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梵那认真的模样，三个地精就是笑不下去了。

    就像是恶作剧成功，正在欢快的释放内心情绪时，突然撞见了爷爷一类的长辈，在对方沉默又平静的盯视下心底不安到发毛一样。

    再加上梵那一句话里，说“曾经的法师”基本上就像再说“我年轻时怎么怎么……”这种话似的！

    而这时候，作为后辈，如果再多嘴一句，爷爷系在腰上那神奇的带子就会变成神罚降下。

    论威慑力，丝毫不比达摩克里斯之剑差。

    而且还附带各种心灵伤害……

    “那个，能解释一下吗？”地精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讪讪的问道。

    就是嘴上还有点硬。

    不过梵很有耐心，尤其是在引导后辈这方面上。

    毕竟是活过三百多年的人，寿命都快赶上精灵族平均年龄的一半了！

    “很简单，想释放一个魔法，需要做的步骤是什么？”梵问道。

    “精神力沟通自身回路刻印，然后念咒。”一个地精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错了。”梵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精神力，回路刻印，念咒……念咒？等等，念咒？！是念咒？！！！”一开始为梵开门的地精似乎反应了过来，猛地跳了起来，满脸的惊骇。

    学者都是有着钻研精神的法师，他们对世间一切都有着疑惑，也因此养成了独立思考的习惯。

    所以有些事情就像是窗上的薄纸一样，不需要明说，只要给他们一个契机，一个思路，或者一点点的引导，他们就能自己伸出手，捅破。

    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很难的议题。

    “咒语只是一个辅助释放的工具！它并没有那么重要！”另外两个地精也反应了过来，激动的跳下了座椅，和同伴拉着手，围成圈，像是围着篝火，踢腿摆头，跳起了地精们特有的庆祝舞蹈。

    梵微笑着点了点头，就在那里平静的看着他们欢呼跃雀。

    直到他们反应了过来，停下，重新看向梵，问出了新的疑惑：“但是，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你们之中，最高等级是多少？”

    “是我，五阶法师。”最开始的地精站了出来。

    梵点了点头，“那，你现在试一试无咒施法。”

    地精愣了愣，接着低下头陷入了沉思。

    他不时的伸出手，对着旁边的空地胡乱的挥舞，但不管试了多少次，不管选择多么简单的莫法，却都没办法用出来。

    直到最后，他实在压抑不住胸中的悸动，张开嘴，咒语脱口而出。

    下一刻，一道小小的风刃随着他手掌的挥舞撞到了墙上，打出一道白痕。

    地精愣住了，他茫然的看着手掌，一时间陷入了深深地自我怀疑。

    “是我错了？不，不对，我是五阶法师，怎么可能连一个一阶魔法都用不出来？这不对！这不对！”

    他激动的仰起头，像一只被逼到绝路的幼兽一般，红着眼，伸出幼嫩的爪子，露出刚长的利齿，做出了最无力的挣扎。

    他对着梵怒吼出声：“不！我没错！我不认同！这是谬论！”

    “孩子，在最初，魔法没有等级。”看着他的样子，梵心底不禁有些悲哀。

    悲哀这个世界，悲哀所有法师，悲哀自己的孩子——魔法。

    或许在最开始，咒语的出现只是为了让魔法更加普及，让更多的人能成为法师，就像斗气一样。

    但慢慢的，它变了质，它成为了对于魔法来说，最大的毒瘤。

    在地精们近乎呆滞的目光下，梵缓缓的抬起手，手臂上涌现出一层跃动的火焰。

    “不要拘泥于那些死板的规矩，魔法，要更加自由。”梵笑着，手掌伸到了地精的面前。

    火焰迅速收缩，从手臂上卷到了手心，最后缓缓凝实，变成了一颗火球。

    “魔法之间，也没有天堑一样的隔阂。”

    火球颜色骤变，从赤红色变成了冰蓝，炽烈的热气也在刹那间变成了寒气，突如其来的转变让空气都在瞬间浮出了一层雾气。

    “魔法，是法师的伙伴，是有灵性的存在，不该被那些条条框框束缚。”

    冰球，飓风，岩石，火焰。

    四大属性的基础魔法在梵的手中自由的变换，像一个个听话的孩子，诉说着自己的存在，斥责着世人的错误。

    “当咒语成为施法必要的步骤时，当等级成为法师之间的鸿沟时，人们就会被束缚在规定的空间之中，魔法失去灵性，无限变成有限，所以，结果才会不一样——咳。”

    梵胸口一窒，手臂垂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咳，咳——”另一只手捂住嘴，接住了嗓中咳出的液体。

    梵的眼底浮现出一丝不甘，他的身体太弱了，魔法条件也太差。

    如此程度的讲课，对于现在的梵来说，负荷实在太大。

    ——真是败兴啊！

    但当他抬起头时，却看见三个地精都怔在了原地，每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当中。

    然后，梵笑了。

    笑的很开心。

    笑着走出了灯塔。

    “看来这堂课，我讲得还算及格。”

    当地精们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找不到梵的身影。

    他们冲出了灯塔，发了疯似的寻找，跑到城镇中，迎着路人们投来的诧异目光，在人类们的腿间穿梭，四处胡乱奔跑，却直到最终都没有找到。

    最后，只能沮丧的回到灯塔，再一次仔细的回味着那一堂“魔法基础课”。

    “以前学的魔法，都是狗屎！”

    “不，连狗屎都不如！”

    “都错了！所有人都错了！”

    三个地精意见罕见的得到了统一。

    梵回到了卡曼城，回到了集市，走进了那间冒险者协会。

    推开门，铺天盖地的酒气与烟草味席卷而来，明明是早上，但这里已经聚集了一群酒鬼，此时正开怀畅饮，毫不收敛的吵闹着。

    梵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叫的最欢，举着一个最大号的木杯，踩在桌子上仰头狂饮的那个憨货——布伦丹。

    “……”梵突然有了一种想要捂脸的冲动。

    这场面，怎么看怎么丢人。

    就像是来抓自己在外野混的蠢孩子一样，梵此刻心中莫名升起了失望，恼怒的情绪。

    以及想把布伦丹揍一顿的冲动……

    “……算了。”毕竟是年长者，梵很快就平复了内心中的各种情绪，变回了平时的古井不波。

    “诶？嘿！看啊，有个小孩走进来啦！”布伦丹醉意朦胧的回过头，一指站在门口的梵，和他的酒友们开怀笑道。

    “……”梵深吸了一口气，慢步走到布伦丹身前。

    堵在路上的人都下意识的避开，毕竟是冒险者，都有着强烈的直觉，趋利避害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就算是醉了也一样。

    梵一只手按在了布伦丹的肩膀上，微笑着，静静地看着他，“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啊？呃……咦？”布伦丹稍微清醒了一点，也看清了梵的面庞。

    不知为何，他突然惊出一身冷汗，撇过眼，挠头尴尬笑道：“哈，哈哈，是你啊。”

    “早饭吃的可好？”

    “勉强……还行……”

    “那么，想必接下来的教学内容也想好了吧？”梵“善意”的笑着，按在布伦丹肩膀上的手也力道也变大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