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坐吧。”
浅灰发的男人起身,招呼着眼前的黑衣人。
“思考得怎样了?”
闻言,男人把视线集中于黑衣人,用右手食指卷起额前的长发:
“当然,我不会犹豫。”
黑衣人径直坐在灰发男子腾出的位置上,双手搭在腿上,面罩缝隙流露出精明的光:
“那就好,拿着这个。”
黑衣人伸手在空气中摇晃一阵,光芒在他的手上汇聚,一封信件慢慢从朦胧中显现。
男人伸出手,接过信封,手指摩挲着信封的表面,纸质的外壳上突然多了一隙别样的光彩
光彩来自门外,房间一边的门被一双小手推开,进来的是一个女孩。
她环顾四周,努力的隐藏自己的疑惑,然后整理表情,尽力忽视怪异的黑衣人,转向灰发男人:
“父亲,您这是在干什么?”
男人听闻,把信件在手上摇晃一阵。
他转向女孩的方向,语气变得轻柔:
“孩子,你先出去等着我。”
女孩点了点头,也没问什么,顺从的又把门关上。
黑衣人看起来被吸引住了,眼睛一直盯着不放:“喔哦,你都有孩子了吗?”
男人把手垂下,视线从信封上转到黑衣人遮住整张脸的面罩上:“有什么问题吗?”
黑衣人把手抬起“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
紧接着,男人手上的信封又慢慢在黑衣人的动作下化为虚无的光。
“芥子花交流会的能力,把东西放置在光里的把戏,
原来如此。”
男人挥了挥手,在空气中摸索了一阵。
天花板上的吊灯放了蜡烛,但即使尽数点燃它们,这间不大的房间依旧昏暗。
黑衣人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抬起手:“你还在等什么呢,先生?”
灰发男子把右手揣进兜里,浅灰色的长发上是摇晃着的昏暗烛火。
在渐变的光暗之间,黑衣人看见他流下的眼泪,
男人同样慢慢抬起手:
“该结束了。”
世界突然黑了下来,只有黑衣人的身上慢慢冒出点点蓝光。
黑衣人有些惊恐的看着自己飘散的身体:“你怎么会…”
“刚刚学的。”
灰发男人擦干自己的泪水,看着眼前的黑衣人在光芒中露出自己真实的模样。
戴在脸上的面罩打散成流光,显露出之前未曾出现的,灿金色的双眼。
“果然是这样啊。为了让我合作吗?
我真的好久没有再见到你了。”
男人上前,拥抱住黑衣人变得虚幻的身躯。
他无力的笑了笑:“我不会再让芥子花那群人继续利用你的灵魂了,
即使我什么也没做到。”
男人抱紧早应逝去爱人的身躯,悲伤与重逢的喜悦交织着,
“知道吗?我们的孩子长大了,她真的好聪明,绝对不会比你笨。”
我找到那间屋子了,就是我之前经常跟你说的那个,哈,跟我离开时一样,不过可惜你依旧没去过。
我把战友救回来了,他们不会再痛苦了,现在生活都已经步入正轨了。”
蓝色的光点被白色的光芒淹没,在突然增大的光芒下,黑衣人金色的眼睛仿佛在一瞬间恢复了神采。
“我还有好多想给你说,可惜你估计连这些都没有听见,
我真的好想你,但这并不是我想要的重逢。”男人苦笑一声,终于放开了手臂。
虚幻的光芒终于淹没在飘飞的烛火之下,昏黄色的光芒重新莅临这个房间。
男人咽下悲伤:“安息吧。”
末了,他从衣兜里拿出信封,走出房间,回头看向自己先前坐过的椅子,像是回忆起了什么:
“但愿如此,”
门重重的关上了。
烛火跳动着,它将照亮这间闭锁的房间,直到消失殆尽。
……——
散落的光芒撒向一片黑暗,让这里多少点充斥了光。
但这里昏暗依旧。
正如不幸坠入其中的受害者,
他们混沌的命运一样。
光芒的没能拯救这里,昏暗撕扯着光明的身躯,它在黑暗里散漫开,像滴进海洋的一滴墨。
顺着黑暗的涟漪消失着。
它本来应该像曾经来过无数次的光照一样,不能给这个世界带来任何改变。
但波动着光的涟漪惊扰了一个人的无力酣睡,
即使无比微弱,尽管无比渺小,即使即将在黑暗中彻底消散。
散落于黑暗的光明依旧有唤醒事物的伟力。
它唤醒了死亡的黑暗,唤醒了沉睡的生命。
寂静改变了。
人躺在密密麻麻的带刺植物所编制的网上。
伴随着终于消失的光芒,慢慢睁开了双眼。
于是黑暗的世界拥有了得以视物的昏暗光芒。
光……岩石……水……泥土……刺痛……还有……
人类抬起头,努力的环顾四周。
那些东西,好黑啊。
昏暗的环境导致人类失去了进一步了解周围的机会。
只剩下模糊的岩壁在迷糊的视觉里游荡。
看不清周围的人类失去了探索的兴趣,无法被荒废的大脑转而开始思考起别的。
第一个问题从四周的岩壁里钻出,源自对周围环境的陌生。
这里是哪里……
这个问题好像一阵震颤灵魂的水波,紧促的占据人类思考后再荡漾。
这里是……哪里?
