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水城东，送水观

    苍石瞧着牌匾上的送水观三字哑然失笑，哪有什么松税观，分明是送水观，来之前苍石还想，这道观怎么会起个如此俗气的名字，没想到啊没想到，答案竟如此简单。

    送水观坐落在城东集市边，庭前支着许多算卦看风水的小摊，样子千篇一律，水缸一般高的小木箱改的桌子，或挂或贴着不知道哪弄来的八卦图。算命的师傅蜷坐在桌后的小马扎上，来求签的人就只能盘坐在桌前由红绿相间烂布条裹成的蒲团上。要趴在桌上写点什么，桌子就歪歪扭扭的晃，桌肚子里零碎物件也跟着啪啦啪啦的响。

    苍石突然起了兴趣，自己的命数到底是怎么样的呢？找人问问也挺有意思的，于是打算找个空闲摊位算算命，权当花点钱听个乐子，空闲摊位着实不少，但那些个破烂蒲团叫苍石望而却步。

    “就没有一个干净点的位子吗？”苍石心里想着，在摊位间穿行，每过一个摊位，不问前程姻缘，不问价钱几许，光低头看蒲团长啥样，惹得算命先生一个个上下打量起这个另类来。

    苍石的异样终究是惹得人注意了，一算命老头见了这幕心想：“这人都在这兜几圈了，不会是来找事的吧？不行，我得去找王大人。”想到这老头赶忙给旁边人打了招呼帮忙看下摊子，拎起衣服下摆就往观里走。

    这老头不朝观内走还好，一往观里去倒提醒了苍石“对啊，这道观就在这，我何必在外面找这些个冒牌货呢？直接去让这些道士给我扯点正经的谎不好嘛。”于是拔脚跟着老头朝观里去了。

    老头心里本就有事，以为苍石来者不善，进了大门发现苍石竟跟了上来，心中大惊“糟了，我坏事了，这人这样警觉！？”狠下心来左右使劲，咚的一声关上了道观朱紫色的大门，又拉下门栓顶住了大门，好像外头有只猛虎似的。

    苍石才走到大门跟前，门却咚的一下关上了，苍石是真真切切的碰了一鼻子灰，得亏他反应快后退了一步，不然这会额头上怎么也得起个包来。

    “这是做什么？这会就闭观也太早了吧？是有什么要紧事吗？”苍石抬头望天，明亮天色未有一点消减的意思。

    还真叫苍石蒙对了，今日的确是有要紧事，但不是针对苍石的，只因他倒霉的紧偏偏叫他撞上了，好死不死的被认作来闹事的刁民

    苍石不知道事情原委，也不觉得吃闭门羹有什么所谓，无非就是个道观，不看又能怎样？原地站着观摩起大门上的鎏金门钉“这真的是金子做的吗？铜铁的颜色应该没这么鲜艳吧？嗯？这钉子怎么有股异味？这也不像是金漆的味道啊？”浑然不觉身后几位布衣道人呈合围之势朝他拢来。

    “畜生！转过头来。”

    声音在苍石耳边响起，声音不大却穿透力极强，苍石只感这声音直击天灵盖，又好像有一根针从耳朵扎进，在苍石脑袋里乱搅了一圈后顺着脊背朝下而去，叫他顿感到头晕目眩，脊背发凉。

    苍石用手撑住大门，强行稳住身形才不至倒下。

    “这是什么？是我的错觉吗？有个什么东西从耳朵钻我脑袋里去了？”

    小针在苍石体内穿刺了一整圈，游走到脚踝上挂断了脚筋，苍石便觉脚上气力一松使不上劲来，扑通坐下倚靠在门边。那东西又往上戳进了苍石肺腑，苍石便感到腹部升起一股冰冷的寒意，这股寒意到达极致后迅速消退，苍石感到肺腑像是被掏空了一般，连呼吸都要被这股冷意冻住了，乱麻似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一段话。

    “呵呵，跟吃雪糕吃多了一样，只不过吃雪糕是把喉咙冰的没知觉，这次冰的是脑袋和肚子。“

    胳膊和手接着也被卸掉了力气，没了手臂的支撑苍石连门也倚不住了，直接整个人倒在墙根，只剩眼睛还在闪亮的眨巴，苍石使劲瞧着几个道人，记住了他们长像，直到小针走至脸颊，苍石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几个道人始终用看死物的眼神瞧着苍石，叫苍石有一瞬真的以为自个死了，转世成了一个了无生趣的玉扳指，但最后他的心思赫然清明过来，在心里告诉自己。

    “我是陈苍石，不是玉扳指。”

    观门开了小半，几个道人架起苍石朝里走去，许多百姓见这多道人同时出现，也围着看热闹“这人怎么倒了？”

    “不知道啊，犯病了吧？”“看打扮还是个公子哥啊。”“呵呵，真有福气啊，道长估计是去给他弄福水喝了。”“瞎说吧，他凭什么上来就能喝福水？”“谁知道呢？”

    几值守街巡也来探听：“道长，这人咋了？”

    青衫道人回答“这人求真心切，晕倒在门前，我们带他去喝口福水就能醒过来了。”

    一老街巡脸上露出羡慕神色：“道长，我为观内进献香火已几十年了，少年时父母给我攒的成家钱也一并捐给观里了，至今仍无儿无女，我不求大富大贵，想问道长能否上奏天君，就算不赏我妻子，能给我吃点福禄膏也好啊。”

    道长笑答：“为信众还愿自古由天君亲为，非我之能也，但你只要继续进献香火福水，愿望迟早会实现的，你要知道，世上可没多少数十年如一日进献香火的人呐。”

    最后一句话仿佛是给老街巡吃了个大大的定心丸，叫他喜形于色，低头就拜：“我一定继续进献香火福水！为天君分忧！”随后更是激动的流下几滴眼泪。

    道人扶起老街巡身子，朝着周遭人群朗声叫到：“记住了，心诚则灵，天地之福不只靠天君，靠的是茫茫信众呐。”

    周遭百姓听闻皆俯身高呼：“天君万岁，吾皇万岁。”

    道人见此点点头，转身甩脱衣摆浮尘，擦净了扶过街巡的手，大步走进观内。

    街巡见此害怕起来“我不是故意要脏道长的手！我没有亵渎天君的意思啊！”膝盖一软跪在地上，怎么也站不起来，直到几个青年小伙子看不下去了，将他一把拽起，老街巡才颤颤巍巍的被扶走了。

    街巡又在心里想：“多谢天君怜悯我，让这几个小伙子扶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