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人群中走出一人，喊着刘知远的名字。

    卫封听见了呼喊，不是他熟悉的张怀义或是高英才的声音的。

    好在这时候痛苦稍弱，止住了颤抖。

    勉强挣扎抬起头想看清来人。

    却被那来人低着头，直接搀扶起来。

    “先走！回我哪里去！”

    卫封在他的搀扶下费劲地抬步跟着。

    来人似乎气力不错，卫封整个身体算是瘫在他的身上，依旧能感觉出来其步伐轻松。

    这时候靠近了，卫封才能看清楚来人的模样。

    一张标准的国字脸，眉眼间有些书生气，大约在三十岁上下，身上的长衣是崭新的，布料也不是廉价货。

    只是神色间略显焦急，而且很是疲惫，像是长时间没有足够的休息。

    提着一个小公文包，来搀扶卫封的时候，手上刚好还收回内衬一块怀表。

    稍微一琢磨，能认识刘知远的，八极门的人？

    不太像，八极门现在不露面在大众视野，不太可能有这生活条件。

    打定注意先探听来人身份再做打算。

    而且这浑身无力的样子倒也不用自己装，确实没有力气。

    原来古人说的走火入魔，行功出岔就是这种模样。

    自己傻了吧唧的，没人教，偏偏去折腾。

    一路上国字脸也是沉默，似乎不想在人多的地方开口。

    这也正遂了卫封的意，也是一言不发被扶着走。

    等待那人把卫封搀到一处算是比较繁华的城区，扣开其中一间屋门。

    在门口静等了数秒，里面这才开了门，迎面是一个少妇人，只是草草看了被搀扶的卫封一眼，直接就看向国字脸，眼里有些疑惑。

    国字脸没打算跟少妇人说话，冷着脸直接扶着卫封走进屋内。

    屋内的摆设比较简单，但是一应俱全，也能看出来家具之类的东西是有些崭新的。

    这屋子似乎是刚置办不久。

    将卫封搀到一处躺椅将其放下，国字脸则先走到茶水桌前倒了一杯水。

    放到卫封前方，自己顺势就坐在了卫封对面。

    这才缓缓地开口问道：“你这怎么躺大街上了？受伤了？”

    卫封并不知道这个人和刘知远的关系。

    只能挑简练的回答，故意嘶哑了声音，“练功出了岔子。”

    国字脸听了也没立即回话，只是点点头，似乎是在酝酿接下来怎么开口。

    外面那少妇人仿佛才刚刚关好门，不知为何迟钝了一些时间，这才走近里间。

    “出去！”

    国字脸神色又是冷了不少，看不不看那少妇一眼，直接低声喝退那少妇。

    那少妇眼里瞬间就有了雾气，泪水仿佛就要落下，神色有些凄凉。

    只是国字脸就当做完全没看到那少妇的委屈一般，看到那少妇还伫立不动，眉眼间的神态更加有些不耐烦，似乎还想再次喝骂。

    “呃，咳...”，卫封假意咳嗽了一声。

    就这几个举动，谁也看得出来，这俩人关系有点僵啊。

    自己还在呢，吵起来多尴尬啊。

    那少妇也终于是想起了屋里有其他人，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就走，只是那转头的一瞬间，似乎是有泪珠洒落。

    那国字脸也像是刚刚想起来场面有些许尴尬，这才解释起来，“我的妻子，你还没见过吧。”

    不知道刘知远见没见过，反正卫封没见过，但既然都这么问了，卫封也只能微微微点了一下头，尽量保持沉默。

    眼见卫封不想多说话，国字脸神态逐渐变得黯淡。

    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喉咙满是苦涩地艰难开口。

    “我女儿和母亲已经送出去了...至于我的妻子，还不能走，会让鬼子怀疑。”

    闻言，卫封心里有了些底，听这意思，这人跟鬼子有些牵扯？

    心情也是跌落谷底，才出了虎穴，又入狼窝了么。

    但也没法问，真实的刘知远肯定知道他的身份，自己没有理由问。

    当下也只能再次点点头，看向窗外，假意对国字脸说的话不甚关心。

    哪知国字脸眼见卫封不回话，神态里面显得急切了。

    控制着音量低吼着，“你是不是还怨我，师父...师父也恨我对不对！”

    卫封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重新正视眼前的人，国字脸其脸上的神色满是痛苦，根本不像是作伪。

    和刘知远一个师父，那也就是徐穆忠的弟子，而身为八极门人，跟鬼子有牵扯...

    奸细！

    逐渐想通了以后，卫封的眼神也慢慢变地冰冷，这次不是伪装。

    国字脸看着卫封冰冷地的眼神，脸上的痛苦慢慢地还产生了几分愤恨！

    只见他仿佛被戳中了痛处一般，指着卫封骂道：“你凭什么这样看我！你凭什么！”

    言语间怒意渐渐升起，他站起了身，转过身不想再看卫封的眼睛，“你们都看不起我！凭什么！我有家！是你们！是你们没有脑子！他们有枪有炮，几千人的部队，你们就几十个人，先逃又怎么样！”

    国字脸满脸都是恨意地自述，忽然又回过头，死死地盯着卫封，“换成你呢！如果是你爹被他们抓去了，你敢不说么！你敢眼睁睁看着你爹被他们活剐么！”

    卫封心底突然仿佛有根弦绷紧了，面对这样的叱问，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稍微设身处地，就能理解这人为什么会如此痛苦。

    轻轻地摇了摇头，卫封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没有资格。

    哪知那国字脸见着卫封摇头，进一步拽着卫封的衣领子，眼中雾气萦绕，口中悲切，“你为什么不敢说！是！我赵彦不是个玩意儿，我害了咱们八极门这么多师兄弟，可我...可我就只想换回我儿子...”