思维全力运转,灵魂因此振奋,紧接的满足感令疲劳和恐惧飞升。
这里是……应该是……
飞跃的负面情绪在此刻遁回身体,呼吸急促,心跳剧烈,血管锁不住沸腾的血。
思考戛然而止,巨大的轰鸣涌入,感知全被声音所占据。
【范恩!】
两个音节轰然击碎了思考延续的链条,追寻问题答案的桥梁被打断。
即使身体不适,思考仍然没有放松。
人类又开始注意这两个音节。
“范恩”好像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音节,有什么含义吗?
似乎这样的问题更为有趣,人类明显投入了更多的精力。
慢慢忘记了刚才思考的问题。
不断地推敲后,人类突然对这两个音节有了熟悉的感觉。
无数种种可能涌现出来,人类本能的注意起其中的一个:
“名字”
我叫……范恩,是吗,还是……
思考又一次被打断,跟刚才一样。
【范恩!】
但这此人类没有再更改自己的问题,把这个问题使劲的拉扯进自己内心,连呼吸都不想分心。
答案若隐若现。
我,是,范恩?
不对……
有什么在阻挡……我……思考。
剧烈疼痛直冲脑髓,引起身体一阵痉挛。
……
我,是,范恩。
范恩,是,我。
思考变得清明,自我的认知开始慢慢地填补自我的空虚,即使这只是一个名字。
也正是这时,世界也在昏暗中清晰。
昏暗中亮起一道光芒,它消散在范恩的面前,然后聚集在范恩的额头中央,成为一个正方形的发光图案,在短暂照亮了周围环境后迅速消失。
“范恩”诞生了。
“范恩”从荆棘丛上坐起。
打量四周,重复的岩石与青苔并没有给予什么有用的信息。
疑惑。
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岩石和青苔,这些突然出现的东西……即使如此清晰……
[这是常识。]
常识?
是指什么?
这个问题,我可以思考出答案……
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后,范恩用手抵住自己坐着的地方,借以支撑身体,
只是这种动作久了,撑着身体的一只手被荆棘扎得刺痛。
经历了刚才那种疼痛的范恩并不想继续感受这种被本能所厌弃的举动,哪怕是刚才产生的思考都得为这个想法让步。
范恩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姿势,寻找一个可以避免疼痛的姿势。
慢慢的挪动,每一次用力后立马是加倍的疼痛。
然后一不小心就从荆棘上跌了下来。
范恩灰头土脸的起身,站到周围的空地上,拍拍粘在身上的泥土,索性环顾起了四周。
周围都被这种带刺的植物所层层包裹着,幽闭的感觉让范恩几乎喘不过气来。
自己虽然刚才【常识】里的荆棘来看,实际上这植株个荆棘相关的也许就只剩下刺了,刺扎得挺疼的,一直待在这里总归不那么安全,自己得找个新去处待着。
左顾右盼的在一堆荆棘中寻觅,那些东西已经厚的让人害怕,层层叠叠的好似不想放过一点空隙,在这尖刺中摸索许久,才终于在密密麻麻的的荆棘丛里找到一片少一些尖锐的地方。
从这里可以透过两株高大植株看到一片空地,这很不错,因为这意味着自己终于可以从这随时都会被扎疼的环境中脱离了,不过高大植株之间的空隙不是那么好跨越的,不去分开的话就只会粘的自己一身刺,这可不好受。
范恩准备用手拨开眼前比自己还高的植物,借用那些片刻的空隙来到达自己的目的地。
下意识的抬起左手,突如其来的不协调感差点让自己再次摔得满身尘土。
自己不会先抬起左手。右手才是惯用手。
惯用手…
又是常识吗?
为什么喔现在才注意起这个,刚才我明明用手支持过身体。
为什么在那时我没有发现?
等等……
范恩慢慢的抬起右手,整个右臂从肩部到接近手腕处没有任何问题,但从手腕那开始,就只能看见一片雾状的模糊,取代了常识中所描述的“右手手掌”。
为什么这样不会痛?
