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道仁说到这里，双目噙满了泪水。他又叹了口气，舒缓了心绪才继续道：“我看你的模样，就知道必是中了咒法。唉，我没有本事，解不了咒，你只得去找别人试试了……”

    萧朗刚要说话，孙道仁摆了摆手，止住他：“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听我说完。”他咳了一声，脸带几分苦楚。

    “孙大叔，你还好吧？”

    萧朗见他脸色难看忙上前递上茶水。

    孙道仁推开水杯，撸起右手的袖子露出胳膊示意他看。萧朗一看之下，吃了一惊。孙道仁还算健硕的胳膊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黑斑，这很像老人斑。可是老人斑决没有这般黑，更没有这般邪。

    孙道仁苦笑了一下，放下衣袖。

    “既然违背了誓言，我又岂会安然无恙。这般模样，每隔几年就出现一次。它一出现，我就知道定是赶尸派的人又施法来找我了。

    为了这黑斑，我也曾寻药求道。最后遇见道家高人洪真人才知，这黑斑乃是赶尸派秘传的黑煞咒，附骨吸髓，最是邪异。既无药可治，也无法可解。

    黑煞咒每发作一次就严重一次，这次尤为严重，黑煞已经遍布心口，已经是死到临头了。

    洪真人见我可怜，赐了我一张灵符，这符可以压制黑煞，可是三十年过去，灵符早没了作用。

    没想到这次咒发如此突然，上一次黑山咒发作就是去年，我本以为还能拖上两三年的……”

    “唉……我这一生，可谓一事无成。早些年科举不顺，又连累父母亲人。咳咳……”

    “孙大叔，或许还有救。我前些日子还见过一个道士，姓黄，就是赶尸派的道人。”

    “哦，黄道人？我早知道他，可是他前几次都是躲躲藏藏，寻不到他。没用的，这咒法本来就是无解的，当日灵目道人就没打算让我活下去。

    唉……以灵目道人的心性，定是以为我会翻看赶尸派的功法。他怕我把功法泄露给家人，先做法害了我的血亲。又给了我下了黑煞咒，如果我不交出功法就年年受苦。”

    他摇了摇头，脸带几分苦笑：“他可是由己度人了，我又岂是失言之人。”

    其实他却说错了一件事，他的家人的确是灵目做法害的。灵目道人是皈依者狂热晚期，他自己可以为赶尸派做任何事。他由己度人以为舍弃家人求仙修道也是孙道仁所求，加入赶尸派更是别人求不得的，就替他斩断了尘缘。

    但是灵目道人在包袱了给他留了活路。第一本册子里就有修炼解咒之法，只是灵目道人怎么想不到孙道仁自始至终都没有翻看过，更想不到这本书遗失了。

    他提起灵目道人并没有什么仇怨之色，纵是灵目早已经死在了黑龙山，也可见心性豁达。

    “我以前也怨过他、恨过他，后来也看开了。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等我死后见了他再区分吧。”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临死之前，想托付你一件事。”

    “我家在州城，父母死后葬于城外南山，这些年我躲躲藏藏，从不敢靠近州城，所以想托你回去看看。一是替我祭拜一番，二是看我家中还有什么人在，详细的我都写下来了。我这些年攒了些银子，若是可能……就都用上吧。”

    孙道仁说完，自旁边的凳子上取出一个包袱。

    他打开包袱，取出了几封书信，想来是给亲朋故旧所写，又拿出一包银子，一并放在了一起。包袱里只剩下的两本薄薄的册子。

    他拍了拍这两册书，自言自语道：“孤坟赶路人，闭口休谈玄……休谈玄！”

    这正是孤坟留诗，劝人莫近修炼，此时孙道仁感触颇深，若不是这两册书，他的一生又怎会如此。

    他把两侧书揣入怀中，把书信和银两包好，递给萧朗道：“你现在就走，走官路连夜去县城。到了县外十里铺该能赶上早市开市，你在早市上休息一二时辰，天亮就进城。莫要回来了……”

    “孙大叔，那你呢？”

    “我自是要去说清楚。”他拍了拍胸口的书册。萧朗明白，他是想去找黄道人，说清书册之事。

    “我陪你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孙道仁摆了摆手，“又不是去打架的，用不了这么多人。我只是去说明是非曲直，还了这两本功法。”

    “我粗通相术，知道自己是回光返照之象，今日必死无疑。这最后一桩恩怨，还是我亲自去说清楚吧。我这辈子绝不亏欠别人半分……

    “乡里面平日受我恩惠的不少，我在房里也留了银子、书信，后事自有他们操办。你莫要啰嗦，耽误一分，我便少一分时间，快些收拾吧。今夜就走，记得我嘱咐你的事情。”

    他把萧朗推进屋子，盯着看了一会，关上门，独自离去了。萧朗听着外面的动静，叹了口气。

    他虽然不懂什么望气之术，但也看得出孙道仁眼有死志。或许他心中最不忿之事，就是被人怀疑会偷看功法吧。他临死前，执意说清此事，也算有个了结。

    ……

    小院

    院里正中搭起了法台，院子四周已经燃起了火把，并不十分昏暗。地上的油灯，已经只剩下四盏还亮着了。

    黄道人身着法衣，背着一口棺材，脚踏七星，绕着法台转悠，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声音时大时小，步伐时慢时快，有一种特地的规律。

    昏黄的火光随着他的身形不断地闪烁，映得他脸色忽黑忽黄，很是诡异。

    这几天下了雨，天气骤冷，夜风刮在台下旁观的马神婆脸上，激得她身体一激灵，差点叫出声来。姜神医忙拉住他，低声道：“你干甚么，莫搅了师兄做法！”

    马神婆赶忙点头，站直身子，暗中掐了自己一把，这才强打起精神。这几日每天半夜都来上这么一出，她也是精疲力尽了。

    她心里暗骂：“装神弄鬼的玩意，不被吓死也早晚被他折腾死。”

    好大一会，黄道人止住法步，立在供桌前，对着供奉的符篆拜了几拜。他见桌上的符篆没有任何变化，略带不甘地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