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归于好第五天
“没和好,要是和好了,她就不跟着圆圆出去了,她就是不想见我。”
“怎么会?”
“怎么不会?我觉得她根本就不爱……”,说到一半,蒋墨平打住了,像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几个字,“算了,不说了。”
见状,贺沉也不再问,话锋一转,“今年去哪几家拜访?”
“拜什么访啊拜访,累得慌,我肯定要带着梁浅的,但我们俩正闹着,她肯定不愿意跟我一起去,大过年的,别人家都成双成对有老伴儿,我孤家寡人往那儿一坐多凄惨啊……”
“哪有那么夸张,不过业内几个前辈。”
“唉,不想去,手上还有几个单子没完,还有个大工程急得要命,又正好赶上过年,你还说我闲,我就这一天假,明天还得回蒋氏对接……”
正说着,靳渊从外面火急火燎的跑进来,脑门上全是汗。
“墨平哥!墨平哥!嫂子她流血了!”
一听梁浅流血了蒋墨平脸唰一下白了。
“流血了?哪儿呢?她人在哪儿呢?”
“车上,司机大叔去拿医药箱了!“
蒋墨平跟着风风火火跑了出去,贺沉也紧跟其后。
一出门,就看到梁浅坐在车里,车门开着,她捂着手,白裤子上几滴鲜红的血,雪地上也有,可能是一下疼狠了,脸上湿湿的都是一下刺激出来的眼泪。
“手怎么了?我看看。”
蒋墨平弯腰去握她的手,拿开了,才发现是无名指上指甲掉了,血正一点一点往外漫。
原来是梁浅上车关车门的时候手不注别了一下,别狠了,美甲又太长太牢固,一下把指甲盖都连带着掀开了。
“幸好,我还以为怎么了呢,幸好,就是指甲盖掉了,老婆,你这美甲太长了,不好处理,我带你去医院,让医生弄,咱下次不做这么长……”
蒋墨平接过靳渊拿出来的外衣慌忙走了,靳渊跟贺沉打了声招呼也带着司机见网友去了,一下就剩贺沉一个人在原地。
他看着地上那些猩红的血,无声的站了好半晌。
……
“……这个好弹吗?”
“不好弹,刚开始的时候我觉得简直太难了,但后面就没那么难了。”
说着,邹梒手摸上古琴的弦,弦微微颤抖,发出一点微弱的,但又好听的声音。
贺沉看着眼前的古琴咽了两下口水,“你喜欢弹这个吗?”
邹梒听到了,但没有回答,她只是坐好了,又摆好了姿势,双手灵活的拨动琴弦,一段袅袅之音就从她手下传出。
贺沉有些入神的看着她的认真的神色,“很好听。”
“对吧,我也觉得好听,”说完,邹梒顿一下,手摸上琴弦,再抬头,“那你想学吗,你想学的话我教你,老师上课的时候我听得很认真,我肯定能把你教的很好。”
“嗯。”贺沉看着她,贺沉对她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那你到底要不要学?我教你弹《秋风词》,这个也是我最开始学的。”
“好。”
琴房里只有一扇没开的小窗,有些闷热,贺沉坐在邹梒旁边,听她弹《秋风词》
汗水顺着贺沉的鬓角往下巴淌,弄得皮肤痒痒的,他不看振动的弦,也不看邹梒的双手,只看她注视着琴的侧脸。
一曲毕,邹梒抬头看他。
“你看,你没认真看吧,你要好好看我弹,不是看我。”
贺沉像才反应过来,欲盖弥彰的低头去看琴。
“来,手要这样,对,然后……”
一下午,贺沉都在听邹梒讲给他的那些关于古琴的知识,他很专注,生怕之前那窘迫的情况再次发生。
“怎么样?你要不要试试自己弹?”
说着,邹梒坐到了另一边,手托着腮看向贺沉,像一个忠实的听众。
贺沉看着她,手放上古琴又拿下来,反复几次,他说,“我觉得我还是不会弹琴,但是我会拉琴。”
“嗯?”邹梒疑惑。
于是贺沉站起来,跑向琴房的角落,那里有一把大提琴。
他还太小,那把琴的大小对他来说有些吃力,贺沉只坐四分之一琴凳,双脚险险能够到地,他调整尾柱,把琴架好,对邹梒说话,“你听。”
D大调卡农,他拉的很好,但又好像很费劲。
邹梒静静看着,双眼放光,是惊喜又开心的神色,她有些激动的鼓掌,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夸奖他的话,就被人打断。
“你们在干什么?”