    至此，卫封才知晓国字脸的名字，赵彦。

    被抓着领子的卫封没有气力反抗，也不想反抗，因为卫封已经看明白了。

    赵彦不是在发泄，更多的是在祈求，在祈求八极门人的原谅，他试图让八极门的师兄弟理解他，原谅他，但可惜，卫封不是八极门的人。

    赵彦看着卫封并没有期待中的反应，赵彦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颓然地放开了卫封的领子。

    捂着脸，坐回了原来的椅子上。

    语气里已然带着哭腔，“我是个畜生！害死了师兄弟，儿子也没换回来，我真他妈是个畜生！”

    言罢，抬起头，痛苦地重新看向一直不发一言的卫封，“你原谅我好不好，知远，你原谅我...”

    卫封心情也很复杂，沉默了半响，只说了一句实话，“我不能代表死去的人原谅你。”

    其实卫封说这话，里头的含义，代表了很多人，当然最多的还是指向刘知远。

    只是赵彦听后，整个人抓着头发痛苦地后仰，他听到的是，那些师兄弟们已经死去，对他的怨恨，根本无法释怀。

    是啊，死了的人，拿什么原谅。

    “哈哈...哈哈哈...我该死啊！哈哈哈...”

    “我每天都不敢睡...我一闭上眼，脑子里都是师兄弟们的死状，我没办法不去想，我没办法！他们每天晚上，都拿着刀，一刀一刀刮着我，我该死啊...”

    赵彦语气中充满了悲凉。

    “不过快了...很快的，等我把我妻子送出去，我就弄死他们！”，赵彦抬起头来，眼神中变得有些癫狂，“我要他们，给，我，陪，葬！”

    “知远，你信我，你让师父信我！他们现在就百多人，只要想办法，可以的，肯定可以的！”

    赵彦的神智已经有些不清了，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声音已经因为情绪而变得清亮大声了起来，已经没有注意控制了。

    长久以来精神的紧绷和折磨，在见到故人的这一刻，已经断了。

    他再次离开了座位，跨步蹲到卫封身前，抓着卫封的双臂，“真的！你信我！除了松井，还有几个异人高手，他们没多少人了！你信我，你让师父信我，到时候让师父他们回来，我们能打赢的！”

    卫封没有试图摆脱赵彦抓着自己的双手，自己精神还在恍惚的状态，根本生不出力气去摆脱一个情绪异常激动的人。

    只是自己也在找八极门的人，这个赵彦是真是假，也无法验证。

    索性依旧是一言不发。

    眼看着卫封无动于衷，赵彦眼里的火热渐渐又变得悔恨和痛苦交杂着。

    “是啊...你们怎么可能信我...我是个畜生，凭什么让你们信我...”

    他放开了卫封的双臂，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屋内久久地没有任何声响。

    赵彦的妻子似乎在外屋等待了许久，再没有听见屋里有人说话。

    小心翼翼地提着热水走进了里屋，想要为早就冰凉的茶壶续上水。

    哪知还未走进屋内几步，迎面而来的是赵彦砸来的茶杯！

    “滚！臭婊子，给老子滚！”

    赵彦红肿着眼睛怒斥着妻子，根本不管那个茶杯在妻子的额头上砸出了殷殷血丝。

    赵彦妻子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两行清泪落下，哪怕额头吃痛，也没有擦拭躲避的动作...

    默默地走进屋内，止不住的眼泪滑落在衣裳，却视而不见，自顾自地给茶壶里续了热水。

    在赵彦的妻子掀开茶壶盖子倒水的时候，赵彦则又抓起一个茶杯，狠狠地砸在妻子的后背上。

    赵彦妻子被砸了一个踉跄，眉头紧闭，看样子被砸地很是疼痛，但她依旧一言不发，握紧了热水的握把。

    等待倒完，才默默蹲在地上要捡起那个刚刚砸她的茶杯。

    赵彦仿佛就看不得妻子在眼前，眼里的怒火丝毫不减，抬腿就向着蹲在地上的妻子一脚踹去！

    “老子他妈让你滚啊！”

    赵彦妻子被踹了个倒地，似乎是再也忍受不了疼痛，忍不住痛吟了一声，但是很快就又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面对赵彦的打骂，完全不敢多出一声。

    连忙爬起要收拾掉落在地上洒湿了地板的水壶。

    卫封紧皱着眉头，实在看不下去，挣扎着要起身去扶，只是气力还是不够，无奈只能言语责骂这赵彦。

    “赵彦，你是男人么！这就是你让我设身处地想保护的家人？你这算什么！”

    “呵，家人？臭婊子！要不是她自作聪明，我何至于失去家人！”

    赵彦闻言冷笑，不看卫封，看向自己妻子的眼神中带着怒恨。

    赵彦的妻子则仿佛被这句话劈中了一般，收拾的手都变得颤抖，呼吸很是急促，神情异常地痛苦，眼泪更是完全地止不住。

    就好像刚才的任何打骂都不似现在这句话给她带来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