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重归于好还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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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归于好第六天

    “我看你是玩野了!才出去这么一天,就这不要那不要,再让你出门几回,我看你就连家也不想回了!”

    “练!我看着你练!”

    季毓慈说着,把琴房的门‘啪’的一下甩上,用劲之大,木门不堪重负,撞上门框又回弹,露出一道缝隙,能看到季毓慈连拉带扯着邹梒往琴凳上坐。

    太疼了,贺沉满头汗,拖着腿爬上三楼,他伸着手,想通过那到可怜的缝隙挤进琴房,却被追来的陈萍拉住。

    “沉少爷,不能进去,不能进沉少爷!”

    “你别拉着我!”他奋力挣扎,两手抓着门框,陈萍竟然有些抓不住他。

    “你别拉我!她在哭呢,她都说不喜欢了,樱桃哭了,你放开我!”

    他喊出来,语气甚至带着一股让人心惊的狠劲,季毓慈注意到他了,她手上还拿着那把绑了穗子的戒尺,不顾贺沉的手还在门框上扒着,过来就要用戒尺抵着把门狠狠推上。

    幸好陈萍反应快,一把拉回他的手,两个人狼狈的后仰倒在地板上。

    贺沉又爬起来,试图去撞门,陈萍拦住他。

    “不管用的沉少爷,没用的,她知道有人护着她,她就会闹,你越护着她,她哭的越厉害,你没来之前也是这样的,她自己哭一会儿就好了,她自己能好的……”

    “……不是因为我护着她她才哭的,是她威胁她,她威胁她她才哭的!”他大声反驳。

    那曲《秋风词》又响起来了,呜咽的,像在哭。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啊……”贺沉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可他挣脱不开陈萍禁锢他的力量。

    他不应该给季毓慈打电话的,他太蠢了,连这点事情都想不清楚。

    她那么封闭的一个女人,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么迂腐,生意都靠别人在外面跑来跑去的打听,说什么出门去抛头露面丢人,连陈姨都要穿像丫鬟一样的衣服,她那么专断,邹梒就像羊圈里的羊羔一样被她圈养着。

    这个老宅子里有这么多的规矩,让邹梒出门上学可能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了,所以邹梒才会连交朋友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邹梒才会在上学的路上眼神那么渴望的看着车窗外,所以邹梒才会从不靠近邹宅的大门,所以邹梒才会除了自己以外没有其他任何一个朋友。

    就是因为这样,如果邹梒再不调皮一些,那她就太可怜了。

    贺沉想明白了,抖着手坐在琴房外不走,一时不清楚自己是在这里难过一些,还是在花儿家难过一些。

    花儿家有快乐的小朋友。这里有一个被捆绑着的邹梒。

    原来邹梒不是没反抗过,不是没闹过,只是她那样做的时候,他们都不管她,不搭理她,只让她一个人哭,哭够了就放弃了。

    陈萍也再没力气拉他,看他再没硬闯的心思,也不再管他,只去拿了药帮他涂到身上,然后下楼准备晚饭去了。

    贺沉守在门外一直听,从一遍又一遍的《秋风词》再到别的没听过的曲子,夜深了,琴音变得迟缓,笨拙,突然里面传来重物掉地的声音,紧接着一阵凌乱,门唰的从里面打开。

    贺沉没站稳,被这一下晃得跌在地上,季毓慈抱着邹梒从他身边掠过,他没能看到邹梒,脸上却落了温热的一滴东西。

    抬手一抹,原来是血。

    琴房里凳子翻倒,那把古琴也歪了,琴弦上有血珠,地上有一截断掉的指甲。

    贺沉一下哽咽,颤着手捡起那枚带血的指甲往楼下跑去,但他太疼了,最后一段是滚着下去的。,那些细密的痛汇聚在一起朝他袭来,反而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他追到大门口,看着轿车打着灯开远,他追了两步,浑身疼的厉害,然后两眼一翻昏了过去,最后他只看到陈姨哭着朝他扑过来。

