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猩红夜曲
犹他州的水土非常不错,用炎国话说就是温润养人。
温带海洋气候在这里非常明显,而眀离所在的落基山脉南部更是常年春色。
过于旺盛的植被张牙舞爪,在这里猖獗地宣誓主权,无外乎本地人宰客宰地这么狠,敢情人家特色就是“民风淳朴”。
眀离领着一群长在大都市的二傻子,几番挣扎从一堆黑心导游中杀出重围。
倒不是说她有多心疼那几个钱,主要是这人生地不熟的他们还想去落基山脉里开趴体,说是要领略风土人情。
而早些年来过这里作业的眀离被坑过之后,发誓再也不相信这些“本地人”。
最后还是拜托了认识的在当地工作的同事来做向导才放心。
现在他们已经坐上了大巴向预定的酒店出发,临走时还被塞了一堆宣传单。
“谢谢了,迈克。要不是你愿意帮我们做向导,我可不敢来这里度假了。”眀离走到司机身边坐下。
兼任司机的迈克笑了:“别客气啊,我可是收钱的,你谢我就多请我喝一杯吧。”
顺带着瞥了一眼眀离手上的传单,那上面是一个马戏团的宣传。“这个马戏团还挺火的,很多外国人专门来看。你们也可以去试试。”
眀离记下来,再与他聊两句后便返回后排了。
窗外的景色很美,翠叶纷繁。看着看着,眀离睡了过去。
好友们还在笑闹,迈克也跟他们谈天说地。没有人注意到,窗外的树叶边缘那逐渐扩散的猩红丝状纹络。
更远处的山崖边,装束花哨的表演者旋转着望远镜窥探这一辆大巴。
“我闻到了美味的食物在向我们走来~乖宝贝,我们可以饱餐一顿了。赞美我主——哎呀!别咬我!”
身边的犬状生物感受到主人的情绪,也兴奋地咬住主人的小腿撕扯着。
如果不是它看起来像是一个人的话,相信它会非常的可爱。
酒店不错,可以看得到周边的山脉。
时间已经临近傍晚。三两游禽荡在湖面,新开辟的广场上商贩们的餐车已经开张。
夜生活即将开始,而眀离这边朋友们还在讨论今晚要不要去附近很火的树屋玩恐怖游戏。
最后还是去了广场的篝火晚会。
广场上男男女女跟随节奏摇摆,暧昧的气氛加上酒精的刺激催发着人们做出一些更加充满欲望的举动。
看着丽萨和卢卡这对老夫老妻旁若无人地卿卿我我,眀离又想起了那个一面之缘的女孩。于是她又狠狠地灌了一杯生啤。
她不讨厌这种欢乐的聚会,这确实让她自那事件以来一直紧绷的神经得到了一些放松。
手中摩梭着面具,眀离突然有种把它戴在自己脸上的冲动。应该是冰冰凉凉的感觉吧。
“嘶!”冒着泡的冰啤酒杯贴上后颈,玛吉拢了拢裙子坐下。
“有什么烦恼吗?听说你最近终于遇到了理想型呢~”“是啊,可惜只有一面之缘。”
正闲扯着,突然围绕着篝火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叫。
怎么了?不知道,去看看。
靠近了看才发现,原来是一个马戏团的小丑在表演。
他就着一瓶酒喷出了长长的火蛇,又邀请观众上前将他锁进用一块布变出来的柜子中,下一刻柜子自燃。
但是在尖叫声中他又从另一旁的火堆中走出,向观众挥手致意。
最后,那小丑撒出漫天纸牌,留下一句:“红鼻子马戏团恭候各位光临!”便散作一群猫消失不见。
人们或是接住纸牌,或在抚摸猫咪。无不在感叹小丑的精湛表演。
这下那个红鼻子马戏团的名声更响亮了。
眀离站在原地,一只猫叼着纸牌走到她面前。纸牌上是红桃A,但火光一闪,又变成了狰狞的猩红小丑。
玛吉看了一眼纸牌,“我拿到的是烟草K哎,玫兰达。”
回想起刚刚那小丑在火光映照下那莫名令人生厌的笑脸,以及那家伙最后看向自己的眼神,眀离直觉没有好事。
她在这里又嗅到了神秘的气息。那个马戏团看来是非去不可了。
