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懒人钱不少
都说世界是由懒人创造的。
他们懒得爬楼梯,于是他们发明了电梯;懒得走路,于是他们制造出汽车、火车和飞机;懒得扫地,他们就发明了扫地机器人;懒得擦地,又发明了智能洗地机……
钱不少觉得他们都是伪懒,她觉得真正的懒人得是眨眼和呼吸都算有氧运动的那种。
像她这种每天“兢兢业业”上班的人,那简直就是天上有地上无的勤快人了。
唉,看来自己懒得还不够彻底,钱不少感慨。
还没感慨完就因为长期“摸鱼”而被辞退的钱不少,正拎着她的罐头瓶子水杯,褪了色的手工针织坐垫,发小许愿给买的午睡枕,这是她从公司带出来的所有家当了。
垂头丧气的钱不少摸着口袋里仅剩的五块二毛钱,又看了看门口两元一位的公交车,回家要倒一趟公交转两趟地铁,再走1.6公里,乘车卡里还剩四块六毛钱,刷卡乘车公交打八折,地铁九折。
钱不少看着往西边溜达的大太阳思索了好半天,唉!走到地铁站吧,不过就是2公里的事儿,这点路其实对于身高腿长曾经差点被当作体育生保送高中的她来讲,不算啥,至于现在,仅仅是懒得动。
至少能省两块钱,就当锻炼了。在犯懒和省钱,no是在犯懒和生存面前,钱不少选择了后者。唉!还是懒得不够彻底啊。
钱不少认为如果馋遇上懒,那么懒更重要一些,如果懒与抠儿相比,那么抠儿的比重更大一点。
不管怎么安慰自己,作为懒人的钱不少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她失业了,失去了那个有免费早餐(一个水煮鸡蛋,还经常有臭蛋。)、免费午餐(一荤一素一个汤,荤菜一般是鸡杂猪杂之类的,素菜就是白菜土豆之类的,汤就更加一言难尽,说是刷锅水一点都不过分),加班到十二点后给报销车费的工作。
虽然伙食不怎么样,但是给交五险一金啊,虽然是最低档,但是听着多诱人呢!
当初艰难生存的钱不少就是被包装过的条件给“吸引”来的:包两餐,加班车费报销,每月补助交通费,交五险一金。
呵呵,结果,吃的就那样了,饿不死,好在不用花钱。补助交通费一说就是噱头,满勤还要早中晚打满卡(刷脸),才给100块,但是这种被忽悠着需要出去拉客户回来体验治疗仪器的工作,满卡那就是个挑战,况且,那100块还不够出去跑来跑去的成本,尤其还要经常给来体验的老头老太太们充当发蛋小行家。可是真卖出去一台那肯定有不菲的提成,但是钱不少从来没见过啥叫提成。
至于加班报销车费,钱不少更是见都没见过长啥样。
五险一金还是占了副总(老板儿子)要买房觉得公积金利率低的光,这才交了几个月,没准儿哪天就给停了。
就这样杂七杂八的,钱不少每月到手也就一千七八百。
也就钱不少既懒又馋还抠儿的这种人,挖空了心思,能吃的吃,能占的占,能省的省,才勉强活着。好在她不用租房,钱不少姥姥留给她一个老房,在城郊。这两年才开通的地铁,要不然以前进出就靠着一天两三趟的郊县车,还死贵死贵的。为此钱不少由衷地感谢政府。
那个房子地方挺大的,在以前那都算是农村乡下了,只不过这些年城市扩建,才勉强划进了城区,但是最多也就是个城郊。
原本姥姥还有几亩地的,但是老妈得了重疾,姥姥倾家荡产也没能保住老妈的命,好在姥姥为了钱不少以后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把老房留了下来,房前屋后的面积还不小,姥姥就靠着房前屋后的地,种瓜种菜,养鸡养鸭,拉拔大了钱不少,还供她念了大学。但是在钱不少保研资格刚有眉目的时候,姥姥去世了,那个时候她觉得天终于塌了,从此世上她再无亲人。
钱不少老妈没有兄弟姐妹,姥姥那一辈也没见过有什么亲戚来往,所以房子就划到了钱不少名下。
老妈没的时候,钱不少还小,懵懂无知,勉强能记住点老妈哄她睡觉时候轻轻哼着儿歌。
姥姥去世时,钱不少已经长大,学会了把眼泪流进心里。事后面无表情的她把姥姥和老妈的照片用姥姥的姥姥逃荒都带着的嫁妆,一个不太大的樟木箱子装了起来,里边还有几件姥姥和老妈一辈子攒下来的金耳环和金戒指,那个是姥姥和妈妈留给她的嫁妆,多难也没舍得换成钱,如今都被她藏在了衣柜的最深处。
再也无心向学的钱不少靠到毕业证就背着这几年攒的家底儿(各种破烂儿)和睡了四年的被褥(姥姥一针一线做的),坐着绿皮火车咣当咣当回了老家。
老房依然是老房,可是房子里再没有梳着光滑发髻,满脸沟壑却有一对修剪得很好看弯眉的老人了。
当时的钱不少望着以往清贫却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屋子蒙着厚厚的灰尘,突然就累了,勉强撑着把自己的房间简单打扫一下,然后就一头倒了下来,不吃不喝睡了两天两夜也烧了两天两夜,最后仗着年轻,也该她命不该绝,被人发现才挺了过来。