或许是大提琴的穿透力太强,吸引来了季毓慈和陈姨,悠扬的曲子戛然而止。
“邹梒,让你好好练琴,你在干什么?”
“还有你,贺沉,在她练习的时候别来干扰她。”
季毓慈看了一眼邹梒,“去练琴。”
“你跟我出来。”她叫的是贺沉,贺沉只好从凳子上下来,放好琴往门外走。
途中,他回头看邹梒,发现邹梒正无声的学季毓慈发火的样子,她学的很生动,又有些好笑的夸张,像无声的默片,逗得贺沉差点笑出来。
季毓慈像是有所感应,折回来看邹梒,邹梒立马抬手捂住嘴,一脸无辜。
门外,季毓慈上下打量贺沉,“你会拉大提琴?”
“会。”
“谁教的?”
“老师。”
“什么时候开始学的?”
“忘记了。”
他只是刚好看到琴在角落,脑海里涌上一些熟悉的画面,再去拿琴他就会拉了。
“阿萍。”
“是,太太。”
“你去联系专业的,选一把适合沉少爷的童琴来,再请个老师,好好教他。”
“是。”
陈萍去了,贺沉看向季毓慈说了声,“谢谢奶奶。”
季毓慈并不应他,自顾自地说,“我原本以为你只是聪明点,没想到还有这本事,你也不用对我说谢,我不用你回报我,你好好学就是,学出点名堂来。”
“知道了,奶奶,我会好好学的。”
季毓慈走了,琴房里又响起那曲《秋风词》
自那天以后,贺沉每天也和邹梒一样,在三楼练习。
他的老师是一个看上去很儒雅的年轻男人,他总是在每天约好的时间来,上完课后又目不斜视的走,有种来去如风的感觉。
贺沉很喜欢这个老师,他很温和,授课清晰有趣。
只不过自从练琴以后,他就不能专门再去邹梒在的那个琴房听她弹古琴了。
但幸好他们练习的琴房是连着的,两个琴房公用的那面墙上有一扇很大很漂亮的彩色玻璃窗。
有时候课上着上着,邹梒和贺沉的目光会透过玻璃交汇,然后彼此做一个大大的鬼脸。
短暂的暑假一下就过去,马上就到了开学的日子。
邹梒和贺沉彼此陪伴,虽然时时能听到季毓慈严厉的批评和陈姨频繁的温馨提醒,但只要两人在一起,就能收获许多快乐的情绪。
开学前夕的饭桌上,季毓慈说到了他们开学的安排。
这时候邹梒和贺沉已经不再面对面坐了,他们并排坐着,留出吃饭的手,另一只手在饭桌下面紧紧牵着。
季毓慈曾经严厉的说过他们俩牵手吃饭的事,可再怎么说也不管用,加上陈萍在一边劝说,年纪小,关系好,没有别的小朋友一起玩耍,这样也没关系的。
他们才勉强得到允许这样放肆。
“明天你们两个都去学校报到,邹梒六岁,上一年级,贺沉七岁,该上二年级,书包已经放在你们各自的房间,明天早起,不准逃学。”
新学校叫谨安中学,一所很好的公立学校,涵盖了小学和中学,不出意料的话,未来许多年,他们都会在这所学校学习。
谨安中学坐落在人民公园旁边,校区挺大,可能是位置偏一些,学习环境也很好。
开学这天,宋蝶和靳明成来了,说要带着贺沉去办入学手续,贺沉看着他们,依旧只叫叔叔阿姨好。
宋蝶和靳明成有些尴尬,但最后也没说什么。
靳明成在前面开车,宋蝶在后面陪着两个孩子,这是邹梒第一次来这个叫学校的地方,对她来说这里的一切都很新鲜。
“你来过‘学校’吗?”她问贺沉。
贺沉回答她,“来过。”
一年级的时候,花儿家那些年纪比较大的哥哥姐姐上学时带着他一起,他已经很熟悉校园生活。
“那学校里面有意思吗?里面都有什么?”
