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情志异
繁体版

南娘.三

    思虑再三,她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男子,这人只会盯着她,目光空洞的都有些令人害怕。

    总不好一直叫他傻子吧,崔南娘想了想,指了指他。

    “你,雷大。”她手脚并用的比划,意图让眼前的傻子明白自己的意思。

    虽然这名字和这人气质不甚相符合,但是一时半刻也想不到什么旁的名字。

    那傻子沉默了片刻,学着崔南娘的手势,比划道:“雷..大...你”

    “还挺聪明的。”崔南娘不免有些惊讶,又比划道,“是你,你是雷大,我不是,我南娘。”

    “我...雷大..”那傻子居然听懂崔南娘的意思,指着自己喊雷大。

    “对,你,雷大。”崔南娘又惊又喜,对方也不是全傻,学东西还蛮快的。

    她教点通俗易懂的话,又让雷大模仿自己把柴房里的柴火拿出来晒太阳。

    那大夫说雷大只是脑子糊涂,身体并无大碍,她便让雷大帮她把屋外的柴火也劈了。

    雷大人长的斯文秀气,力气却也不小,劈材的动作干净利索,不到一会功夫,倒把崔南娘预备劈一下午的柴给劈完了。

    他干完活,手持着斧头,不动声色的站在崔南娘身后。

    此刻崔南娘正在喂鸡,一回头对上一人,吓了一跳。

    “雷大,你作什么死,站在人后面吓人啊!”崔南娘推搡了他一下,把人推开,抚着胸口,吁了口气。

    她没声好气的瞪了雷大一眼,眼瞥另一方却发现雷大把柴都劈完了。

    一时也有些震惊于雷大的手脚麻利,见日头正好,便拿些些衣物出来教他洗。

    这屋舍哪哪都好,屋外有井有田,若不是地处偏僻当年也轮不到崔老爹买下。

    平日里崔南娘要废费劲力气才能在井口打上一桶水,雷大轻轻松松就打了上来。

    崔南娘盯着他,将一些外衣被褥递给他让他洗去。

    那雷大先是看了崔南娘做了示范,随即马上得心应手。

    他用力搓着被褥,目光坚定,倒不像在洗衣裳,像在干什么大事似的。

    崔南娘看了一会倒也无趣,进屋拿了把瓜子,坐在一旁一边磕着一边看着他洗衣服。

    她心中思量,这雷大虽傻,但到底是个男子,二人无亲无故,着实不便久留。

    自己如今暂且收留,无非是瞧着这雷大长相斯文俊秀,不像坏人。

    又因着烛台误伤他有些愧疚,但眼瞧着这雷大痴痴呆呆,跟个应声虫似的没有主见,又有一把子力气,干活利索,当个苦力使唤倒也不错。

    可惜是个男的,会惹人闲话。

    不管了,先让他养好额头的伤吧。崔南娘吐着瓜子壳乱七八糟的想着。

    酉时到了饭点,崔南娘从鸡窝里捡了两枚鸡蛋,炒了个喷香的小葱煎鸡蛋,又熬了碗盐菜汤,烙了三块饼,叫上雷大吃饭。

    平日里她都一个人吃饭,如今突然加上一人,倒有些不习惯。

    那雷大上了桌,依旧是一动不动的望着她。

    崔南娘也佩服他,干了一下午的活计,居然面对吃食纹丝不动。

    “吃吧,别看着了。”崔南娘被这凝视的目光弄的有些烦躁,抓起一块饼往雷大手塞。

    手里抓着饼,雷大却没有放入口中,只是沉思的看着崔南娘。

    崔南娘叹了口气,撕下半张饼塞入口中。见她这番动作,那雷大才动手吃饭。

    崔南娘边吃边打量雷大,见雷大连筷子都不知道怎么使,又教了一遍。

    雷大也聪慧,一学便会,让崔南娘欣慰不少,饭后又打发雷大洗碗。

    她自己则趴在床榻上看着闲书,这些书都是她那个穷酸秀才爹留下来的。

    这崔老爹虽穷酸,但不古板,教会崔南娘不少书中知识,故此,崔南娘想法多多少少跟这世间其他女子有些不一样。

    待雷大洗完碗回来,崔南娘放下书,又跟他玩了会”夫子,学生”的娱戏,随后打发他去收拾被褥凉席,让他躺地上睡去。

    吹灯临睡前。

    崔南娘闭上眼睛,回顾今日的事情,也叹自己心大,居然跟个陌生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过这雷大是傻的,倒也可以不算作男的。

    最重要的一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每雷大望向自己的眼神,崔南娘总有种感觉,觉得雷大不会伤害自己,故而才没早早把雷大打发走。

    次日一早,崔南娘难得的没有被鸡叫声吵醒,她迷迷糊糊起来的时候,已然是巳时。

    她抬脚下榻,床下早已没人,被褥凉席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切一如往昔,都让崔南娘有些疑惑那日到底救没救人。

    她穿好鞋子,还没走几步就发现铜盆里面打好了水,汗巾也洗的干干净净晾在一旁。

    崔南娘有些吃惊,随即洗漱一番,出门想瞧瞧雷大。

    脚步还没迈开,却见桌子上正正方方摆着一卷饼子。

    这着实让崔南娘吃了一惊,这雷大不声不响,在她睡梦中,竟然干了这么多事情。

    她走近看,样子跟她自己做的没什么区别,尝了尝味道,也就那样子。

    崔南娘心中百转千肠,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如今的她可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开始嫌自己救了个傻子,哪想这傻子先天聪慧,还勤劳能干,把活都给她干了。

    想着,想着,她心里竟然起来别样的心思,都想把雷大留下给自己干活算了。

    又想着崔老爹在世时的谆谆教导,施恩莫望报,受恩慎莫忘。

    胡思乱想间,她含糊的把早饭吃完。

    还未等她收拾碗筷,门突然开了,雷大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两只半死不活的野兔。

    崔南娘呆若木鸡的望着野兔,也不知道雷大哪里打来的野兔,真的让她惊奇不已。

    雷大拽着野兔的耳朵,靠近崔南娘,指指兔子,又指指崔南娘。

    “我...你...南娘.”