    邹宅是一座很老的宅子,通体漆黑的厚重大宅门挂着牌匾,远远看又气派又有威压。

    贺沉来到这里三个月,只看到邹梒从这里走出去两次。

    一次是一年级开学,她坐上车,满脸渴望的看着窗外的景色。

    第二次也是一年级开学那天,她双手淌血,哭了太久,脱水昏了过去。

    她太可怜了,一整天的时间,上天堂又下地狱。

    跑吧。

    要不然。

    我带她跑吧。

    就像她那天晚上拉着我的手,告诉我别怕一样。

    贺沉被陈萍叫醒,睁开眼,是熟悉的吊灯和天花板。

    “沉少爷,天亮了。”

    贺沉坐起来,脊背上撕扯着的痛又让他差点倒回去,还有四肢,都有一股说不出的闷痛。

    陈萍扶住他,“你挨了老太太的打,情绪又太激动,我没看住你,让你从楼梯上滚下来,昨晚昏倒了,后半夜发起烧,请了医生来治,现在已经好了。”

    “那樱桃呢,邹梒呢?”

    “她在医院。”陈萍语气干涩的说。

    贺沉咽两下口水,“那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她?”

    “过两天。”

    “两天之后就能吗?”

    他鼻子有些不通气,嗓子也干,说起话来像在哭。

    陈萍鼻子一酸,倒一杯水给他,“嗯,两天之后就能。”

    贺沉喝一口,又问,“那还能去学校吗?”

    陈萍一顿,说,“能去。”

    “什么时候?”

    “等你身上好全了以后。”

    那樱桃呢?

    不等贺沉问出来,陈萍开口,“沉少爷,我帮你趴下,不压着,好恢复些。”

    于是贺沉没再问,他知道,邹梒去不了学校了。

    窗外还是枝繁叶茂的好时候,可贺沉心里却像下了一场雨,又响了一道惊雷。

    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无声的流泪。

    ……

    “哎呦喂……”

    陈姨走出门,看着门口的雪地上鲜红的血拍手惊叹一声,像是苦恼极了。

    “大过年的就见血,太不吉利了……”

    说着,她拿过大门后推雪板,想要把那点沾着血的雪清干净。

    “这要是让老太太看到了,又要说了。”

    “等一下,陈姨。”贺沉回神,拦住陈姨,“老太太现在也不出来,别铲了,她看不见。”就算看见了又如何。

    他说着,语气里有种莫名的冷意。

    闻言,陈萍只好作罢,收了推雪板回前厅去了。

    贺沉站在原地,直直盯着那一点鲜红的血,手里蒋墨平没来得及拿回去的打火机被他一开一合,火苗窜出来又熄灭,啪嗒啪嗒的响。

    他盯着那滩鲜血,直勾勾地,手上神经质的重复开合打火机的动作,像一个患有焦虑症的病人。

    嘭!嘭!嘭!

    远方突然传来几声烟花炸裂的声音,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往远方望去。

    天空一片澄蓝,炸开几朵在白日里几乎透明的烟花。

    昨天那场雪真是大,他蓦地想起来那束粉玫瑰还在车里,又进屋拿了车钥匙去取。

    天寒地冻的,花束从车里拿出来的时候和昨天没什么两样,只是看着多死气,没那么鲜活。

    贺沉取了外面的包装,仔细修剪了一下,放进了前厅一个已经盛好水的青瓷花瓶里,没一会儿,那片地方就蔓延出一阵沁人心脾的芳香。

    做完这一切,周围一下又空了,静静的,好像没人气,那本看了一半的白话文小说还放在茶几上,他也没心思再看,把书放回书架,穿了大衣离开了。

    路上接到秘书打来的电话,说国外分公司出问题了,急得不行,贺沉方向盘一打,又往梵恩开。

    进了电梯按了二十八楼,没走两步蒋墨平电话又打来问他去哪了。

    “梁浅手没事儿?”

    “没什么大事,但是整个指甲掀掉了,我看着都疼,医生处理的时候我都不敢看,疼坏我家梁浅了……”

    “哦对,公司什么事儿啊,不是大年初一不出门吗,贺董怎么又去公司了?”

    他用贺沉的话堵他,那边却像突然掉线,突兀的安静一刹。

    蒋墨平疑惑的‘喂?’了一声,那边才突然传来贺沉一声轻笑,“你少管我,分公司的事,挺急的。”

    “人要过去吗?”

    “还不知道,具体的要等看了才清楚。”

    “谁通知你的?华与筝?”

