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遂红着脸，已然涛涛不绝，见他说教的正在兴头上，陈宇便就当着乖乖老弟，仔细听着，也不反驳。

    等韩遂说的差不多了，口干舌燥，酒杯空了，陈宇这才给他满上老酒，掂量着语言，试探地问道，“文约兄，你觉得，大汉的天下，还能稳几年？”

    韩遂端酒的手顿时停在空中，脸上的表情瞬息数遍，有惋惜，有愤恨，有失落，有无奈，也有点庆幸，揉成了让人看不明白的复杂神色。

    放下酒杯，深吸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陈宇的肩膀，低沉道，“我大汉从高祖皇帝以来，有汉武帝雄才大略，登临巅峰，傲视天下！近四百年风雨，废百家，尊儒术，驱鞑虏，兴中华！多少英雄豪杰！多少丰功伟业！如今却是宦官当政，外戚专权，贪官污吏，恶霸横行，饿殍遍野，民不聊生。国家已经腐烂不堪，国本更是飘摇欲坠……”

    长长叹气，韩遂越说越气，愤恼地抓住酒杯，举杯大口饮尽，突然重重地摔掉杯子，气哭道，“可恨呐！堂堂大汉！威威大汉！天下之中国！被一群本该千刀万剐，却偏偏身居高位，尸位素餐的残残饕餮，啃噬的血肉无存！还有几年？哈哈哈哈，还有几年？……”

    韩遂如疯如癫，酒后真性，陈宇看的目瞪口呆，从未想过，后世史书上的这位大军阀，心中竟有如此情怀。

    被韩遂感染，陈宇的心情也变得无比沉重，旁边，赵风心有所感，也终于停下朵颐，鼓着腮帮子，拿手抹了抹裤腿，擦掉满手油渍，捡起韩遂丢掉的酒杯，送回案前。

    陈宇满上酒，伤情道，“文约兄，喝酒！”

    韩遂发泄了情绪，擦了擦眼角，接过酒杯，看向陈宇道，“子虚，乱世将至！你我兄弟，齐心协力，就算不能扶正即将倾覆的大厦，但也要竭尽全力，保护一方水土，平安一方民众！”

    陈宇郑重地举杯，“谨遵哥哥教诲！”

    抬头，杯中老酒，一饮而尽！

    韩遂终于脱离疯癫状态，红着脸，喘着粗气，有点发愣发呆。

    陈宇则在砸摸他说的最后一段话，虽然只有短短几句，却包含了很多信息。

    首先，韩遂打心底认为，朝廷无法平息凉州的这次叛乱。历史证明，他的判断很对，朝廷的确没能彻底平叛，而是跟叛军达成了妥协，采用了类似招安的靖绥政策，双方罢兵，任由叛军控制凉州。

    其次，韩遂没有逐鹿中原的野心，他只想保境安民，或许说难听点，割据一方。历史也证明，韩遂掌握凉州的三十多年间，一开始就拥兵十几万，完全有争霸天下的资本，却从兵出凉州。最后被曹操逼得无奈，才在不孝马超的“我无父，你无子”怂恿下，起兵战曹，但那已是三十几年之后……

    “子虚，其实，你是对的。”

    韩遂叹了口气，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朝廷腐朽，确实大厦将倾！乱世来临之前，身边有一支绝对忠于自己的力量，显然会占尽先机。

    “你要多少马？我送你。”

    陈宇摇头，笑道，“文约兄，我要凉州所有的马。”

    韩遂愣了愣，苦笑道，“子虚，别开玩笑，就算我想送，这凉州也不是我说了算呀。”

    陈宇嗯了声，韩遂现在虽然有两万兵马，但是北宫伯玉和李文侯有七八万。

    眼下的凉州，话事人还是北宫伯玉和李文侯。

    盯住韩遂，陈宇的脸色渐渐变的严肃，韩遂以为他生气了，忙解释道，“子虚，凉州的战马……”

    陈宇伸手摆了摆，打断他道，“文约兄，如果我说，你以后能够成为凉州之王，你信吗？”