其实钱不少最应该感谢的是那个小时候一直跟在她屁股后边转,还被她嫌弃鼻涕过河(鼻涕流到嘴里),袄袖子打铁(袖口擦鼻涕擦得漆黑发亮)的小埋汰孩儿许愿。
许愿比钱不少小两岁,从小在乡下跟爷爷奶奶住,上了初中才被爸妈接回城里,没多久乡下也成了城市,虽然撑死了算城郊。
那天他正好放假回来看他奶奶,习惯性拐到钱不少家门前的那条路上,发现钱不少家的院子门没关严,好奇之下进来才看到钱不少烧的人事不知,赶紧跑回奶奶家翻了两片药,也不管是感冒药还是退烧药,看着差不多对症就塞进了钱不少嘴里。
事后钱不少坐在姥姥常坐着干活儿的小板凳上思考原因:一定是累的,收拾个屋子多累人呢。
从此后,钱不少就成了现在这个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能省劲儿就绝不多费力气的懒人。
自己的屋子里下不去脚?没关系,我只要当作看不见,就真的看不见。
衣服脏了?那不是有洗衣机么,那台全自动洗衣机还是国货大品牌呢,两个穿着裤衩的小小子不分春夏秋冬嘚嘚瑟瑟的。那是她上大学前的假期,打了好几份工攒的钱给姥姥买的。洗衣机拉到家里那天姥姥可开心了,直摸着她的头说:宝宝长大了。
人脏了怎么办?有热水器呀,大一的时候打工攒了两个假期的钱给姥姥安的,顺便还把杂物间改成了室内厕所,洗澡间,铺了防滑的瓷砖,她还说等她将来挣大钱了,在市里买房,让姥姥过上全屋智能的现代化生活,姥姥就笑呵呵的看着她比手画脚的吹牛。
唉!
至于钱不少吃什么,呵呵,在不用自己动手的前提下,只要饿不死就行,当然如果有蹭吃蹭喝的机会,谁还不想吃点好的呢?不过这种机会对于孤家寡人的钱不少来说实在太渺茫了。也就许愿回来的时候实在看不过去,给她收拾收拾,再给她弄点好吃的,钱不少才对对付付,勉勉强强的过了一年。
再后来许愿去了别的城市读研,临走前,连拉带拽的帮着钱不少找了个“有吃有喝”的工作,虽然挣的实在太少了,但是勉强能对付活着,不至于把自己饿死,好歹撑到他毕业,再想以后。
没错,许愿把小时候那个嫌弃他却还帮他洗脸、洗手、洗澡、洗衣服的厉害又漂亮的小姐姐当成了自己的责任。
小许愿有父有母,有爷有奶,有伯有叔有姑,堂兄弟姐妹都齐全,正因为这样,父母为了躲一大家子的琐碎出门打工去,把小许愿丢给了爷爷奶奶,可惜,老两口不当家,厉害的大娘和婶子,嫌他多吃多占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堂兄弟姐妹也都有样学样总是非打即骂。爷爷奶奶也只能偷偷摸摸的省点吃的给他。
小孩子懂什么,只知道不让他吃饭还让他干活,整天打骂他的就是坏人,时不时给他点吃的,还给他洗澡洗衣服,还给他抹凉凉的药膏,长得又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小姐姐是好人,虽然漂亮小姐姐也骂人,但是许愿知道她在骂他不争气,不知道反抗,骂他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他被外人欺负了,她还会替他出头,去揍人家,这就难免有两败俱伤的时候,俩人同病相怜的偷偷抹药,不敢让家里人知道。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许愿上初中,他爸妈在外地挣了钱,回来后在市里开了买卖,买了房,生了妹妹,才想起来那个逢年过节才见一面的儿子该接回来了。
后来许愿的爷爷奶奶把家分了,大家陆续的搬去了市里,家里的地除了被占的,剩下的都租了出去。爷爷去世后,奶奶谁家也没去一个人守着老屋过日子。儿子女儿离着远的给点钱,离着近的就给送点肉菜什么的。好在老太太能够看的开,身体也还好,能自己做吃的,照顾自己,一个人过了以后反倒越活越精神。
许愿假期的时候就基本上长在奶奶这里,直到钱不少去了邻省念书。再后来就是钱不少姥姥去世,他看着平静的钱不少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只能尽量帮她照看一下院子。
其实做不了什么,鸡鸭都没了,菜园子也荒废了,后院的两颗樱桃树和李子树也无精打采的耷拉着叶子,原本该硕果累累的季节,也只有零星的几个果子挂在枝头,老房的院门也锁着。
他也只能是回来就拐过来往院子里瞅一眼,每次都有期待,每次都落空,直到发现烧迷糊的钱不少回来了。
五块二毛钱,出来的地铁口有卖鸡蛋煎饼的不加肠还要六块钱一个,不知道如果不要蛋五块钱卖不卖。
还是算了,家里还有两袋一块五一袋的方便面,从小吃到大的方便面也涨了五毛钱,钱不少咽了咽口水,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下了台阶,穿过当地老百姓自发形成的小集市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