    “嗯。”贺沉不置可否,华与筝是个称职的秘书。

    “哦呦~我记得华与筝对你有点意思吧,大年初一,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你少贫,她根本用不着过来,发我工作邮件就行的事,”贺沉皱眉,“别胡说。”

    “我哪儿胡说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就你看不出来,她肯定就在你办公室里,你信不信?我跟你打赌,就赌……被老婆赶出家门之后的一夜收留!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用不上这个。”

    “嘁,玩不起。”

    “没事儿我挂了。”

    “我敢打包票,华与筝肯定在你办公……”

    贺沉挂了电话,抬脚往办公室走。

    推开门,一阵讲电话的声音传来。

    见门打开,华与筝从沙发上站起来,捂住话筒,问了句“贺董新年好。”

    贺沉看到她明显一愣,压下心里那点不适,点了点头,示意她先讲电话。

    偌大的办公室分内外两间,里面一间是贺沉办公的地方,外面是秘书工作的地方。

    装修风格很简洁也很硬朗,环境朴素又干净。

    伴着门外讲电话的声音,贺沉戴上眼镜,打开邮箱,查看邮件。

    翻了半天,一水儿的新年祝福邮件,看的人眼花缭乱,刚好华与筝打完电话走进来,贺沉道,“华秘,那封邮件再发一次给我。”

    贺沉看和电脑等着,半天没听到华与筝回答。

    “华秘?”

    “啊,是,您稍等贺董。”

    华与筝这才从失落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动手操作。

    她今天特意做了造型,搭配了一小时的衣服,他一眼都不多看。

    贺沉在一边凝神理邮件内容,华与筝就在一边悄悄看他。

    他今天穿的和以往任何时候都不一样,不再拘于那些颜色沉闷的西装,整个人的穿着都和平时有很大不同。

    樱桃粉的oversize款针织高领毛衣,纯白长大衣,白色长裤和一双棕色的布洛克雕花皮鞋。

    不像坐在办公室里签文件的老总,更像要去外面花天酒地的二代。

    贺董是很有魅力的,华与筝这样想。

    毕竟这是不争的事实,在全国人民都认可的年轻有为,事业有成,矜贵自持面前,其他任何的质疑和犹豫都显得荒唐而无力。

    我是特别喜欢他的。

    华与筝这样想。

    他总剃规矩的短发,但又不是常见的那种寸头,他更温润些,从鬓角到发际收拾的干净利落。

    他有些近视,大概还有些散光,工作的时候会戴一副眼镜,就像现在这样,银边的眼镜架在直挺的鼻梁上。

    摘下眼镜时,目光会有一瞬迷离,像镜头聚焦的那一刻。

    他很完美,俊美如铸又绅士儒雅,像朗朗清风与山间明月。

    “……华秘?……华秘?”

    连喊几声,华与筝都目光僵直没有反应,贺沉皱眉,手指弯曲在桌面上敲击两下,终于唤回短时间内第二次走神的华与筝。

    “华小姐不舒服吗?”

    “没有,贺董。”

    贺沉看她一眼,“如果不舒服的话不用勉强,分公司的事不严重,不必跑来公司,今天大年初一,华小姐可以在家多陪陪华伯父和伯母。”

    贺沉身边本来是有秘书的,一个大学还没毕业,正在实习的年轻男孩。

    但华与筝的父亲找到贺沉想要华与筝进梵恩多历练,贺沉不好拂了这位前辈的面子,答应了下来。

    就算看在华道咏的面子上,贺沉也不可能真的让华与筝去历练,看了一圈哪个位置都放不下她,只好带来身边,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其他的事还是那个年轻的男孩在接收。

    位置足够重要,工作足够简单,算是给华父一个交代。

    “可是贺沉先……”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贺沉打断。

    “华秘,大年初一辛苦你跑一趟,新年红包,你和小林都有,来年好好合作。”

    说完,贺沉摁灭手机,关了电脑站起身,冲华与筝微微点头,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一句话,把两人之间的关系理的干干净净清清楚楚。

    华与筝打开两人的聊天记录,除了公式一样的对话外,就是刚刚贺沉说的那个他和小林都有的大额新年红包。

    苦笑一下,华与筝收了红包走出办公室。

    到了门口,看着对面玻璃墙上映出自己精心搭配的一套衣服还有完美精致的妆容,眼睛沁出一点泪,华与筝摇摇头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