第二天众人呆在酒店把附近的景点逛了一遍。
也才知道昨晚的马戏团就坐落在山脚的劳希恩小镇中,离得不远,就半个小时车程。但是它下午才开始营业。
到了地方,镇民都很热情。虽然有稍许偏离这里的中心旅游地带,但他们似乎凭借这个马戏团也能吸引许多观光者。
可他们似乎不像当地的其他商贩那样宰客,过于童叟无欺的买卖与这里的地域特色格格不入。
而且眀离发现,他们总是笑得如此真挚、如此开心、如此僵硬。问了后他们的回答是——幸福。
他们很幸福,所以希望来到这里的人也和他们一样幸福。
确实,这里虽说不如那些一二线城市繁华,可凭借旅游业人们至少不愁吃穿。
这远远不够,在这里似乎完全没有勾心斗角、欺压受迫。连那些巡逻警都对每个人笑脸相迎。
依据安格米尔幸福指数而言,这里的样子不该如此祥和,人们的需求还没有得到满足,不该如此幸福才对。
现在还没到时间,老板见眀离一个人待着愁眉苦脸,便送上了免费的饮品。
冰淇淋上画着大大的小丑笑脸,看得眀离冒火。这里的每个人都好像在戴着一副面具,让人毛骨悚然。
这里的一切都不太正常,得告诉玛吉他们。
这样想着,眀离起身向还在开放的游乐场里玩的同伴们走去。
下一瞬她又猛地转头,看向饮品店角落的那个顾客。刚刚她感受到一道窥探的目光在看着她,完全不加掩饰。
可那卷着大波浪的女郎见她看向自己竟抛来一个眉眼。
不是她,刚刚的是其他人......会是谁?
见到同伴们把自己观察到的异常说出,委婉的劝说他们离开。
朋友们也表示有些奇怪,但更多的则是想看完表演一饱眼福,因此这些异常还是可以忍受一下的。
自诩队伍里武力担当的莱尔兄弟担任武警,认为有什么突发情况都可以由他们来解决。
那时候他们都还只是认为这最多不过是这镇子的人一起策划有坑骗行动,等他们看了表演再宰上一笔。
待到进场,那巨大的帐篷掀开一个入口,眀离也只能跟着走了进去。
红鼻子马戏团的内部布置是令人吃惊的奢华。
无论是幕布还是中央的表演舞台都是肉眼可见的精良之作,哪怕是观众席都显得造型古雅精致。
看到这些,眀离反倒松了口气,起码这让马戏团看起来更像是贴近人类而非自己看到的活尸。
眀离宁愿只是被宰上一笔,她不可能永远都那么幸运地死里逃生。
落座时一行人被人流裹挟,幸而他们的座位都聚在一起,能够相互照应。
还是那个红鼻子的小丑,但他不是主角。
滑稽的小丑手臂撑地,用后腿推着球进场。活像一只推粪球的屎壳郎。
但圆球到达舞台中央时便砰地炸开,飞出几只衔着丝带的鸽子与许多的彩带。
彩带落尽,一个魔术师打扮的人出现在此,向观众鞠躬致意。
“怎么没有掌声?我亲爱的各位~”于是乎掌声雷动。
似是为了回应观众的热情与支持,魔术师又甩动披风,下一瞬出现在五十多米外的观众面前,给这位新来的小女孩送上一只从帽子取出的红眼兔子。
“接下来是我们的狂欢时间!”
魔术师的表演十分精彩,使得后面上场的驯兽师有点想与其争夺人气。
可手下的熊好像有点紧张,两次都没办法踩在球上,摔了个大跟头,引得人们哈哈大笑。
杂技演员和驯兽师忙去哄它,更令人忍俊不禁。一群猴子跑出来救场,骑着老虎绕场转圈。
“看吧,这就是普通的马戏团而已啦。”“快看快看,那猴子裤衩掉了哈哈哈!”
听着人们的欢笑,眀离也忍不住嘴角上扬。拿出手机想拍几张照片留作纪念。
屏幕上正对焦着,扫过那只笨熊,眀离的手指僵住了。
放大之后的视角可以轻易看清对焦对象的细节,就比如说这只熊。
现在眀离甚至可以数清楚它穿着的裙子上有几颗星星。
所以也就把它身上的缝合口看得一清二楚,把它的脸看得......一清二楚。
那只熊,不对,那个东西!分明是一个人!一个身上缝着熊皮的女人啊!