“有意思,有很多老师,可以学很多东西,有很多同学,可以和他们交朋友。”
“什么是交朋友?”
“……就是,可以和别人一起玩,一起学习,一起做别的事,很多,就是交朋友。”
宋蝶和靳明成听着两个孩子对话,相视一笑。
原本一切都是很好的,直到正站在讲台上做着自我介绍的贺沉被邹梒班的老师叫出去。
“贺沉同学,你是邹梒的表哥吧?”老师说着,一矮身坐下去,露出了一边哭的满脸眼泪的邹梒。
贺沉额头一跳,走过去牵邹梒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老师看着他俩,心里有些汗颜,“你们关系还挺好……“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欺负你妹妹了。
或许又觉得说这话不合时宜,老师又开口道,“你妹妹不小心抓伤了她的同桌,抓在人家脖子上,我一检查,才发现你妹妹右手指甲有些长,像是专门留的,我想可能是在学什么乐器,不能随便剪掉,但是我们学校要给家长一个交代的,贺沉,你要给邹梒家长打电话……”
了解了事情经过,贺沉松了一口气,握起邹梒右手看了看,又帮她擦了擦眼泪,“别哭,没事的。”
一句话,邹梒就像吃了定心丸,止住了眼泪,可回到了邹宅又完全换了画风。
“我不要练古琴了!我不要练了!”
“由着你说不想练就不练了?你必须练!你咋咋呼呼,一点不文静,一点不矜持,一点不内敛!出去抓伤了别人,就别怪在古琴身上!”
原来是季毓慈骂她不文静,骂她粗鲁没个女孩样,骂她不自持,和男孩玩闹,还骂她丢光了她的脸,让学校把电话打到家里来。
“我不要这么长的指甲!别的同学都没有!它太长了我才不小心抓到阳阳的,我不要练古琴!不要长指甲!”
“你再说一句!”
‘啪!’一声,戒尺狠狠打在邹梒左手上,她愣一下,像是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哇的一声哭出来。
“奶奶!”贺沉大喝一声,他没想到季毓慈会突然打邹梒,他跑上去,一把抱住邹梒。
本来就只是很小的一件事,连当事人阳阳,阳阳的父母都可以摆摆手说没关系,怎么到季毓慈这里就不行了。
“你少替她出头!不然我连你一块收拾!”
贺沉还是不动,只紧紧抱着邹梒不松手。
“我不练!我就是不练古琴!我一点都不喜欢古琴!我不喜欢!”
“你再说!”季毓慈扬起手上的戒尺又抽下去。
她以为贺沉会躲开,可他一动不动,闷声受着。
“我就说!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古琴!是你非要我练的!我不想学!我不想学!”她哭得忘我,泪糊住眼睛,什么也看不到,只能闻到贺沉衣服上被熏上的檀香味,像是给了她不管不顾的勇气。
季毓慈气极了,下手更狠,一下一下,全落在贺沉身上泄愤。
耳边突然传来贺沉的闷哼声,邹梒在贺沉眼睛上擦干眼泪,才看到季毓慈竟然一直在打他。
“啊——”她尖叫一声,像撕扯坏了声带。
“奶奶别打,奶奶你别打他!”
“你不是不喜欢古琴吗?你不是不练吗,那我就打到你说练为止!”
“你快起来,你快起来!”她推贺沉,怎么也推不开,贺沉被打的半边身子几乎麻木,把她抱的更紧了。
邹梒感觉到了,眼泪断线一样掉着,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哀嚎。
“我练!奶奶我错了,对不起,奶奶,你别打他……”她哭的没力了,好像被逼得走投无路。
季毓慈这才停下来了,扯着她的手腕带她上三楼。
“你不喜欢古琴?那你现在就去练,练到你喜欢为止!”
邹梒被她扯着走,一步一停,目光一直在贺沉身上。
贺沉僵硬着身子转头看她,她被拽到楼梯口,哭的凄惨,嘴唇像沾了血一样艳红,张张合合的,一下一下,贺沉凝神看清楚了,那一下一下,全是一声声破碎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