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紫色窗帘的缝隙落在了床上女孩的眼脸上。

    安悸迷迷糊糊地从梦中醒来，摇了摇自己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又是那个梦，她下意识地去深想梦中的细节，唯一清晰的画面便是那枚棕色贝壳袖扣。

    女孩慢条斯理地换衣洗漱，出了卧室，她下意识地看向对面的紧闭的房门。

    到底没忍住，安悸一步步走向辛烟的卧室，拧开门把锁，黑白色系的卧室里早已空无一人。床上的被子叠地整齐，窗帘大开着，行李箱也不见了踪影。要不是昨夜二人的争吵还历历在目，安悸真以为辛烟回来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安悸转身离去，顺手带上辛烟卧室的门。她明明知道打开门的景象，为什么还要亲眼看到才相信呢？安悸你不是一直都知道你的母亲从来都不在乎你吗？为什么还要自取其辱地一遍一遍去确定你在辛烟心中当真不值一提呢？

    安悸自嘲地笑了，没吃早餐，背着书包就去上学了。

    清风透过开着的窗户拂动着客厅的窗帘，贴在茶几上的粉色小便签就这般随风吹出了阳台，降落在了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

    “叮铃铃……”

    “下完这节早读课，各位同学交一下前天做的数学卷子。”

    安悸踏着早读铃声自后门进了教室，便听见许嘉诺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紧接着，全班传来一阵哀嚎声。主要是因为昨天发的数学卷子比较难，是名校联盟推出的，九班的学生们做地比较吃力，还有很多题不会。

    作为学习委员的许嘉诺通知完毕后，便从讲台上回到了座位。慢慢走近，看见了坐在自己身后的安悸，女孩刚坐下便趴在桌子上补眠，全然不顾此时已经是早读了。

    教室里依旧是一片哀嚎声，抱怨着数学卷子的难度，倾诉自己还有多少没做出来云云。

    许嘉诺敲了敲自己的课桌，提高了音量：“好了，现在是早读。”提醒同学们适可而止。

    九班的同学们纷纷拿出书开始朗读背诵，整个教室书声一片。

    “嘶——啊”安悸是被班主任文竹敲醒的，她迷蒙地摸了摸被敲了的后脑勺，一脸怨气地抬头便对上文竹充满怒意的眼神。

    不尴不尬地对视了三秒后，安悸率先移开目光。

    “安悸，你给我收敛点。”走之前，文竹这样说，话语中带着一丝警告。

    文竹走后，安悸一只手撑着自己的额头另一只手拍了拍前座正在背书的少年。

    许嘉诺感受到肩膀上轻轻的力道，侧着身子回了头，便听到了女孩一脸埋怨的声音：

    “许嘉诺，刚刚老师来了，你为什么不叫醒我？”害她被敲了一个爆栗。

    似乎是没料到女孩会这样气鼓鼓地问自己，许嘉诺沉寂无波的眼眸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回答：“你很能睡。”

    听到这话，安悸更不淡定了，什么叫她很能睡？许嘉诺这是拐着弯地骂她？

    “哼，背你的书吧。”女孩撇撇嘴，不满地回道。没看出来，刚觉得许嘉诺是个温雅的男生，这会儿就取笑她了。

    察觉到女孩神情与语气的变化，许嘉诺下意识地将整个身子都转过来：“你生气了？”

    “没有！”安悸随口答道，把头侧过一边，看向窗外，决心不搭理“骂”自己的前桌。

    听着周围同学们的朗朗书声，安悸觉得自己好饿，果然不能不吃早餐。要不下完早读去一趟小卖部买点零食垫垫肚吧。

    安悸正这么想着，许嘉诺低沉的嗓音再次传来：“膝盖还疼吗？”

    女孩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膝盖，昨天上药处理过了之后今早便觉得好多了。索性她也是被擦破点皮，没什么大碍。

    可许嘉诺……安悸回想起她在医院门口看见少年校服下的伤口，也顾不着刚刚许嘉诺说自己能睡了，转头便反问少年：

    “你呢？你的伤怎么样？”毕竟是为了救自己才受的伤，安悸说不在意是假的。

    “没什么大碍。”少年谈及自己的伤口永远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安悸知道许嘉诺不会说实话，话题也只能跳过。

    “许嘉诺，你有吃的吗？我好饿。”女孩趴在桌子上可怜兮兮地看着面前俊朗如皎皎明月的少年。

    “没吃早餐？”许嘉诺眉头微皱，她总是这么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女孩呓语般“嗯”了一声。

    少年回身便将自己桌洞里的牛奶和面包拿出来放在了女孩的桌子上。

    女孩双眸亮起，有吃的了！安悸迫不及待地插上吸管，撕开面包袋子，咬着食物。

    一口软糯下去，安悸发现面包的内里夹的是橘子味流心。香甜的橘味在舌尖弥漫开来，安悸满足地闭上双眸，感受着舌尖的美味。

    “许嘉诺，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橘子味的东西啊？”安悸咬着面包问已经转过身去了的少年。

