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我心里有谱
孟斯年坚信她能应付得了王陡崖。
那纪年还不如去信系统的人工智障语音回复。
“好师弟,你就让我再玩一会儿。”
年师姐开始放赖撒娇,纪年说不过她,捂住额头答应。
“别讲奇怪的话。要是真不会说,那就别开口。”
孟斯年迭声答应。
豆芽师弟是在寻找纪年的时候路过。昨夜纪师兄彻夜未归,他那副带病的小身板出去乱晃,王陡崖担心会出问题。
他半夜醒了几次,大清早坐不住,上过早课后就出来寻人。
青檀派大得过分,只能参照纪年常去的地方转转。来顾沉池的小院纯属偶然经过,没成想真让他碰上了。
师兄有点奇怪。
王陡崖在给纪年讲入门考报名一事。三天后,就是新一次的入门考正式开考的日子。
在正式报名前,有一个相当于资质审查的环节。所有报名的弟子都要去报名处进行一次小的测试,只有灵力达到一定程度者,才能报名入门考。
纪年之前就是卡在这一关。他的灵根不纯,根本通不过本环节。
“师兄,我……”
王陡崖欲言又止,转头,却看见眨巴眼睛不停打量他的纪年。
这天真的神情出现在他那个整日吐槽天吐槽地的师兄脸上,真是让人心里发颤。
“师弟,怎么了呢?”
孟斯年替纪年问他。
“我……罢了,”王陡崖摇摇头,“没什么,师兄好好发挥。”
他又深沉着,不讲话了。
年师姐在心里跟纪年说小话。
——你这个师弟是个锯嘴儿葫芦呀,啥话都往心里搁,老气横秋的。
——人家那叫少年老成。你少说我师弟闲话,人家靠谱着呢。要没有他,我的境遇要比现在更悲惨。
——放心吧,以后师姐罩你,不会让你受欺负的!
“纪年”忽然拍了两下胸膛,砰砰直响。
王陡崖黝黑的双眸望过来。
“呃……”
孟斯年心虚地笑笑。
“柳絮吹嘴巴里了,我把它捶出来。”
王陡崖看了看四周成片的松树。
……
纪年:师姐要不你先歇歇嘴,别说话了。
两人来到巨青山的明心殿,殿门口设了专门的摊儿,正是为了入门考报名用。
前来报名的弟子络绎不绝,大多是十二三岁的小少年,刚入门不久,其中不乏世家子弟。
十五六岁的也不在少数,这一波有不少是已经参加过一次入门考的有经验者。
像纪年这种十七岁的高龄考生,属实是独一位了。
“唷,这不是纪年师弟么?”
一道令人生厌的声音响起来。
乍一听这语气就让人浑身不适,少言的王陡崖皱了皱眉,识海中的纪年猛搓一身鸡皮疙瘩。
他有点印象,这是之前跟他和豆芽师弟住在同一间房的一个叫扈子宁的人。
扈子宁、纪年、王陡崖三人先前同为杂役弟子。前两者是真路人甲,最后一个纯纯体验生活。王陡崖天分高,很快通过入门考,脱离了他们杂役三剑客的队伍。扈子宁比王陡崖差许多,但比纪年强点儿,考了两三次也过了,现在在青石堂学剑。
这位扈师兄性格孤僻怪异,喜好阴阳怪气。纪年和王陡崖都是正常人,两人互相之间自然多照应了点。
扈子宁就说他俩搞小团体。
之前的路人甲纪年是个受气包,当然不会说什么。
换成现在这个一点就炸的炮仗,高低骂他两句。
特么你自己见不得别人好,还妨碍别人正常交际啊!
