脉，共计十三关，每一关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阴关脚下，是一片平坦的草原，二人便在此处停了下来。

    “道家修行之法，首重元神，可肉身才是修行之本，万法之源，肉身不修，越是修行到后面，就越是举步维艰。”罗守财从马上一个漂亮的转身，跳了下来。

    “二叔是要教我修行吗？”罗聚义心里想着，这才对嘛，自己家里就有一尊大神，何必求爷爷告奶奶的去找什么风门观修行。

    “不，我是来揍你的，下马。”罗守财面色严肃。

    “嘿嘿，二叔，咱们饭也吃好了，遛弯也差不多了，赶紧回吧，要是婶婶晚上看你不在，怕是会不高兴的。”罗聚义见状，调转马头，准备向回跑去。

    开玩笑，不教我功法也就算了，还要揍我，此时不跑，更待何时。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后背袭来，罗聚义不受控制的从马背上向后飞了出去，他扭过头，看着二叔摆出的招式，我去，这是吸星大法？还是龙爪手？

    本想着被二叔抓住后，卖个乖，刚飞到半路，就看着二叔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泛着银色光芒的棍子，朝着他挥舞过来。

    罗聚义犹如皮球一般，被一棍子打了出去。出乎意料的，揭谛般若甲没有任何反应，锥心的痛苦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二叔，我错了。”罗聚义求饶，罗守财哪里管他这些，拎着棍子，又打了上来。

    “二叔，你逛青楼被我撞见了，我要告诉婶婶！”挨了两棍子，罗聚义心中气氛的叫着，罗守财听的满头的黑线，“臭小子，找死！”下手更加重了。

    “好了，二叔，要出人命的，你再这么打，吃不住了。”罗聚义被接连揍了十几棍子之后，又开始求饶。一开始每打一下，都感觉到钻心的疼，十几棍子之后，疼痛开始变得麻木的同时，脑子开始发晕，再这么打下去，真的要被打死。

    “你的揭谛般若甲呢？”罗守财停了下来，问着。

    “今日没有作用啊，不知怎的，时灵时不灵的。”

    “都快两个月了，你都未与法宝建立联系，就更别说炼化了，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修行之人。”

    “这东西还要建立联系？是不是要念经文啊？我又不是和尚，不会念经啊！”

    “哼，油嘴滑舌，手握至宝却不知如何使用，若是让别人知道你有这后天灵宝又不会使用，怕是会有成群结队的人来杀你夺宝。”

    “杀我？夺宝？没有王法了吗？”

    “小子，修行者的世界，哪里有什么王法，有什么规则，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罢了，要是到如今，你连这点概念都没有，与其死在别的修行者手下，不如我此刻就清理门户，好歹能留你个全尸。”罗守财眼中没有丝毫的戏谑的神色，棍子上暗金色亮起，再次朝着罗聚义打来。

    卧槽，二叔这是起了杀心了！都用上法力了都！罗聚义一个翻滚，躲过了这一棍子，棍子落地，在草地上炸起一个水缸大小的深坑。

    卧槽！二叔真的要杀我！这尼玛要是打在身上，说好的留个全尸呢？

    “婶婶，救命啊！”罗聚义站起身子，朝家的方向跑去，求生的欲望一瞬间掩盖了身上的痛苦。可他哪里跑的过罗守财的掌心，罗守财一个闪身出现在罗聚义前方，棍子从左至右，横披打来。

    千钧一发之际，罗聚义双手合在胸前，侧过身体，挡了这一下，似乎感应到了危机，揭谛般若甲终于发挥神异，抵消了部分力道。

    罗聚义身体飞了出去，双手小臂也应声骨折，巨大的痛苦让他昏迷了一瞬间，那面目模糊的小和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施主，我每日与你讲述的五蕴窍穴经是否熟记？”小和尚询问

    “我此刻小命都要玩完了，还有什么心情与你念经啊！”罗聚义咆哮。

    “口中诵念经文，心中便可演化大千世界，世界不灭，金身不毁。”小和尚说完，便散去了身形，罗聚义也从昏迷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现实中只是昏迷了两息的功夫，而在罗聚义的感知下，仿佛过去了半个时辰。此刻他侧躺在地上，看着缓缓向着自己走来，如同杀神一般的罗守财，心中默默的判断着。

    “看来这就是你的极限了，以后每年的今日，我会记得祭拜你的。”罗守财在罗聚义面前站立，缓缓举起手中的棍子。

    谁要你祭拜啊，我还不想死，就算要死，我也得破了处再死啊！罗聚义内心咆哮，想起自己裤裆里那奇怪的符文，以及某些时刻，一想举旗子就痛苦不堪的感觉，内心觉得十分的憋屈。

    演化万千，金身不灭是吧？那我就演化一下看看！

    罗聚义盘膝坐起来，双手合十，心中默念那五蕴窍穴经：从假入空观，偏破生死，从空入假观，偏破涅槃；二边既离则中道现前，具五义故：一名怖魔，二名乞士，三名破恶，四名净命，五名名字僧，大菩萨者；菩提此云觉，即所化众生，是谓六义圆成，三疑顿息。