恶寒席卷眀离全身,她不觉得这些动物里只有这只熊会是特例。
不出所料,那些猴子,那些动物,都是人。
而现在他们正坐在高台上看着被活生生改造成动物的人耍杂技,过火圈,甚至摇着尾巴作态讨好观众。
当真是,令人恶心。
“扑簌簌”一只白鸽落在肩头,好奇地打量着她。
“咕...你...能看清楚我们?”鸽子的嘴里牙齿在摩擦,吐出不太利索的话。
“嘎嘎嘎!她能看清我们!咕嘎!”白鸽扑扇翅膀飞起,素白羽毛下畸形的臂膀抽动,落下几根羽毛。
眀离伸手想抓住那狂笑的臭鸟,可惜差了一点,只能揪下那家伙的尾羽。
视线随之上移,看见了穹顶,猩红的帷幕下描绘着难以言状的图腾。
直视祂的代表是不自量力的,直呼祂的尊名必将招致祸端。那是狂笑的夜宴,猩红的夜曲,【***】。
不曾接触过的知识擅自涌入脑海,眀离的双眸中毛细血管逐渐张裂,出血,甚至嘴角都不由自主的向两边扩张。她想赞颂那位存在,向世人讴歌祂的真名!
手掌上的清凉唤回一丝神智,眀离差点跪下,她扶住了座椅,低头大口喘气。
视野中还是一片淡红,但幸亏没有瞎掉。可周边的人们,自己的朋友们还在专注地看着那群蹩脚生物的表演。
我是在做梦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还能笑得出来啊?
台上的生物们仿佛解开了什么束缚,他们身上的缝合线被撕裂,赤裸的肌肉组织暴露出来。
狮子有着三个头,反式关节由人类的手臂粘合而成;大象?那是个肥胖至极的男人在甩动自己拼接而成的“鼻子”;张开双翼的鹰拖着长长的美女蛇飞上灯络间肆无忌惮地交媾......
“哈哈哈!哈哈哈!”人们笑着闹着,看着这些东西扑到自己跟前,张开了嘴巴。
有人花大价钱买了票坐最前排欣赏,现在死的自然首当其冲。
猛兽大快朵颐,血液混着肉末飞洒,淋在后面的人头上。
那些褪毛的鸽子光秃秃的,却有着不同寻常的力量。
它们三五个合力把相中的幸运观众拖拽到半空后嬉笑着将其撕裂开,内脏飙得到处都是。
一颗眼球落在脚边,血淋淋的惨状使眀离呆愣在原地,缓过神来,便拽起身边人的衣领想给他弄清醒。
无果。每个人都在笑,在鼓掌。可眀离看到真切,他们看得到,他们的眼里满是绝望。
咬咬牙,她用力地抡起巴掌甩在朋友们脸上。把人扇地七扭八歪。
求求你们了!一下不行就两下!都特么给老子醒过来!
那些怪物也都注意到了全场只有眀离还保持着清醒,有一部分怪物便向她冲来,途中的人们笑着被撕碎。
但也多亏了他们在比较靠后的席位,那边怪物被绊住脚步,这边眀离总算把朋友们的神智拉了回来——代价是他们的脸肿了半边。
还想把其他人都叫醒,可再耽误下去一个都跑不了。
眀离想着,我没有义务,也没有能力去救这么多人啊......她能够叫醒自己的朋友,已经是尽全力了。
飞起的裸鸽尖着嗓子俯冲而下,被莱尔拎起爆米花桶接个正着,然后丢地上一脚踩成稀碎。
青年人的脑子转的快,他们很快就接收到了眼下的信息,眼下的人间惨剧。“呕”伊莱娜吐了出来。
每个人都在剧烈地喘着气或干呕,他们多希望眼前的只是一个梦。
但很可惜,这不是梦。
“别特么回味了,快跑!”眀离拉起伊莱娜,果断地领着大家向出口逃命,而那些东西眼看一个食物带着其他七八个食物逃跑更发狂躁。
“嗷啊!不......不许逃跑!要吃......献......给我主!”
不可能从人口中发出的嘶吼声宣泄着愤怒,逃亡的脚步也愈发急促。
拨开无动于衷的人们,顺带着给予沿途每个人平等的大嘴巴子,倒真有幸运儿捡回清醒,跟着一起逃亡。
磕磕绊绊地跑到出口,他们看见了生机的亮光。
始终站在舞台中央的魔术师拄着手杖,满意地看着猎物即将溜走。
“你就不担心到嘴的肥肉跑了?”小丑无聊地扣着脚丫,还闻了闻,真臭。
“让他们跑吧,反正祭典已经开始,我亲爱的教徒们会为我捉住他们。”
驯兽师开始清场,杂技演员带着瞎眼的占卜师去为接下来的祭礼做准备。
“赞美春天,您以爱与愉悦佑护我等挣扎于这尘世,我们将为您开启这猩红夜宴,奏响我们的安眠夜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