年师姐没遇到过这阵仗,一时间傻眼。她自打进了青檀派后几乎没吃过苦头,师父宠着师妹惯着,因为是长老真传,没人敢给她脸色看。
扈子宁这么尖刻地跟她打招呼,她听得出对方不友好,但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回。
扈子宁还没完,他旁边跟着一个双丸子头的小师妹。
“师妹,来,见过你纪师兄。纪师兄可算得上前辈了。他呀,入门考考了八遍,比你有经验多了。”
那小师妹年纪小,天真无邪地问:“咦?可是入门考不是很容易么?我姐姐比我年长一岁,一次就通过啦。”
旁边有其他弟子在偷笑和窃窃私语。
“纪年”仍在无措中,王陡崖上前一步,沉声道:“若是这位师妹已经报过名了,就请扈师兄带着她尽快离开罢,不要耽误了后面的人。”
扈子宁斜他一眼。
“王师弟也是真够讲义气的,守着那个小小的杂役房做什么呢?凭你的天资,和大长老对你的器重,早该搬出来了罢。”
“我住在哪里,是我自己的事,不劳师兄费心。”
王陡崖眼皮都懒得抬,淡淡地说道。
“你——”
不得不说豆芽师弟这副刀枪不入油盐不进的模样,惹人恼还让人没办法。他又颇受道戒长老的赏识,大多数弟子不愿得罪他,哪怕知道他从不报复别人。
扈子宁带着那小师妹走到一边,没有离开,抱着手臂冷哼一声,看来是在等着看纪年的笑话。
“师兄,走么?”
王陡崖迈出一步后,回首问后面的纪年。
孟斯年忙于进行一些复杂的心理活动。
——师弟!这小子是谁门下的!太气人了太气人了!
纪年在心里无奈地回。
——算了算了。吵架这种事不能往回想的,错过回嘴的最佳时机,后边儿再怎么复盘没意义的。
年师姐还是很生气。
——不行,师弟,咱们不能让人瞧不起。不就是个入门考么?师姐我替你过八遍!
——过八遍没有意义,一遍就成。好了师姐,让你放风的时间够长了罢?该交换回来了。
——入门考不是要“抚石”吗?我帮你过这关。
——别别别,千万别!
纪年赶紧阻拦她。
所谓“抚石”,正是资格审查的环节。这环节也很简单,需要报名的弟子把手放在一块灵石之上,并向其中灌输灵力。只要能让灵石发亮,就算拥有报考资格。
之前纪年摸石头的时候,从来没把他擦亮过。
当然其中也有作弊的手段。比如有些世家子弟的天分不高,但他们的家族有想把人送进去,就会重金买来一种叫“蓝荧粉”的东西。这种粉采自一类灵蝶,擦在掌心无色无味,不易被察觉。但相当于覆盖了一层浅浅的灵力,有了它,足够让那颗下等灵石发光。
不过这粉好用,价钱也相当好看,纪年这穷鬼是买不起的。
孟斯年还在跟纪年讨价还价。
——你让我帮你!我必须出了这口恶气!不然我回去睡觉都睡不安稳!
——师姐你非要在这时候耍横做什么呢?你说说,万一那破石头测出我开光三段,青檀山的鸡怎么看,鸭怎么看,大鹅怎么看?我有十八张嘴都解释不清。
——要什么解释?我的都是你的,我的功夫和灵力,你当然也随便用啊!
——这不一样!你现在每天最多放出来一个时辰,剩下那十一个时辰要我怎么办?万一来个同为开光境高手,那我不得被吊着打?!
同时纪年还在狂呼系统。
在吗在吗?他的魂体要翻天了!能不能收回来啊!
[提醒宿主,当前主动召回功能未开放。只有在任务完成后,或者一个时辰限制已到,魂体才能自动失去身体支配权]
那她不已经带我从顾沉池那儿逃出来了?为什么还不行?!
[该任务不属于系统任务]
……
也就是说现在除非孟斯年想,否则他还叫不回她了?!
年师姐信誓旦旦。
——师弟你放心,有师姐在还怕什么?这些都比吃饭简单。
纪年已经在跪地祈祷了。
——那师姐你收着点力,别一下子灌太多。
——安心安心。
抚石仪式那里有一张长桌,桌后是两个男弟子,一个年长些,约莫二十五六,另一个年少,大概二十刚出头。
年长的那位纪年有点印象,但一时间想不起来他是谁。年少的完全陌生,是不认识的人。
年师姐带着他的身体信心满满地走,却被一只手拦了一下。
“师兄,”是王陡崖,他站得凑近了些,往纪年的腰侧塞了个东西,“若是紧张,就摸摸腰带。”
“纪年”大手一挥。
“放心师弟,我心里有谱着呢。”
你有个鬼谱!
本尊在心里喊道。
“纪年”大摇大摆地来到长桌前面,那位年少的弟子温和地笑笑,年长的板着脸,生人勿近的模样。
“纪师兄好,”看来他这“常客”人人脸熟,“请师兄将手搭在灵石之上,少量释放灵力即可。”
“纪年”垂眸盯着那块被盘得油亮的石头半晌。
——师弟。
孟斯年忽然叫纪年一声。
纪年的心提到嗓子眼,紧张得要吐出来之时,年师姐这么一声突兀得可以,让他一抖。
——咋了师姐?