    韩遂愣住，茫然地看向陈宇，这话题跳跃的幅度太大，他有点跟不及反应。

    凉州之王，不是没想过，但也只是想想罢了。韩遂摇头，自嘲地笑道，“子虚，我手里的兵力，或许可以占领一城一郡，但是整个凉州……”

    陈宇笑道，“文约兄，我们打个赌，如果以后你控制了大半个凉州，就把凉州所有的战马生意交给我，行不行？”

    韩遂笑道，“如果真有那一天，我送给你都行！”

    陈宇乐道，“别，到时候你手握十几万兵马，我可不敢跟你白拿。”

    韩遂爽朗大笑，“什么乱七八糟的！还白拿？子虚，如果哪天我有十几万兵马，别说凉州的马匹，只要你需要，十几万兵马，你指哪，我帮你打哪！”

    陈宇哈哈大笑，“文约兄，这话是你说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韩遂大笑，竟伸出手掌，豪迈道，“击掌为誓！”

    看到韩遂并不以为意的嬉笑表情，显然不相信他自己真有那么一天，陈宇心中忽然一动。

    历史既然可以改变，人，也一定会发生改变！

    多出了自己这个变数，历史已经发生偏移，那韩遂以后是否也会发生变化？

    可是在计划中，他不希望韩遂今后走出凉州，否则变数就太多了！

    一念至此，看了韩遂一眼，陈宇暗道抱歉，已然拿定了主意。

    虽然不愿意，但还是利用这个时代的人们最忌惮的天意，框住韩遂，给他画地为牢！

    陈宇于是收敛笑容，满脸正色地看向韩遂。

    手掌伸在半空，却得不到陈宇相应，反而看他神色愈加严肃，韩遂收回手，迷茫问道，“子虚，怎么了？”

    大帐内，忽然安静，陈宇见气氛到位，沉声道，“文台兄，你信天命吗？”

    韩遂微怔，天命，他当然信！

    别的不说，当初陈宇杀王国，逃入凉州，疲于奔命，而他饱受排挤，远去张掖，最后在焉支山下，山丹军马场相遇，数千里之外得到王国的虎符，难道不是命运的安排？

    韩遂没有点头，因为他甚至不敢点头，深怕点头也会亵渎天命，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陈宇暗松了口气，韩遂信的越深，今后变数越小，于是继续道，“文约兄，我前天做了个梦，入冬之际，有火龙降世！梦中仙人指点，让我提醒你，到时见着火龙，立刻退回金城，以后，你就会成为凉州之主！”

    说到这，陈宇顿了顿，突然提高音量，“但是！仙人也警告，从那往后，你就不能再出凉州！否则，会有杀身灭族大祸！”

    韩约彻底怔住，很久才回过神，脸上神色似信非信，忐忑地看向陈宇，小心翼翼道，“子虚，你，你说的是真的？真的有仙人托梦给你？”

    陈宇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有一丝随意，否则立刻前功尽弃！

    看着眼前本来豪迈的汉子，此时谨小慎微的模样，虽然有点好笑，但还是紧绷着脸，严肃郑重地点头道，“文约兄，是真是假，只看有没有火龙降世，不就行了吗？如果有，那就是真的！”

    韩遂重重地点头，又疑惑道，“子虚，那火龙，会是什么样子的？”

    陈宇所说的火龙，自然就是历史上的那颗砸入叛军大营的火流星，但此时肯定不能明说，必须留给韩遂足够的想象空间，这样在火流星出现时，才能给他造成巨大的震撼！才能以天意之名，在他内心烙下无法抹去的印记，将他画地为牢！

    “文约兄，我也没有见过火龙，仙人只说了这些，然后就化成一股青烟去了。”

    陈宇斟酌语言，又道，“文约兄不信？”

    “信！信！”

    韩约强调两遍，深深地吸了口气，忽然起身，双手端起酒杯，恭敬地走到大帐中央，面对帐外方向跪了下去，高举酒杯，激动感怀道，“遂！谨以此酒敬天！在此立誓，若我成为凉州之主，必定保境安民，罢战养息，不出凉州半步！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撒酒！

    跪拜！

    良久，韩遂起身，返回几案，紧紧抓住陈宇的手，激动道，“子虚，既然有仙人指路，你就别回去了！留下来，跟哥哥一起治理凉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