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惊动了兵部
京城。
巍峨雄伟的承天门,正前方是宽敞的“T”字型广场,中间是大理石铺成的笔直御道,御道一直连着前方高耸的大明门,两侧是连檐通脊的千步廊,千步廊之外环筑朱红高墙,有东西长安门,东边是吏部、礼部、兵部及宗人府、詹事府等有钱有势的官署,西边是五军都督府、刑部、都察院等衙门,故而时人称此为“东边管生,西边管死”。
今日散朝后,吏部尚书严清和兵部尚书张学颜一起结伴回衙门。这两人都是新任职不到半年,严清原是刑部主官,张学颜则是户部主官,张居正死后,他俩先后被万历皇帝挪动了位置。
两人正聊着一些履新心得,严清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便对张学颜道:“子愚老弟,有件事涉及你兵部管辖,得跟你说一声。”
张学颜见严清语气严肃,以为很要紧,便连忙问是何事。
严清道:“前日,吏部收到湖广黄州知府的参本,说黄州守备上门干涉他的家事,还纵容手下军士行凶打人……”
“哦?还有这事?闹出人命来了么?”
“那倒没有,对方也未真的动了手,只是恐吓而已……嗯,此事闹得也不大,我寻思着也不用转呈内阁,但因涉及你我两个衙门属官,故而也不可轻视,就交由老弟处置如何?”
张学颜听得一愣,没想到这种小事竟然被严清关注,都说此老行事不厌其烦,大小之事势必亲躬,看来果然不假,于是答应查实后一定严惩。
回到兵部衙门后,张学颜找来兵部侍郎李松,问现任湖广黄州守备是何人?他近年的铨考成绩如何?
李松一时也答不上来,便去找管理兵部属官档案的郎中高淳,高淳查找出现任黄州守备名叫向枫,便过来禀报张尚书和李侍郎。
“向枫?”
张尚书皱着眉头,他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印象。
“大人,这向枫是万历八年校试的第一名,被赐武进士出身,先前是蕲水营把总,任黄州守备快一年了。”
高淳对向枫有印象,而且很深刻,见今日张尚书要过问,又特意查看了向枫的档案。
“一个把总能直接当守备?这提拔也快了点吧?高郎中,当年校试是你负责的吧?他如何考得第一的?”
张学颜有些不以为然,以为这个叫向枫的人走了谁的后门。
高淳回答道:“大人,这向枫校试得第一可一点也不虚,不论是策试还是弓马,其他人都不能比。尤其是那篇策论,对我朝现行行军打仗之法的利弊分析得极有见地,在镇边谋略和火器改良上也提出构想,时任兵部尚书方大人读后拍案赞叹,说此人眼光独到,颇有远见,当时就定他第一了。后来的梁尚书无意中看了那篇策略,也是赞誉有加,加之剿匪有功,恰好黄州守备出缺,就破格把他拔擢上去了。”
高淳不想让张学颜误会这向枫和他有什么说不清楚的关系,就把向枫夸了一通,当然他觉得这也都是事实,不算是夸得没谱,再说这两年他与向枫只相互通了一次书信,没有深交,不过从内心上他还是很欣赏那人的。
“哦?方梁两位老堂官都夸赞过他?”
张学颜有些意外,能让方逢时和梁梦龙两人都夸赞的人,应该确是有才之人,尤其的那梁梦龙,能入他眼的人不多,没有几个属官能得到他的肯定。
“嗯。下官当时负责校试,时任湖广道监察御史王世扬和南京工部主事李化龙都举荐过他。还有,下官还听说……”高淳欲言又止。
“有什么就直说嘛!这里又没外人。”张学颜眉头一皱道。
高淳答了一声“是!”,随后道:“下官听说那张……张太岳也欣赏此人,曾在兵部当着众人的面提及过向枫。”
张居正的名字现如今是官场上的忌讳,极少有人在公开场合提起,高淳向来是个快嘴,有时说话不怎么过脑子。
张学颜“哦!”了一声,没有说什么,他原先在户部任堂官时,张居正很倚重他,大家都晓得他是张居正新政的得力干将之一。
过了一会,张学颜对高淳道:“你去把向枫那篇策论拿来,我看看,他到底写了些什么。”
高淳答应一声后就过去了,没过多久就拿来了向枫当日的试卷。
张学颜接过后认真地阅看起来,只见他时而点头,时而皱眉,时而做思考状,神情已是越来越专注。
终于看完了,张学颜呼出一口气,点头说道:“果然写得好!朴实无华却又切中要害,观点新奇大胆,却又让人深以为然。说我大明外患在东北,东北之患在女真,对女真等九边之民要以手足之情待之,恩威并举,纳入华夏一体——此等眼光,我等庙堂之人都未必有啊!李大人,你也看看罢。”
张学颜将试卷递给了一旁的李松,李松接过去读了起来。
张学颜问高淳道:“这向枫多大年纪?你还晓得他的一些别的情况么?”
高淳回答道:“他二十多岁吧,没有成家,和一位姓孙的太学生交往密切,那姓孙的经常来找他。校试考核结束那天,还和马芳马老将军的儿子马林比了一场武。”
“谁赢了?”张学颜饶有兴趣地问道。
“向枫!”
“看来这向枫,还真是个有文有武之人——那他跟那黄州知府有何过节呢?为何要去干涉别人的家事?”张学颜有些不理解。
高淳道:“大人,这也是那黄州知府一面之词,属下看向枫那人,不是什么喜欢惹事的主,他和马林的那场比武是马林挑起的,事后马林还帮他说好话呢。”
这时,李松看完了那篇策论,直言向枫写得好,说有些观点和他不谋而合,而且比他想得更全面。
张学颜问李松道:“李大人,我之前一直在户部,只懂得筹拨军饷,不太懂带兵打仗。你是在辽东打过仗的,依你看,我朝北方之患,到底是蒙古还是女真?”
李松想了想,随即道:“蒙人统御我华夏百年,死而不僵,尤其是土木堡之役,国人想起如鲠在喉,故而大多人将蒙古视为大敌。下官以为,蒙人的黄金家族已名存实亡,如今的瓦剌和鞑靼各部也不是真正的蒙人,几无统一蒙古的可能。倒是女真人个个骁勇善战,大有后来居上之势,假若他们也出了个铁木真之辈,统一了女真,其祸害不亚于蒙古当年之凶,所以那向枫说要严防女真统一自治,下官深以为然。”
张学颜听后沉吟片刻,接着道:“朝廷年年在北方用兵,银子如流水,那女真人当前也只是几个大小部落,未成气候,李成梁总兵连年征伐,为何一直未见安宁呢?”
李松低首不语。
高淳这时问道:“堂官大人,那这向枫……如何处置?”
张学颜这才回过神来,说道:“那严大人事无巨细都要过问的,向来又护短,这事虽不大,既然他过问了,只怕还得要给他个交待。这样,高郎官,你以兵部名义给武昌参将去份公函,要他查清此事后再禀报兵部。那向枫虽然是个人才,但倘若他真的做了有失体统之事,该责罚还是要责罚的。”
李松插话道:“大人,依下官看,这文字往来也说不清楚,严大人护短,我们也不可冤枉了属官,还是叫高郎官亲自去一趟湖广吧,眼见为实嘛。大人你看如何?”
张学颜听罢点了点头,说道:“也罢。高郎官,你就辛苦一趟去黄州调查一番,顺便督查湖广各路的兵备军务。”
高淳当即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