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菱心说，问荆哥哥果然把三件事都办到了。她说：“那好极了！”停下手，对问荆莞尔一笑。

    这笑让问荆放心了。

    小菱忽然捂住胳膊，眉头皱着。她极小声地骂一句：“蛋窝里的臭石头！”

    问荆说：“你胳膊怎么了？”

    小菱转过去说：“问荆哥哥，你别问。”

    问荆以为她是摔跤了，不好意思哩，笑说：“进屋吧，我给你瞧瞧。要是摔得厉害，不上药可不行。”

    小菱疼得厉害，终究答应了。

    两人回了木屋，在卧房的床边对坐下。

    问荆掀起她袖子，露出一截莲藕似的圆润小臂。她皮肤白皙，问荆不由自主地想起“冰肌玉骨”这句话，他原本以为这话是假的，现在才知道，女儿家的胳膊当真配得上“冰肌玉骨”四字。

    小菱被他瞧羞了。

    问荆赶忙别开眼，把她袖子好生叠起。小菱低头一瞧，“呀”地叫出声，她竟不知自己的胳膊化脓了。

    问荆也是一惊，“小菱，你何时被人打伤了？你瞒我做什么？”

    小菱低低说：“我有被人打伤么？”

    问荆叹了口气，学着她的语气说：“你不说，我猜猜看。小菱原本好好的看人家上课，不小心撞见谢子枫那混蛋，被那混蛋欺负了。李寒香不让小菱说，怕问荆哥哥为小菱耽误正事。小菱不想给问荆哥哥添麻烦，也就不说了。是不是？”

    小菱吃惊说：“问荆哥哥，你早知道了？”

    问荆说：“我原先只是瞎猜，现在才知道是真事。”

    小菱听他学自己学得那般像，好像个可怜巴巴的小姑娘，“噗”地一笑，说：“问荆哥哥，他撒酒疯，骂你和我哩，我当时也给了他一巴掌，不算被他欺负了。你莫要再提此事了。”

    问荆便不提了，从房中找来伤药和细布。他先小心为她擦净脓血，只见脓血下出现一个针尖般的小黑点，很不易察觉。

    他不由说：“傻丫头，多亏让我看了，你知不知道你中了他一针？这伤若不早早医治，你这条胳膊就残废了。”

    小菱心中后怕着，不言语。

    问荆找来一个药瓶，从中倒出一粒黄色丹药，让她服下。而后给她上了药，包扎好，便不再提此事了。

    两人在清洛住下。

    次日一早，问荆就开始给小菱盖木屋，不一会儿，衣裳被汗湿透，只得脱下衣裳，赤裸了上半身干活儿。小菱把他衣裳洗好晾晒着，到中午时便干了。从早到晚，两人说笑玩闹，好不自在。

    这日，问荆到红桑林外伐木，回来时瞧见许多弟子行色匆匆，皆往一个方向去。他拽过一人，说：“喂喂，师侄，你们赶着救火么？”

    那弟子瞧瞧他，说：“我怎么没见过你？莫非你是禁地里那个刚回来的小师叔？”

    许多弟子身份低微，不识得问荆，只听说有位师叔住在禁地。因问荆拜师拜得早，比多数第三代的师兄弟都年轻，就在“师叔”前面加了个“小”字。

    问荆点点头。

    那弟子连忙行礼：“见过小师叔！您竟不知道？门中要建一座仙妖大战的功德碑，凡是有功之人，都会被刻在那碑上。可惜弟子入门晚，对当年仙妖大战知之甚少。小师叔，您是不是见过当年仙妖大战？”

    问荆心说，他不过在岐山静养了三年，竟已是沧海桑田。他木然立在那儿，一时没有回话。

    那弟子说：“小师叔，弟子赶着去看功德碑，先走一步。”说着已跑了。

    问荆跟过去，只见那伫立着一座巨大石碑，模样犹如倒立的宝剑，直指青天。那石碑高耸入云，带给人巨大的威压。匠人正在石碑上进行雕刻，锤子有节奏地砸在锉刀上，发出“噹”、“噹”、“噹”的重响。弟子们蜂拥而至，连声惊叹。

    问荆逃跑似的走开了，目光低沉，嘴角下坠，闷“哼”了声，失落地喃喃：“当初死了那么多人，就这样过去了……”

    “早就过去了。不是么？”

    前面传来一声回答。路旁站着个中年人，似乎已等了他许久。弟子路过时，都恭敬地喊：“见过木堂长老。”

    木堂长老说：“随我来。”

    问荆跟了过去。两人走到红桑林旁，这儿清静多了。

    木堂长老怨怒地望着他：“问荆，你当初为何要走？”

    问荆反问：“长老在质问我？”

    木堂长老说：“你身为清洛的掌门，仙妖大战后，门中实力空虚，你为何不留下来守护清洛？你不告而别，将整个清洛丢下，你还有何面目见先掌门的在天之灵？”

    问荆将身上的木材放下了，说：“长老哪里来的本事质问我？凭的是十指不沾血，整日居高堂的本事么？”

    木堂长老的话被他堵住了，面色铁青，固执地说：“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问荆说：“你为什么不问我有没有苦衷？”

    木堂长老说：“你若有苦衷，为什么不自己讲出来？”

    问荆说：“你若不问，我为什么要讲？”

    木堂长老“哼”了一声，“我可以不怪你离开。可你既然已经离开，为什么还要回来？你师弟子枫为师门尽心尽力，你一回来便逞掌门威风，胡乱责罚你师弟，竟还在他身上下了五雷咒，这又是什么道理？”

    问荆不作声。

    木堂长老冷冷说：“是为了那野丫头么？子枫对我说，你在岐山与她恩爱得很，她爷爷还为你掩护行踪。起初我不愿意相信，现在看来，问荆啊问荆，你小子真是色迷心窍了！你别以为三年前仙妖大战，你战功赫赫，就能有恃无恐，为所欲为！”

    问荆轻笑，说：“长老要当我这苟活的小子战功赫赫，我也没有办法。”

    木堂长老怒指着他：“你……你难道要人人都跪在你面前歌功颂德么？”

    问荆说：“歌功颂德就免了，问荆无福消受。”

    木堂长老已被他气得牙齿哆嗦，口中说：“你……你……”好半天说不下去。

    问荆背起木材，从他身边走过，径直回了红桑林。

    小菱正坐在门口缝衣裳，瞧见他，说：“问荆哥哥，我听说清洛要建一座功德碑。有这回事么？”

    问荆说：“知恩的人，会把功德记在心里。不知恩的人，才会记下来怕忘了。”他背着木材往梁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