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淮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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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宴

    “嗯,司寇觉得,可能在那边。”

    羽恭战战兢兢地看着有如哄小孩般嗲声嗲气的司寇,和被扇柄重击倒在地上的太史和秩宗。

    兴许是动作太快让狐晓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困惑地看了看昏倒的两人,又看了看用扇子掩去整张脸的司寇,总感觉有一种莫名的违和感,但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

    “为什么太史睡着了?昨晚又在给星语姐姐写信吗?”狐晓自言自语道,又转向司寇,仔细打量着对方,左走走右转转,想看看对方倒底长什么样子,但全被司寇防了下来。

    “司寇是,大姐姐的名字吗?”狐晓一边好奇地问,一边踮起脚尖想透过扇子的缝隙去看。

    司寇浑身一震,拳头都要硬了,尤其是听到羽恭一时没绷住,扑哧一笑,握着扇子的手都颤抖起来。

    “不,不是哟,是,姐姐的,官职名——”为了不被发现,司寇硬着头皮继续顺着对方的话说道。

    “主要是干什么的呀,编纂史书吗?”

    “不同官员的职责是不一样的,”司徒也看出些许端倪,帮腔解释道,“司寇小姐的职责是负责刑狱——”

    “性——”狐晓顿时小脸微红,在再把众人干沉默前连忙被司徒止住。

    “停停停,不用再往下说了,你听错了。刑狱指的是刑罚监察之事,要审讯犯人的。”

    “司寇姐姐这么温柔,怎么会做这种事呢?”狐晓并不是很懂,“哥哥总是说这种事要下狠手,不要让囚犯有侥幸心理,难道司寇姐姐其实很凶吗?”

    “这,呃,不好说吧——”司徒也有点快撑不住了,连忙转变话题,朝正兴致勃勃地在一旁吃瓜的官吏挥了挥手,“都散了吧散了吧,囯主出行时的具体工作内容我下午会整理出来,诸位赶紧去用膳吧。”

    第一个狼狈不堪逃出军政堂,全然没有之前的妖媚之态,司寇飞快消失在众人眼中,出堂时还陷些被门槛绊倒。

    “司马,一起去星栏阁吧,狐小姑娘也顺路去吗?”

    前者则苦笑地摇了摇头,后者则立刻蹦蹦跳跳地跟在了司徒后面,可以说是一点也没有把对方当外人。

    至于仍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太史和秩宗,那就无人知晓后事了。

    …………

    东陵首府琳琅,从申城经谷城一路向东,再经过槿篱可到棹城,乘舟经冀江一路可直抵。

    “说来,国主为何不同意司马随行?”允文将军见申君一副春游般高高兴兴的样子,也不再拘谨,开口问道。

    不知为何,自己最近和国主的接触也多了些,从前主管城防的他是基本上没有什么机会见荀仪,可以说是他觉得荀仪可能根本就不知道申城还有他这号人物。

    “羽卿要在申城压着那些稻国士兵。”

    荀仪心不在焉道,他的目光完全放在了荒野上睁大了眼睛瞪着他的褐色猪豚。

    那些猪豚有着标致的椭圆身形和短小的腿足,待马车经过时,便嚎叫着跑开。

    “允文,能不能下去捡点石子上来?”

    “国主,这是从陵原来的野啮豚,”一旁的秩宗提醒道,“虽然看上去胆小畏战,但若是受到攻击,便会群聚而反制,还是不要惹它们吧。”

    秩宗也需要前往,除去礼法方面的事外,还背负责记事的职责。在国君出行时,太史便留在国都负责国内的事记,而秩宗便需当任太史的职责记录国君出行时发生的事情。当然,如果国中当任太史职位的不只一人,便不必如此劳烦秩宗。

    “这便是野啮豚啊,”允文将军也未曾见过此物,“长得好生庞大。”

    “啮豚的体能不强,多数被用以畜养。这种被称为凡兽,与仙灵兽、妖种并列。

    “这里的妖种指的并非是妖族,”秩宗向允文将军解释道,没有注意到已经悄悄竖起耳朵来听的荀仪,“这种说法本来是在陨星时代,被陨星之民所取,多少带些对妖族的偏见,但实际上,妖种是纯粹的兽族,而妖族则是带有一些人族血脉,所以也能够进修仙途异道。”

    “说起来,司空之乱时,好像也有所谓的异道者,”荀仪此时插话道,“异道和仙途分别是什么?”

