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娘.十一
不能再被他找到!
崔南娘觉得自己若再看燕恒一眼,自己就要被吓死了。
一想到这英俊的皮囊下埋藏的恐怖面容,她就浑身颤栗,腿也站不直。
在极度的惊恐害怕之下,她的脑子也开始飞速运转冷静分析,甚至回忆剖析起当初跟燕恒初见的景象。
初见时,那电闪雷鸣之夜,焦木下见到的恶鬼面容属实是没看错,而后皆是障眼法。
怪不得他学说话这么快!怪不得他突然拿的出三千金!
这大宅大院不会都是障眼法吧?
什么父母双亡!
什么一方大户!
都是假的!
甚至连家中仆人也可能是假的!
一条条线索,一缕缕回忆。
充斥着脑海。
她细思极恐,越想越心颤。
思索了半天,她突然想通些道理,道出了些许结论,这燕恒必然不是想吃她,才跟她结为夫妻。
夫妻四年,平日里对她千娇百宠,恩爱缠绵,若是想吃她早就吃了,何苦这么珍爱她,还跟她生下一子。
只不过再恩爱,他也不是人。
她是断然不可能再同他见面,可是燕渚....
思及燕渚,崔南娘心酸一瞬。
家里她是再也不敢回去了,王府她也不敢回去怕连累王员外等人,平章县山脚下的荒僻小屋更是不敢,思来想去,竟然落得一个无处可去的下场。
她疲惫的闭上眼睛。
还是不敢相信,如果眼睛一闭一睁,是做梦就好了。
睁开眼却还是处在空旷的街口,她望着酒馆旁的荒地出神,突然脑中思绪一转。
”你若迷途知返!去城郊荒冢找道士百里明廷!”
疯乞丐的话犹言在耳。
她突然眼中一亮,心思明了了起来,一咬牙往城郊走去。
......
崔南娘早知道城郊有一片荒冢,但从来没有来过,如今她一个人来到此地。
即便是破晓鸡鸣,也不免被这荒冢的死寂弄的有些害怕。
荒冢亦是荒山野岭,围绕白茫茫的一片雾,甚至看不清楚路,走近些,就能看到一堆的坟冢,这些坟冢里头荒草丛生,平日里无人祭奠,破败不堪的静静地躺在一片荒芜之中。
远远的看,这些密密麻麻的坟头无声无息的堆簇在一起,在视觉上就已经给人以巨大的震撼。
崔南娘压抑着心中的恐惧,穿过层层叠叠的浓雾,在这死气沉沉的荒冢中寻找那位传说中的道士。
找了许久依旧什么人也没看到,她只能高喊:“高士!高士!”
“你在哪啊!高士救命!”
“小女子愚昧无知!那日无意中得罪高士!已然追悔莫及!”
“如今已经幡然醒悟,可身旁妖魔作祟,还望高士出手,救我一命!”
“求高士救命!”崔南娘不断的苦苦哀求。
“闭嘴!”一道忍无可忍的声音穿透白雾而来。
就在这道声音传来的瞬间,崔南娘眼前白茫茫的浓雾突然破开,露出一座破败不堪的荒屋来。
这屋子很小,只前后两室,屋墙上墙皮脱落,窗外窗棂破碎,就连屋檐上的瓦砾也悬空欲坠,一副破败景象。
崔南娘听见声音从里面传来,大着胆子推开门,向里面看了一眼。
只见外头那间屋子不大,里头居然供奉着元始天尊神像。
见她四处打量,那声音又穿出来。
“偷偷摸摸干什么!你不就是来找我的吗?”
“直接滚进来便是!”
崔南娘本来孤身一人在荒冢这种荒僻的地方十分恐慌,突然听见这么带有情绪的声音,附带的烟火味将她心中恐惧的念头也散了些。
便不在扭捏,大大方方的走进去,外屋没人,她便越过院子走进里屋去。
里屋估计是居住之所,里头所有的东西一目了然,一张摇摇欲坠的破桌子,墙上一副三清画像,一尊香炉,地上一张简陋的炕,再有两个蒲团,就是所有物件了。
崔南娘目光扫视,眼一抬只见炕上坐着一打坐的青年,那青年约二三十岁,剑眉星目,唇红齿白,身着一件破旧青色的道袍,以子午簪束发,此刻盘腿而坐,却面带怒容。
崔南娘环顾左右见只有他一人,便迟疑着开口问道。
“你是?”
那青年闻言,虽紧闭着双眸却气急败坏的骂了一句。
“你喊高士!高士!这里不就我一个人!”
崔南娘见他脾气不好,也不敢多问,又看他似乎正在修炼打坐不能打扰,便独自找了一个僻静地方,靠着墙壁坐了下来。
因着外头供奉着元始天尊,里头又有青年坐镇,她时刻高悬的心好不容易稍稍有些松懈。
长期处在高压的恐惧中,又一夜未合眼,困倦突然袭来,她仰头倚着墙壁阖上眼不由自主的睡了过去。
她睡着了,也忍不住梦魇,即便是做梦,脑海中清醒的很,明知道燕恒不是人,梦里头却梦到的都是往日恩爱的一幕。
生下燕渚时,燕恒在产房门外焦急等待的样子,一家三口过年一起去王员外家拜岁的场景,一幕幕,一场场,不停的闪烁在梦中。
即使是双眸紧闭,眼睫也有湿润弥漫开来。
在梦里,崔南娘的认知是清晰和明白的,却又反抗不了自己的身体,如看陌生人一样,走马观花的看着往昔的场景,犹如被黑暗吞噬,无法挣脱。
直至冰凉的茶水尽数泼在她脸上,那刺骨的触感一下子将她唤醒。
崔南娘猛然睁开眼,眼见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又被茶水淋头,她恼怒的抬头,向泼她一脸水的元凶出口质问道。
“你做什么!”