奇怪。
仔细的打量着右手,范恩因此感到了些许惊讶,但马上,一股莫名发自内心的厌恶感令右手被焦急的放下,从范恩的视线中消失。
再次抬起左手,缓慢而小心翼翼的把荆棘扒向一边,再艰难的穿过只能维持短时间的空隙,慢慢前进。
看着扒弄着荆棘从的那仅仅一只手,范恩失神。
在一个和这里一般昏暗的地方,自己用右手紧紧地扒住岩石的一角,庆幸着自己计划的成功,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
危险逼近,恐惧覆盖,冷静荡然无存,黑色的岩石上是青苔的腻滑。
一闪而过的惊觉,险些把手从吊着全身的岩石上挪开。
黑暗在尖叫,震颤这虚弱的身躯。
疲惫吞没了周遭的声音,坠入无边的宁静。
……
“终于找到你了啊。”
昏黑的世界中亮起银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光滑的剑刃上反射明亮的光,倒映出一张模糊的脸。
长剑斩下,疼痛占据了自己内心的所有,岩石下的深渊开始向上侵蚀,伴随着无可比拟的力量把自己向下拉扯,
视野中的崖壁渐渐模糊得只剩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范恩!】
又是那个声音。
循着内心中莫名的冲动扭头,用左手翻开荆棘,飞快的跑过那一瞬间的狭窄空隙,
顺着一点微光望去。
那是一片空地。
昏黑的岩石下,一把破碎的长剑倚靠在一个矮小的石台上,它没有剑柄,只有剑刃,超过长度一半的一侧开刃已经破碎,中间的血槽在靠近尖端前消失。
越过面前那比其他地区矮得多的荆棘丛,到达那一小片完全没有一点荆棘生长的、由岩石组成的空地,走到石台的周边,
把头贴近那把断剑,细细的打量。
剑很细,靠近断剑的范恩举起左手,剑刃没有手臂宽,剑很干净,即使周边都堆满了尘土,它依然光洁得好像刚从炉子里捞出来。
范恩有些不情愿的举起右手,用上了接近手腕的那一部分在视野中迷糊得如同无颜色的雾,用它与断剑一比,也超过了断剑的宽度。
似乎左右手的宽度是相同的。
〔拿起我〕
范恩恍惚了一下,回过神来时,断剑已经被手牢牢握住了。
〔对,就是这样。〕
刺痛感从左手蔓延至全身,血液慢慢从完好的皮肤中渗出。
没有伤口,有些疼,而且。
范恩放下断刃,试探性挥了挥左手,用了比之前更大的力气能移动僵硬的肢体。
在不用接触开刃的地方,范恩用手指夹住剑身将它提起。
〔成为我的一部分吧!〕
这样不能劈砍了,会被割伤的。
奇怪,为什么自己会对这种事情保持格外的关注呢?
但紧接着,看着那比自己还要高一些,严重阻碍了自己行动的荆棘丛。
范恩开始思考这样做的可行性,
碎裂的区域是一片被挫掉的开刃,但即使如此,它依然十分锋利,
结合仍然疼痛的手来看,这种行为毫无疑问会给自己带来很糟糕的后果。
思来想去,范恩还是决定先拿着看看,反正这并不重,而且也许会有用呢?
或许只是自己想找些事来拜托现在这种漫无目的的情形。毕竟这种空虚成功在范恩心中激起了比收到疼痛时还要大的波澜。
就那样拿起断剑,在四周转了一圈,在这片空地上一边走一边巡视周围。
〔一切准备就绪了。〕
周围全都是平坦的岩石,绝大部分的岩石被一种长着长刺的高大植物所覆盖,那些植物成大多长成一团,,这一团的结构的里面是空心的,这也就是范恩刚醒来时所处的位置,
也有些荆棘走完了生命的全部历程,倒在地上,腐烂了身躯却没有腐烂掉与生俱来的刺,留下一些必须小心通过才不会被扎到的道路。
范恩在没有荆棘生长的地方行走,用手上的断剑慢慢锯开那些拦路的荆棘,以此走过一片又一片的荆棘。虽然这样有些慢,但不用忍着疼痛去拨开荆棘就是一件好事。
〔现在,坠入梦乡吧!〕
一股困意悄然的升腾而起。
没有走远,扭头还可以看到之前的那个隐匿在荆棘中的石台,一股气流——这里不应该出现的东西,从身边拂过,
断剑两起了一点微光,但迅速的消沉了下去。
〔等等……怎么会?〕
伴随着不远处荆棘之间因相互摩擦而产生的沙沙声,范恩慢慢的加大了对周围的警觉。