    秩宗有点诧异,答道:“仙途,是指修仙之途。

    “凡世中的大部分人没有开拓灵脉的资质,被仙人称之为废黔境,终生与仙途无缘;极少数拥有资质的在早年便会被仙门仙宗收为弟子,进入绝尘境,在各个小境界中逐渐与凡世绝缘。然后是化经、玄妙、登极,每个大境界都有数个小境界。

    “而异道与仙途截然不同,基本上任何人都可以走上异道之途,但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异道的重心在道上,但具体应该怎么做老臣也不清楚,老臣只在墨城进修时有了解些许,因为老臣当年竟然有一个孩童被仙门接去,当时还引起不少关注。

    “异道,听说首先要去寻道,然后与道定下契约,开始覆行道。说来那天的异道者听羽司马所说,年龄大概与国主相仿,倒也是稀奇。”

    荀仪思索片刻,又发问道:“仙途和异道者都有着那种常人无法做到的能力吗?”

    秩宗点了点头。“那为何在凡世一点他们的影响力都看不到?”

    “国主的意思是说为什么在凡世没有什么名声吧,”秩宗答道,“仙途者不能在凡世久留。凡世缺少所需的灵气,听说在凡世一天,普通的仙途者便会损失一个月的修为,而且境界越高损失越大,有的在凡世一天便会损失一年的修为。所以修仙者基本上不会在凡世逗留。

    “而异道者在齐鼎楚氏王朝下是禁忌,击杀异道者便可以得到丰厚的奖赏,因此异道者大多也不敢兴风作浪。

    “大齐帝国对异道者的政策,说来和陨星还有些渊源。当时陨星军政国能够常胜,就是因为其有一支数十人的异道者军队。而且据闻,陨星军政国的王,那位自封元帅的薰狼氏,也是一位异道者。”

    “倒是有趣。”荀仪赞道,突然又好奇地指了指自己,立刻赢得了秩宗的微笑。

    “除非是极超品质的潜质,否则到了国主这个年龄,就算有一点点灵脉的潜质,也已经消耗殆尽了。

    “至于想要找到道,要么是那种苦大仇深要么是那种顿悟凡尘,不知国主喜欢哪种?”

    聊着聊着,前方便出现了城镇的景象。守城的士兵见到马车,便立刻有人匆匆离去,不知去做了何事。待马车缓缓驶入城门,交与了守军申国凭贴,一位卿大夫打扮的男子便徐徐走来。

    “申君烦远来到敝舍,未能及时派人相迎实为余之失职。还请申君莫要推辞,来谷城一聚,也好解余待客不周的过错。”

    荀仪不由得嗤之以鼻。谷城什么段位,也好意思玩鸿门宴?

    “国主,还是推辞掉吧。”看出对方来者不善,秩宗连忙劝道。

    “去。看看这柏国的小狗,想给孤整什么活。”

    荀仪不以为然,拉开一旁的帷幕大声答道:“谷城府尹如此厚遇,那孤也不得不枉下尊躯,陪君豪饮一番!”

    谷城府尹嘴角一抽。心里暗道:还枉下尊躯,脸都不要了。

    竟然敢就带这么点人就来柏国重地,那就别怪我在这设下一计了。

    急于向琦阳邀功的谷城府尹强压下不满,撑着一张笑脸陪着大大方方的荀仪和紧张兮兮的秩宗允文将军二人。

    …………

    谷城夜宴。

    灯火通明,室内回荡着乐曲,少女轻薄的纱衣在频频走来时自然地露出白皙的长腿,合着轻柔的一声声“客官”,竟让人差点就放下警惕,沉溺入这暗中波涛汹涌的宴席。

    面色铁青,一声不吭的秩宗和面红耳赤,只顾干饭的允文将军自然是不怎么合这宴会的气氛。对比之下,荀仪那边倒是热闹非常。

    “这莫非便是啮豚肉吧,和谷城府尹大方的气质真是相近啊,盐焗的雉鸡咸味正好,和府尹下贱啊下饭的气质真是相近啊——”