    顿时，一股磅礴凝练的气息，从肉体向丹田凝聚，随后冲入任督二脉，汇聚天灵之处，再由天灵之处溢出体外，浮于体表，从上而下，如瀑布一般，金色光芒覆映全身。

    这时，罗守财的棍子当头落下，砸到罗聚义头顶之上，咣的一声巨响，犹如洪钟大吕一般，那不知材质的棍子弹飞了出去，罗守财也随着那棍子，飞开了五步有余。

    在罗聚义的感知中，他心中的三千世界剧烈的摇晃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此刻的他似乎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躯体，能看到，听到，触碰到的，只有他内心所演化的世界。

    这两个月以来，每晚入梦之时，听着小和尚讲经，自己都会进入梦中之梦，自身的思绪与经文交织，构筑了一个又一个梦中的世界，此刻，那些梦中的世界一下浮现在眼前，成为了这世界的一部分，只有打破所有的世界，才能破的了这个金身，打坐中的罗聚义有了这一番明悟。

    随着金身的神异，身上刚刚的伤痛也消失了，手臂上刚刚折断的骨头也恢复如初，金光逐渐的融入肉身之中，罗聚义也缓缓的睁开眼睛。感受着这功法的神异，感受着此刻犹如自己身体一部分的揭谛般若甲，罗聚义终于找到了一些修行者的感觉。

    “多谢二叔。”罗聚义行了一礼，若不是今夜被二叔逼到生死一线的边缘，自己也不会领悟这铠甲与经法的奇妙之处。

    “谢我做什么，我说了，今晚是来打你的。”罗守财依旧板着一个脸，挥舞着棍子冲上来。

    罗聚义起身，依靠着对气机的捕捉，本能的反应，以及铠甲对敏捷与力量加成下，时而闪躲，时而硬碰硬的对攻两下，与二叔打的有来有回。

    赤手空拳的罗聚义在揭谛般若甲的加持下，浑身上下筋骨的硬度不输二叔手里那条材质不明的棍子，虽然身法笨拙，总是会被二叔打翻在地，好在不会有性命之忧。

    随着天边泛起鱼肚白，挺过了二叔的最后两次攻击后，这一夜总归是过去了。

    “好了，休息一下，我们准备回去吧。”罗二叔发话。

    听到这话，罗聚义累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散去功法，不停的喘着粗气，这一晚上熬的，半条命也是没有了。

    二人骑马回程，一回到城内，二叔似乎立刻换了一副嘴脸，没有了杀气，没有了拘谨的面容，一副敦厚老实，人畜无害的笑脸。

    “云生，来碗馄饨？”二人坐在一个摊位前，罗守财从摊位老板手里接过一碗馄饨，笑眯眯的放在罗聚义面前。

    二叔这么一个小动作，吓的罗聚义一个机灵，当了一晚上的沙包，自然会有一些无法控制的本能反应，看着二叔的一举一动，就像还要揍他一般。

    吃着馄饨，罗聚义不由得想起苏鸾麾下的那些外门弟子，他不解的问：“二叔，为什么灵癫师父和谢师兄都说，修行之人不能过多的干涉凡俗之事，而苏鸾师姐他们又完全不避讳这个，甚至你还能与婶婶结婚生子呢？”

    “这就和修行境界有关了，你只知道所谓修行的境界划分，却不知道为何这么划分。”

    “这和境界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修行之人，不论佛，道，儒，还是武夫，妖，巫，当修行到一定境界的时候，都会感悟天道，天道为了驾驭生灵，会在所有生灵身上套上因果与羁绊，生灵与生灵之间随着生活的需要，也会将自身的因果交织在对方身上。而越是修行到高深境地，因果对修行的影响越深，而修行到高深时，就会明悟，修行的根本目的，就是斩去因果，独善其身。”罗守财解释着。

    “所谓斩去因果，也有先后之分，越是愚昧凡俗的人，因果越深，越混沌，与他们接触的越多，不管相助，还是相杀，沾染的因果也就越多，等到高层次修为突破的时候，就会反噬自身，要知道，肉身修行七品以上，元神修行五品以上，都是要渡劫的，这些因果会让劫难困难程度成倍提升。”

    “我明白了，像那些外门弟子，根本修不到那个层次，所以因果不因果的，也影响不到他们。”罗聚义恍然大悟，就是不知道苏鸾师姐修行如何，是否会有渡劫那日。

    “但凡修行者，冥冥之中都会炼化自身的因果，使其清明，所以修行者之间的交往，厮杀，沾染到被对方炼化之后的因果，也易于消除，不会像凡俗之人那样，纠缠自身，无法消散。”罗守财补充着说。

    “那，二叔，你以后要突破，沾染了这么多因果，岂不是很危险。”罗聚义突然担忧到。

    “不突破不就行了，安安稳稳的过现在的日子。”罗守财憨憨的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