    少年平静如钟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我随便买的。”

    “哦这样啊。”安悸讪讪地笑了笑，敢情自己自作多情了。也是，连她的父母都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何况别人呢。

    前座许嘉诺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一盒橘子味的糖果，他敛去眼眸里复杂的神色，将波涛汹涌的情绪藏匿于心海最深处。想对她好，但不能叫她知道。

    很快，早读便结束了。许嘉诺站起身来从第一组开始收卷子，同学们都面露苦色地将卷子交给许嘉诺。

    安悸吃完早餐，看着笔挺的少年收卷子的动作。清晨的阳光透过前门柔柔地落在许嘉诺的身上，将帅气的少年衬得越发丰神俊朗。

    “诶，你瞧，学委好帅呀！”

    “对啊对啊。”

    第三组的最后一排两个女同学惊叹地看着正在收卷子的许嘉诺。

    安悸坐在第二组的最后一排，跟那两个窃窃私语的女生只隔了一个过道，自然将二人的对话听得明明白白。

    许嘉诺，确实很帅。安悸旁若无人般点点头表示赞同。

    “许同学，这次的卷子有点难，我还好几个大题没做出来，可以通融一下让我晚些交吗？”第四排一个女生看着面前的许嘉诺恳求道，“可不可以先不告诉数学老师啊……”

    女生名叫邱慧，成绩一般，却拥有一张姣好的面容。此时邱慧眨着水眸一瞬不瞬看着许嘉诺。

    不远处的安悸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倒是好奇许嘉诺会怎么回。

    “可以。”许嘉诺理了理手中的卷子，“不过详情我会如实向老师汇报。”

    话落，少年便走向下一排继续收别人的卷子。身后，邱慧面如土色。她根本没有做昨天的数学卷子，很难晚点交不过是她的一个借口，数学老师一向对不做作业的行为深恶痛绝，不要告诉数学老师才是她不交作业的平安符。她以为只要她柔柔地对许嘉诺“恳求”一下，许嘉诺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底，这个男生没有这么容易糊弄。

    邱慧气极，愤愤地拿过同桌的卷子开始“复制”。

    安悸听着许嘉诺刚刚平静的回答，不由得轻笑出声。这么好看的女孩子的要求怎么能拒绝呢？许嘉诺也太不解风情了。

    “扣扣。”两声清脆的敲桌子的声响传入女孩耳中，安悸从自己的胡思乱想中回神，与少年咖啡色的眼眸相撞。

    “数学卷子。”许嘉诺淡淡地提醒一脸疑惑的女孩。

    数学卷子？众人皆知安悸逃课打架不学无术，她会做作业？显然不会。

    安悸想起刚刚邱慧对许嘉诺的“请求”不由得心生一抹邪邪的想法。

    “许同学，怎么办，那张数学卷子我忘记写了，你能不能先不要告诉老师，我过些时间再补给你？”安悸嘴角嚼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双目“恳切”地望着许嘉诺。女孩语调里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娇憨，眼眸里闪过一丝小狐狸般的狡猾。

    “嗯。”许嘉诺淡淡地应了一声，便拿着卷子去了别的组。细看，少年的后耳泛起一抹红色，远去的脚步带着微微的凌乱。

    盯着许嘉诺离去的背影，安悸不敢置信，她的话一听便是借口，许嘉诺竟然信了她胡扯的话还同意了不告诉老师……怎么看都是邱慧的理由比较靠谱些，像她这样“作恶多端”的学生，许嘉诺竟然被她哄骗住了。

    真是不可思议，安悸摇了摇头。高中的课程和时间安排比较紧，尤其是在高二下学期，马上就要升高三，在这转折期，能明显感受到九班的学习氛围更加浓郁。

    坐在最后一排的安悸表示这一天天下来甚是无聊。她不爱听课，但也不是每节课都能睡着的。尤其是自己的手机也被姚凌摔碎了，想玩玩手机也不可能了。

    前桌的许嘉诺，无论何时，都是身姿笔挺认真学习的模样。

    历史课上，安悸无聊地趴在桌子上，盯着许嘉诺的背影，女孩拾起铅笔在雪白的课本上画起了少年身姿绰约的背影。

    “沙沙……”的声响在荡漾开来，纸张上慢慢浮现出一个坚毅的少年。

    下课铃声响起，课间活跃起来。安悸盯着历史书上的画弯起一抹笑意，她抬头看了看少年的脊背，画中人与画外人出奇地一致。

    女孩合上书，将少年画藏于纸页之间，不让任何人知晓。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在教室里学习了一周的九班同学们终于迎来了短暂的放松时刻。

    在体育老师宣布解散之后，同学们拿了自己喜欢的器材在绿茵场上运动起来。

    下午两点左右本是一天最热的时候，但因着初夏的缘故，明媚的阳光混着清爽的微风拂动着绿茵场上的树木，发出绵密的声响。少年少女的发丝也因风起舞，一举一动的影子在斑驳的树影间格外生动。