    “哈,哈啊——”

    忍着,一定要忍着。谷城府尹强撑着微笑,看着自己刚刚夹到自己碗里的菜立刻被荀仪夹走。若是一去不复返倒还好,但这申君竟然还会把骨头还回来,这实在是让他真得很难绷。

    “来来来,府尹也吃点,热乎着呢,孤尤其推荐这个,这个又喂牲又肝劲,还可以杀菌嗷。”

    “哈,哈哈,申君说笑了——”

    看着自己的碗上已经填了一半葱头,谷城府尹一阵无语。

    究竟你是东道主还是我?

    “说来,宴席岂可无酒啊,来人,给孤的朋友上酒!”

    招呼着不知所措的谷城下属,荀仪带着戏谑的微笑看着谷城府尹。对方陷些要忍不下去,准备令刀斧手上前扣住申君,却只听到对方继续说道。

    “说起来最近东陵大道上甚是不怎么太平,盗匪处处都有,好在琦山之地的匪寇已经被孤所平,想来也会安分一会。”

    “此事要多谢申君出手,方保我藜村等地不受山寇所扰。”谷城府尹暗自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自然他是不会就因为这件事就放弃动手,但若是有心人刻意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那柏囯脸面上也好不到哪去。

    但他还有时间,等到申君自己犯下违礼之数,或是等申君醉倒后,硬给他扣上非礼侍女之罪——

    想到这,谷城府尹的心里便舒坦了不少,连忙附和道:“对,还不快去,给申君上酒!”

    经过谷城府尹的精心准备,在给申君的酒里,下了迷情之药,只要一杯下肚,便可立刻丧失理智,行同禽兽。到时,申国也就颜面扫地,再无崛起之日!

    “姐姐真好,但小生还未成年不能饮酒哟。”

    欸?

    看着笑眯眯地对侍女甜声说道的荀仪,谷城府尹刚压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

    给脸不要了是吧?

    谷城府尹阴沉下脸,站起来身来正欲命手下强上,却见对方突然若无其事地说道:“啊,府尹,你东西掉了。”

    “嗯?”一时没反应过来的谷城府尹朝荀仪所指的地方看去,只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签名纸。

    不过,上面的字说是行书嘛草了些,说是草书嘛行了些,反正根本看不出来写的到底是啥。

    “不是府尹的吗?那算了,”荀仪举起酒杯,笑道,“今天孤正有雅兴,就破一会戒,陪府尹饮一杯!”

    “甚好甚好!”谷城府尹顿时喜笑颜开,也举起自己的酒杯,正要下肚,身旁的侍女却一脸担忧地开口道:“大人——”

    突然一阵巨响,荀仪把酒杯砸到桌上,溅出了不少,然后迅速起身,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一把掐住那个侍女的手,疼得对方失声叫起来。

    “哪里来的丫头,一点规矩也没有,”荀仪冷冷说着,气质由刚刚的花花公子瞬间转为语气阴沉得要杀人的暴虐,“孤之贪杯与汝何干?”

    “大人,大人饶命——”

    那个侍女立刻被吓得花容失色,不敢多言。她并不是很清楚荀仪是什么身份,但受到谷城府尹如此器重,想来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

    不再去考虑侍女想说什么,急于达成目的的谷城府尹也斥道:“还不快下去,扰了大人雅兴。申君还请莫因此女误了酒兴。”

    “既然谷城府尹如此宽厚,”荀仪松开手,重又坐回位上,“孤也不便做个恶人。来,孤敬府尹大人一杯。”

    “好,一酒,销千愁!”谷城府尹笑着,一边饮尽手中的酒,一边看着荀仪一点一点喝完。

    “一酒,解万忧。”