只见那青年已然从炕上下来,他背对着崔南娘,并不答话。
抬袖之间,可以看见他手中握着三支香,“吧嗒!”一声,他指尖一触,便点燃了烛火,烛火闪烁了两下,发出噗嗤噗嗤的跳动声音,将原本昏暗的屋子弄的有些亮堂。
那青年拿香对着烛火,点燃了香之后,对着三清神像拜了三拜,插在香炉里。
这才施施然的转身面对着崔南娘,他眼神淡然深邃,宛如一口古井般波澜不惊,平静的看了一眼崔南娘后开口道。
“自然是叫醒你。”
“你可以直接说。”崔南娘高压未散,情绪也变得起伏不定,她咬着牙几乎是喘息着从嘴里吐出几个字。
“你要睡,去别的地方睡去,少沾染我这清净地。”青年瞥了她一眼,不讲情面的讥讽道。
崔南娘见他不通人情,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她本就是借主人家的地方小歇,主人家不允也说的通。
想了想,她回复了情绪,捏袖子擦了擦脸,缓了缓脸色起身对青年行了个礼。
“这位仙长,我是受一位高人指点来这里找一位名叫百里明廷的高人,请仙长指点迷津,这位高人在何处?”
“是谁告诉你百里明廷住在这的?”那青年负手而立背对着她,侧着脸发问。
崔南娘老实答道:“是偶然在城内碰到的一个乞丐。”
“混账东西!给我惹出这么多事来!”青年骂了一声。他侧对着崔南娘,脸沉在阴影里,让人看不透他的表情。
崔南娘不知道他这“混账东西”骂的是谁,只得小心翼翼的问。
“请问仙长,可知百里明廷在哪里?”
那青年表情依然冷凝,闻言微微的垂下眼眸,嘲讽似的嘴角微微上扬,开口道:“你年纪轻轻,却有目如盲,这里里外外就只我一个人,你说百里明廷是谁?”
这青年脾气火爆,他话里话外带着嘲讽,饶是崔南娘性子再好也有些忍不住,只是眼下有求于人,只能捏着鼻子低声说:“小女子愚钝不堪,未能识得仙长大名,还请恕罪。”
百里明廷冷哼一声,又道:“你找我究竟意欲何为?”他冷哼的同时,嘴角却微微浮起,显然是对崔南娘的识相很受用。
崔南娘一听忙上前,把前因后果解释清楚。
岂料到百里明廷一听勃然大怒。
“好啊!原是因为你!”
见他突然翻脸无情,崔南娘后退两步,拧眉不解道:“仙长..我..我不明白..”
“有什么不明白!”百里明廷转身怒对着她,横眉冷对道:“就是因为你,害得我被那妖魔找上门来偷袭,折损这么多的修为。”
“都是你,还有我那蠢师弟干的好事!给我招来这么大的麻烦!”
崔南娘一听有些明白过来。“你是说那日的乞丐,是你师弟。”
“可是他明明比你年长!”
百里明廷冷笑一声,骂道:“愚蠢!他天资如此愚钝,修为如此低下,在外头行走还要搬出我坐镇,有他作师弟,我还嫌污了我的名号。”
崔南娘见他行事乖张,言语间又戾气四溢,但眼下指望着他救命,不敢多说什么,只对着百里明廷祈求。
“还请仙长救命!”
“就算你求我也徒劳无功,曹石堰揽的事情,你去找曹石堰解决,寻我做什么。”百里明廷面无表情的不近人情道。
崔南娘闻言只得苦苦哀求。“那位仙长已了无踪影,我如何寻得。”
“若不是他多管闲事,哪里会有这一般因果。”百里明廷依旧不为所动。
“那妖魔本就不欲加害与你,若他心存恶意,恐怕你早就入了黄泉。”
“且你自己立身不正,我见你身上因果萦绕,应是被那妖魔哄骗立下什么誓言了吧。”百里明廷淡淡道。
“誓言...”崔南娘闻言如五雷轰顶,只能喃喃自语道“誓言..成婚的时候他非要我立誓,难道是因为这个?”
“不错,人间私语、天庭若雷,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他垂下眼眸又解释道:“它本就不算是平常的妖魔,应是罗刹。”
“罗刹乃是混沌开辟以后,天地间孕育出的物种,它混沌无明,生来有着御风疾行,驱雷策电的能力,又在三界之外,不入六道轮回,其性格狡诈残暴,平日里以虎蛟为食,世间鲜有对手。”
“若一般寻常修士遇上,要是修为不够也很难匹敌。”
“求仙长救命,若叫我再去同他过日子,我还不如一死了之。”崔南娘一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匍匐几步,泪眼朦胧的望着百里明廷。
百里明廷到底是修道之人,见她如此悲切,不由有些心软,却依旧拒绝道:“你别这样。”
“此事非我定要袖手旁观,只是..”
他叹了口气,诉说道:“只是那妖魔,修为于我不分伯仲,之前因为你透露了口风,它怕我多管闲事,想先下手为强将我除之后而快,我们二人在此地大战三天三夜,互相都受了重伤。”
“你别看我现在一副轻松的模样,若不是三清祖师压制,许是我内丹都会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