——这石头是下等啊。
年师姐一眼看穿灵石的品级。
——对啊。
纪年还不明白孟斯年在困惑什么。
灵石有一定的承载灵力的容量,但也有上限。不过——
用太好的灵石做什么?这是入门考,最初级的,来参加的弟子能有个炼气一段二段就不错了,撑死到五段。
当然,个别天才除外。
纪年啰里啰唆解释两句,年师姐“噢”一声。
纪年都感觉到她在撇嘴了。
——但是……
她又开口。
——什么?师姐你怎么也跟豆芽师弟似的说话大喘气呀!这关头了有话直说!
——嗯……算了。
她把右手松松地搭在灵石上。
纪年又唠叨她。
——师姐你别用全力啊!你轻轻的、轻轻的。
——知道知道。
年师姐都烦了。
——我一根手指好罢?
她把另外四根手指轻轻抬起,虚虚地拢着。
只留下中指。
桌对面的青年见“纪年”换了手势后,多少明白他的意思,是想用一根手指注入灵力。
但这入门考,大多数弟子没正儿八经训练过,能误打误撞地放出灵力就不错了。
纪年前一个弟子差点把石头揉碎了,才勉强让它发出零星光亮。
众所周知,把灵力集中到身体的某一处,这是相当有难度的操作,没有个三年五载练不出来。
而且越是小处,比如关节、指尖之类的地方,就越是困难。
一根手指,开什么玩笑?
很多人认为,“抚石”应是最残酷的一关。门槛就在那里,门内门外,两个世界。
被困在门外的人只能眼巴巴地望着。
纪年……应该是那位传闻中的入门考考八遍的“奇葩”吧?
一般普通人考个三四次,过不了就心灰意冷地下山,另谋出路了。
像他这样硬赖着不走的很少见。
很多人以为他在青檀派蹭吃蹭喝,毕竟背靠大树好乘凉,不差他这一口饭。
但也因此为人不耻,遭受了不少嘲笑和讥讽。
周围的人渐渐聚拢起来,但不敢靠得太近,而是围在周围窃窃私语。纪年最近可真是出名,付云舒和顾沉池先后探病,大长老都纡尊进他那小破屋好几回。
人怕出名猪怕壮。
等着看他笑话的人更多了。
身处识海的纪年不是听不见那些“议论”,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不矫情,也不脆弱,但之前那八遍的亲历者不是他。他不清楚之前那位纪年是如何日复一日地勤学苦练,就为了擦亮一块石头。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在自我伤怀。系统第一天就告诉过他,在他正式注册账号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人设。
恐怕这些人当中,真心为他想的,除了年师姐,就剩下好室友王陡崖。
说起豆芽师弟,纪年发现,透过余光,王陡崖就站在长桌斜对着的方向。
他的左手四指轻轻拍了两下腰的位置,同时给纪年做口型。
腰带。
纪年这才想起来,刚才王陡崖趁乱塞给他一个圆溜溜的小东西。
我日,该不会是蓝荧粉吧!
纪年承认自己是土鳖,没见过世面。这种烧钱的玩意儿该怎么保存他不知道,但很有可能是附着在什么物件上,接触人的体温后化开。
师弟在帮他!
——快快,师姐,现在还来得及!豆芽师弟把东西给我准备好了,你摸一下我的腰!
年师姐是个莽夫。
——摸腰干什么?不是摸石头嘛!都说了让师弟你放心,我肯定……
砰!
伴随着爆裂声,一阵白烟飞起,气浪震得那些可怜的弟子瞬间倒地。
灵石炸了。
纪年也傻眼了。
飞溅的石块砸晕几个倒霉蛋,其中就有扈子宁。两位负责主持“抚石”仪式的弟子当然也受了波及。他们没想到一个普普通通的摸石头环节居然能闹出这么大乱子,略显狼狈地躲开。
王陡崖抬袖遮挡了几块飞石,拂开,看着白烟中间露出些许忿忿表情的纪年,笑了。不知是笑自己“多此一举”,还是庆幸师兄总算通过考验。
他是唯一能笑得出来的人。
罪魁祸首年师姐义愤填膺。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破石头连个筑基二段的灵力都受不住,果然是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