    荀仪同样笑着,不胜酒力的他脸上已有些微红,但谷城府尹以为是药劲,笑意愈浓。

    目前的情况基本上符合自己的预期,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自己的身子一阵燥热——

    少数注意到了在谷城府尹低下头去找着所谓的掉落物时,飞快调换了自己与府尹的洒杯,然后若无其事地坐回原处的荀仪,也因为谷城府尹怕计谋泄露而没有告诉,并不知道此举会产生什么后果,便闭口不谈。

    愈发感觉不妙的谷城府尹颤抖地站起身来:“啊,请恕余不胜酒力,暂且告辞——”刚想抽身离去,便被荀仪一把拉住:“唉,你看这府尹就是逊啦,才喝一杯就醉了,超逊了啦——”

    燥热难耐的谷城府尹一时难以反抗荀仪,只得任由他摆布。“秩宗,孤带府尹去看点好康的,你们继续,在这里,吃点马肉,不然就凉了。”

    “等,等等,我可以——”

    “可什么可,”荀仪猛拍对方的后背,谷城府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路都走不清,肘,让孤康康汝育之常否!”

    秩宗点了点头,答道:“国主快去快回,道上风紧。”语毕,他拉了拉允文将军耳语几番,两人便趁着众人的注意被吸引之际悄悄溜走。

    事先准备好的刀斧手一时没有明白该怎么办,只能紧紧尾随着谷城府尹,和一直在他耳边念叨着的荀仪。

    谷城府尹几次想脱身,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对方哪里是在扶自己,只见荀仪一手掐起自己的后颈,一手锁在他的臂上,两人此时的姿势甚至颇有些喜感。

    尾随的刀斧手左右不敢下手,只能远远跟在后面,看着两人走到街道上。

    “妈妈,你看,那两个人好怪欸。”

    “唉,不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将来你也是这个样子。”

    兴许是灯光太暗,行人没怎么看清两人的模样,议论道。

    “看,府尹,”荀仪打趣道,“哪怕是一国之君,也不过如此窝囊。”

    只是此时的谷城府尹已经有些神智不清,含含糊糊地不知在说些啥,却只听闻耳旁马啼声渐渐逼近,猛然一惊,结果便立刻被荀仪推倒在地,惨叫着,瞪着一跃跳入马车车厢,朝自己挥了挥手的荀仪,声嘶力竭地大叫道:“还,还不快拦住他!”

    话音未落,一支利箭便恰好划过夜幕,正好击中一位刀斧手的头部。一时震惊不已的刀斧手竟停了下来,看着那张弓搭箭,警戒四周的允文将军。他的身上,不知为何冒起怪异的淡红。

    马车飞快穿过街道,奔腾着直冲城门。“可笑,你,你以为,守城的军队会放你们出去吗?追,快追!”

    但等众人赴到城门处时,只看到了缓缓拉回的城门和远处渐行渐远的马车影子,还有一个傻了眼的守军,手里还握着谷城官符凭应。

    谷城府尹一个机灵,探了探自己的腰间,果不见了凭应。估计是在两人散步时顺去了。

    “该死!”谷城府尹顿时急火攻心,陷些要喘不过气来,咬牙切齿地吼道:“荀申,这笔仇,我记下了!”

    也不知道刚刚逃出谷城,便困得直打哈欠,倚在墙旁沉沉睡去的荀仪有没有听到。

    …………

    槿篱城与谷城也有数日的距离。大概是离东陵最繁华的地带更近,沿途的城乡也有着质的变化。且不说平坦的石砌大道一改坎坷不平的不适感,耳边的叫卖声也丰富起来。

    从大多与作物农具相关,到各种加工食品手工工艺,百姓更加健康的气血,一眼就能看出确是与申城截然不同。

    “国主,这里便是槿篱,”秩宗笑道,“臣等先去准备行程的干粮,您先去拜访一番吧,槿篱郡主可是很期望您能来见她。”

    荀仪来了兴致:“她不是琦柏的亲姐姐吗?希望见孤吗——”

    感觉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