    崔南娘明白他的意思,是指这野兔是特地带来给她的,便接过兔子走到外面放在鸡舍里养着。

    看鸡舍内散落的零星稻糠,崔南娘又发现这雷大居然还把鸡给喂了。

    当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崔南娘看着他陷入了沉思,雷大却自觉把方才崔南娘用过的碗拿起洗去。

    “虽然是个傻得,但力气大,人还挺勤快。”她喃喃自语,不自觉生出了别的心思。

    但转念一想。

    她又甩了甩头,有些唾弃自己,光想着占便宜使唤人,居然动起歪脑筋。

    还是趁今日送官府去吧。

    中午用了饭,崔南娘拉着雷大紧赶慢赶的赶路进了城里,又带着雷大去了府衙,打点些银钱报了案,说是路上捡到一个傻子,问问有没有人来寻,当差的官吏问了问,说是这几日没人来寻人。崔南娘顿时大失所望。

    那官吏见崔南娘年轻貌美,生了些好心,又问雷大的年纪籍贯,可以试着帮忙查阅户籍典册,崔南娘摇了摇头只说雷大是个傻子,连名字都是自己取得,哪里知道籍贯来历,那官吏只道是没办法。

    府衙不接收闲人,白来了一趟,崔南娘失落的带了雷大出了府衙。

    崔南娘看了眼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狠狠心想把他扔了,街边看到衣不蔽体,瘦骨嶙峋乞讨的流民乞丐。

    崔南娘又是心软,只得又把他带回来山中的家。

    如此,又在家里留着过了两日光景。

    这日午时,雷大挽着袖子在菜园里耕种,崔南娘在一旁小歇。

    才不过两日,崔南娘却再也不敢小觑雷大,也再也不傻子傻子的喊他。

    这雷大哪里是傻子,简直聪明的要命,如今两个人已经能勉强沟通简单对话,家务活计是一点就通,崔南娘都没有上手空间,若是个傻子怎么可能如此。

    雷大干活,她便一旁打量着雷大,揣测这人到底什么来历,第一次见面,这人衣衫都被雷劈烂了,看不出衣着好坏,人也是个傻得,但是人长的斯文,皮肤又白,像是个家里有几个钱的,但是干起活来也似乎不马虎,不仅力大如牛还手脚勤快,真让人揣摩不出来。

    雷大干了一会,天空居然又响起来雷声,崔南娘一听抬头望天,见乌云密布,又忙拉着雷大的手,不让他干这些庄稼事。

    都说老天有眼,这第一次没把雷大劈死,难保第二次不会把他劈死。

    雷大傻愣愣的见她把自己手上的家伙事给扔了,又想捡起来,被崔南娘呵斥了一声,连拉带踹的拖进屋子里。

    “真怪。”崔南娘撑起木窗看了一眼“自打遇见你,这天老是打雷下雨。这雷声都是这么大。”

    关了窗户,屋子里不敞亮黑漆漆的,崔南娘从柜子里寻摸出蜡烛,点了起来,抱怨道。

    “这蜡烛也不够用了,又得去采买,早知道上次进城买一些了。”

    她也不避讳雷大,掏出柜子里的钱数了数,前些年崔老爹没了,他死前爱喝酒,死后又把家里大半钱掏出来给他办了丧葬,上次去府衙打点又花了一些。

    剩下的钱不多,想要过个松快的年勉勉强强,不过王家一般年底会来接济一二,日子倒也过得去。

    想到过年,崔南娘瞥了一眼雷大,她现在真心有点想把这雷大留下来,以前没觉得,现在雷大在身旁,倒突然感觉,两个人的日子过着到底比一个人强。

    一个人寂寞再苦再累活都自己干,打雷下雨伤病寒症都得一个人捱着。

    山中清幽孤僻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雷大虽然不怎么会说话,但是最起码是个人,活的会动的。

    以往过年又都是一个人冷冷清清,热粥冷饭吃一顿,熄了灯后夜里漆黑一片,只能早早睡去,倒不如把这雷大留下,还有人说话解闷,反正这深山野林也没人会嘴这闲话。

    她想了想心中有了主意,寻思着留着雷大过个年。

    家里物件不多,里屋就两个大柜子,一大一小两个箱子,一台纺织机,一张棕绷床用布帘子隔开,一张木桌两根凳子,外加一个洗澡的浴桶,之前她的床板拆了给崔老爹打了棺材,现下家里没什么东西。

    雷大连个下脚地都没有,晚上躺在凉席上睡觉,此刻只能坐椅子上。

    崔南娘拿了把瓜子给他,让他用手给她剥壳,留下完完整整的果肉,自己却坐在织布机旁理了理梭子,开始了织布。

    这几日给雷大穿的,都是死去崔老爹的衣服,半点不合身,裤脚露了两寸,甚至于有点衣不蔽体,她打算织点布在给他做一身。

    “你这人手长脚长,真浪费料子。”她不自觉说出声,倒是有几分家长里短的味道。

    烛火旁,雷大却没有回应,只是默不作声的剥着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