困倦开始愈发严重起来,眼前的事物开始变得近似右手一般的朦胧与模糊。
倦怠甚至隐匿了仍然疼痛着的左手,把身体变得愈发沉重。
……
“蛇”看着猎物,那是它已经十几年未曾再见的东西。
自己捕猎过很多东西,那些只配成为自己食物的东西不可能让自己有所记忆,但不同于其他猎物的两个猎物——它的上个猎物,和上上个猎物,给予了它相当深刻的记忆。
距它上上次见到猎物已经过去了相当长的时间,按照上个猎物留下的常识来看,过去了二十年,
二十年前,它还生活在阳光之下,捕猎着随处可见的猎物,也在有如这里一般昏暗的夜晚里,偶尔因为失败的捕猎而感到难得的饥饿。
自从二十年前一个跟上个猎物长得很像的家伙把自己带到这里后,自己变得知晓“常识”,有了更好的视力,更强的身体,也从来没有再饥饿,但在这个没有猎物的地方,它活得并不是滋味。
它有些想念饥饿的感觉,想念那捕猎的过程,而今,在上个猎物放下东西的地方,时隔十几年的岁月,一个新的猎物出现在了那里。
它渴望着一次成功的狩猎。
它对自己抱有绝对的自信,吸取上次捕猎失败的教训,它一定能用一场完美的胜利来犒劳自己这么多年的辛勤。
“蛇”把自己移动到猎物身边的荆棘中,慢慢压低自己的气息,在猎物的背后蓄势待发,它睁大记忆中那双漆黑的双眼,三道黯淡的朱红色光芒在昏暗中亮起。
“蛇”盯着摇摇欲坠的猎物。
它蓄积这自己的捕猎,
〔剑〕在期盼着自身的完整,
而【人】在看着这场闹剧。
———————这是特别分割—————
店长精心打理这自己的店面,看着它一天天壮大,虽然自己办这家店的主要目的于此无关,但这点成就依然让店长开心。
“吱——嘎”
店长看门口的方向:“学得挺惟妙惟肖的啊,倒是真的有种开木门的感觉,只是可惜小店用的是屏障而不是门。是不会发出什么声音的。”
“学得像是必然的,毕竟我听这声音听了好几年。”
随着瓮声瓮气的声音传进店长的耳朵里,一个戴着纯白色面具穿着遮盖全身的长袍的人走了进来。
“你不是说你很~不~喜~欢穿~长~袍~吗?”
店长似乎是为了恶心眼前的客人,说话一字一顿又抑扬顿挫。
“你这种行为又幼稚又恶心。”
“此话可不能这么讲,客人。”
店主突然严肃,连声音都提高了七八度:
“你知道我擅长以一个人能理解的最高大上的方式去接待他们,不过您似乎并不十分喜欢呢,
看来我的接待还需要跟着人群特色适当调整呢!”
说完,他摆出一副抱歉的嘴脸看向顾客。
“在你眼中我就是那样容易动怒的人吗?”
看着客人此等作态,老板长舒了一口气:
“只有这样才能确认这是真人,不是吗?”
“那就感谢你每次都这样确认的谨慎了。”
“当然,当然谢我也不是不行,我可是很乐意去接受的。”
“脸皮厚。”
“那刚好是我天天都有肉吃的原因。”
客人刚想怼回去,半空中一道绿色的光突然地亮起。
店长摆摆手:“好吧,来正事了。”
他抬手,绿色的光辉分离成一个个光点,飞速的聚集在手上,
店长慢慢地将手放在桌子上方,将光芒如同液体一样倾倒在桌上
绿光散去,一封信出现在桌上。
客人拆开信封,默默看完了这封信。
合上信,客人仰头靠在靠背上,直接瘫坐在椅子上,手紧紧抓着桌子的一角。
店长隔着面具都能感受到客人的难受。
“是什么让我们的贵客摆出这样一副脸呢?”
他不合时宜的声音如约而至。
“我们下一个任务地点,是遗落州。”
听到这个消息,店长也愣了愣神,然后有些无奈的在客人面前坐下:
“看来你对遗落州没什么好映像啊。”
“啊,当然。”我可一直没忘过呢。
“其实我还是很好奇你是如何进入遗落州的。”
“是吗?”瓮声瓮气的声音里带上了些纠结与感慨。良久,客人转头向店长。
“想听听我的故事吗?关于我与遗落州的事。你想听我就给你讲。”
客人的声音从面具下发出。
“你有很强烈的倾诉欲啊,讲吧,我挺感兴趣的。”
客人端正了自己坐姿:
“那可是个相当无聊的故事,你确定你能听下去?”
“不是你要求我来听的吗?”店长冷冷的加了一句。
“那好吧,我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