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昌富酒店的老板向商会提出了求助,因事情一直没结果,闹得所有办事员都不得安宁。
不过,却没人来找于素的麻烦。
在洋人当道的不夜城中,身为翻译的于素,作为与洋人沟通的桥梁,地位比大多数东国人都高。
尽管衣食无忧,他却快乐不起来。
三年前,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却依旧重复着两点一线的生活,他只感觉到枯燥和乏味。
那架复古的摆钟敲响了下午五点的钟声,于素拿起衣帽架上的唯一一顶红色宽檐帽,准备回到自己的住所。
而那些办事员,将继续和酒店的代表周旋。
“于翻译,”忽然一个声音叫住于素。
循声望去,是一个名叫胡并超的办事员,于素曾和他在工作上打过几次交道。
出于礼貌,于素也向对方打了声招呼:“胡先生。”
“先生先生的,都把咱俩叫生分了,早跟你说过了,叫老胡。”
“那老胡,有什么事?”
“没事不能找你了吗,晚上没事吧,一起吃个饭,我请客。”
“酒店的人打发走了吗?”
“别提了,一时半会搞不定,与其陪他们无理取闹,倒不如溜了,就算被领导发现了,不过写份检查,甭想他了,咱们吃饭去。”
于素并不认为他和胡并超的关系十分紧密,不过,对方这么热情,也不好意思拒绝。
胡并超将于素带到一家老店,熟练地点了几道菜,并要了一壶白干。
三杯酒下肚,他的话多了起来:“老于,我第一次注意到你,并不是因为你是那个洋人理事的翻译,而是你的着装,太他妈,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哦,前卫了,就像你现在穿的这身红色的洋装,嘿,就算洋人也没见过这么穿的。”
在枯燥的生活中,要是没有什么转移注意力,于素认为自己一定会发疯。
可惜这个时代并没有网络和其他的现代娱乐,不过,美食和华丽的服装,早在千年前就证明了,他们可唤起人类的荷尔蒙。
故而,于素把服饰当成了自己排遣郁闷的寄托。
“衣服都是定做的,料子是进口的,但师傅是国人,祥福瑞不知你听过没,就是从这家铺子买的。”
胡并超一脸惊讶,当即应道:“听过!怎么能不知道,这祥福瑞以前在京城是做大褂的,如今分店开到了不夜城来,竟也做起了洋装,这世道,不和洋人沾点边可真难混下去。”
于素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自己就是名翻译,吃的就是洋人的饭。
这时,老胡忽然一脸坏笑:“老于,听说去祥福瑞做衣服的,都是些有钱的主,你这个翻译果然待遇比我们普通办事员高。”
虽然于素并没有特意调查,但他隐约觉得,自己工资似乎比国人理事还高。
但职场最忌谈论工资,即使是异世东国,人心如常,故理无异。
他必须结束这个话题:“谁知道呢。对了,酒店的事,你们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耗着呗。那件事完全超过了商会的受理范围,他们应该直接报警。而上面又要求我们尽量避免与会员发生冲突,只苦了我们基层人员。”
在这动乱的时代,于素早学会了冷眼待世,对于他人的工作和生活,于素完全没有兴趣。
他只在乎,话题已经转移了,故而举起酒杯,让自己得以少说一句话。
老胡举杯碰了于素杯口的下沿,然后一饮而尽。
此刻,他的脸颊微微泛红,已然几分醉意,说起话来没得停:“虽然抱怨了几句,但我对我现在生活和工作可是颇感知足,要知道,绝大多数人还在为第二天的稀粥而奔波。
那些深夜还在拉车的车夫,在码头搬货的力工,除了睡觉就是劳作。旧社会的农民都知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这石头地上的名字偏偏叫做不夜城,并不是霓虹灯在夜间照亮天际,而是穷苦人民盼不到喘息的梦乡。
你去城北的燕子坞看过吗,那些人就住在那些用茅草当屋顶的棚子里,就和畜生一样,我的家中至少还有几扇玻璃窗,洋人的工业也为我这种人服务。”
于素陪胡并超一杯杯饮下白酒,看着躺下了三只空的白瓷酒壶,于素说:“老胡,你醉了。”
“没醉,老于,你别管我,来,喝,他妈的,小二,上酒,没看酒壶空了吗,”胡并超呵斥道,然后拉起于素的手,“老于,跟你说实话,商会办事员看不起你,说你是洋人的走狗,是叛徒。”
听到这,于素想起了前世的词语,汉奸。
如果有人称呼他为汉奸,于素一定会觉得是奇耻大辱,并要跟骂他的人拼命。
不过,在听完老胡的话后,于素的心颇为平静。
因为在内心中,他是个汉人,而不是东国人。
虽说如此,源自人性中的使命感,如果有机会在洋人手中维护东国的利益,他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老胡抬起渐渐迷离的眼睛,看到于素平静的表情:“对,就是这个表情,你一直是这个表情,所以啊,我知道你不是叛徒,我了解你,你不过是为了生活,和烈日里跑的车夫,背地里出卖身子的歌星没有区别,我们都一样。”
于素千年不变的苦闷表情,源自于他对异世平淡生活的失望。
好不容易穿越一次,谁想要平庸?
此时小二正端上一壶新酒,于素拦下了他,并摇了摇头。
“老…老于,你这是干…干什么,咱们还没喝过瘾呢,继续……”
于素为说要请客的胡并超付了饭钱,交钱时甚至一度怀疑,这哥们是否真的醉了。
不过,他并不在意这点钱,就没有多想。
走到街上,叫了一辆黄包车,让他将胡并超拉去。
时候不早了,于素也该回去了。
只是在街上等了半天,却一辆黄包车也没有遇见。
这种情况于素还是第一次遇到,而电车的线路又太远,没办法,他只能徒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幸好,距离不算太远。
走着走着,于素觉得脑袋有些昏沉。
他知道自己的酒量,就算再喝上一倍,也不过刚漱了口,他不可能醉了。
可是,这愈发强烈的眩晕感,又该作何解释?
于素只觉腿脚不受控制,身体摇摇欲坠。
突然感觉踢到了什么,险些跌倒。
回头望去,还没看清是什么,就失去了意识。
……
于素打了一个冷颤,缓缓睁开双眼。
当即明白,那股寒意并非错觉,因为他正趴在夜风肆虐的街道上。
不过,他感觉身下的触感似乎有些不对劲。
跪立起来,立即被眼前的景象震惊。
一具女子的尸体躺在地上,鲜血流成一片。
于素的双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因为他很可能卷入一起命案当中。
忽然,他在月光中发现女子腹部的伤口。
他克制住强烈的震惊,伸出右手想要检查伤口,却只得到更剧烈的震惊……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正握着一柄带血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