    安悸站在一棵银杏树下，抬手挡了挡刺眼的光线，她的耳畔是同学们打球的欢呼声口哨声。

    总觉得……眼前的一切久违了，明明这就是属于自己的青春，刺眼的阳光、清爽的风、绿油油的树木、同学们的打闹声……明明她是这场青春的参与者，为什么总觉得自己是个旁观者……安悸摇了摇混沌的大脑，兴许自己在教室睡久了，产生错觉了吧。

    安悸不爱运动更不想在太阳底下热出一身的汗，打了个哈欠，女孩回到了九班的教室，空荡荡的教室里，身着白色校服短袖的少年正低头写作业。

    安悸站在门口，能看见少年低着头的侧脸，白皙的脸庞棱角分明，下颚线饱满流畅，面部肌理紧实有致。少年右眼眼尾一颗泪痣朱红分明，带着惊心动魄的雅致与绮丽。

    似乎是察觉到门口投来炽热的光线，许嘉诺微微抬头，对上了女孩清澈毫无设防的双眸。

    少年的眼眸如平野上安静流淌的溪流，无声无息，静默孤独。对视良久，终是安悸先败下阵来，她移开目光，一时之间不知是该进教室还是不进教室。短暂犹豫后，女孩后退几步，拐了个弯，朝着厕所走去。

    “呸，小三的女儿，恶不恶心啊……”

    “就是，还敢来学校，要点脸吧。”

    “听说人家还喜欢十一班的班草呢，也不瞧瞧自己什么模样，也配？”

    “……”

    安悸才站在女厕所门口，便碰上几个穿着裙子的女生从里面走出来。几个女生嘴巴里吐着嘲讽的话，面上皆是一脸不屑。

    为首的女生染着青蓝色头发，她拍了拍自己的双手，好像生怕沾染了什么脏东西。身旁几个女生簇拥着青蓝色头发的女生经过安悸身边，渐渐远去。

    安悸望了一眼女生们扬长而去的背影，脚步加快走进女厕所。

    女厕所的尽头，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着身子跌坐在水迹斑斑的地面上。女孩发丝凌乱，浑身上下湿透，短袖下摆还滴着水珠。她的肩膀一抽一抽地抖动着，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脸颊。

    安悸迈着步子一步一步走向瘦小的女孩，她蹲下身来，还没进一步动作。

    女孩却抖得更厉害了，桑妤把自己身上被撕烂的短袖拢紧，用双臂环抱住自己的身躯。她们去而复返了吗？她们还要再羞辱霸凌她吗？

    感受到面前女孩的害怕与惊恐，安悸微微后退几步，瞧见了女孩被撕烂的短袖。一瞬间，安悸的眸子盛满了怒意，她的双手紧握成拳。

    安悸知道，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学生。过去，她同阿城等人混迹在一起，见证过许多斗殴场面，她从未动手，即使她坏，但绝不欺凌他人。如今，看到面前的女孩被同性如此羞辱和欺凌，安悸恨不得刚刚在门口遇见那群女生时，给她们一顿拳打脚踢，教教她们做人的道德与修养。

    耳畔，桑妤细小的啜泣声将正在盛怒中的安悸拉回现实。

    安悸强行压下浑身的凌厉与怒气，她脱下自己身上的校服外套，轻轻地盖在了低着头看不见面容的桑妤身上。

    少女温柔地摸了摸女孩的头：“没事，别怕。”

    如清泉叮咚的悦耳语调流淌进桑妤的耳朵，神奇地压下了她所有的恐惧与彷徨。

    “要赶紧回去换衣服哦，会着凉的。”安悸尽力将自己的语调放柔到极致，生怕吓到了面前的女孩。

    做完这一切，安悸起身，迈步离开了厕所。有些事应该适可而止，再待在这便是不礼貌了，人在最狼狈的时刻都不愿意被他人知晓。剩下的，唯有让女孩自愈。

    不知过去多久，直到斜阳照在了窗口的玻璃上，反射出橙黄色的光芒。桑妤才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发丝，缓缓从地上站起，身上的校服外套顺着直起腰的动作就要滑倒在地。桑妤眼疾手快伸手去捞，一个踉跄，她抱着校服外套倒在了地上。

    她疼得低吟一声，看见怀里的校服外套没脏，她又松了口气。

    再次从地上起来，她拿起被甩在了角落里的书包，一步一步小心地走出女厕所。

    经过灰白色的厕所门，桑妤瞥见了上面贴着一张纸：

    厕所正在维修中，请移步其他楼层。

    一瞬间，她攥紧了手中的校服。桑妤盯着门上的字，眼泪就要涌出来。

    “写得真丑。”桑妤盯着门上歪歪斜斜的字，自言自语。

    她抚了抚自己早已湿润的眼角，再次说道：“真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