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沟通的结果总结起来大概是这样：

    1.杀了这家伙的是个持枪的转生者。

    2.太黑了所以没看清长相，但应该只有两个人。

    3.与之相对地守卫队这边就很丢脸地有十几个而且全都被其中一个“拿着又黑又长的”的家伙一轮连射给打死了。

    4.他真的觉得自己非常丢脸并声称自己如果穿了高级守卫会穿的附魔板甲绝对不会落荒而逃但还是被从背后补射至死（至少他这么说）。

    5.镇政府对这帮转生者的来路看来毫不知情（至少他这么说）。

    6.用了死者交谈而不是先祖神殿的祈祷奇迹和他说话的咱们大逆不道（至少他这么说）。

    去掉最后一个实际上也只得到了五条有用的回答，以为没有提问限制就能得到更多信息的自己完全高看了死人的意识清晰程度，实在是不如十分钟限死五个问题的另一款，至少还能靠次数搞搞笑。

    还是回到结果本身吧——既不是单纯的转生者也不是守卫队，而这让我反应过来了克拉拉为什么愿意去赌——只有“维托没有继续派人去探查但无能到放了我和克拉拉跑路的镇政府却去了”这一种潜在展开才会几乎确定地让她在这里陷入不利，两者全部出现也只会让持枪的另一方大获全胜，就算转生者这方只有两个人也一样。

    “你接下来会问‘可克劳迪娅到底是干什么去了’。”

    “但这么一说克劳迪娅到底是干……啊。”所以说就讲别玩jojo梗了，“……你是特别喜欢第二部还是怎么着。”

    “老家那里负责转生者出版物进口的书店只翻译到第二部——不、不说这个，反正我看楚门你的表情就猜得出在想什么，至于回答也很简单。”她从兽人尸体旁起身，“克劳迪娅说她完事了，所以你马上就能知道。”

    “‘说’？”

    我完全避重就轻地咬了一个其实没必要咬的字眼。

    毕竟问出口的同时其实就想到了答案。

    “死灵术联结的反馈在仆役的尸体还有灵魂的情况下好像是会变得越来越……”她斟酌了一下措辞，“‘详细’，吧？现代死灵术禁止这种联结法所以我也是第一次实际体验，很难就这样跟你描述我现在的感觉如何，等回到地上可能得做点自我观察记录什么的。”

    哦，别担心，工会几位全都不在旁边，这次也没人可能旁听。几位听完第一具尸体死者交谈的结果就全都举着大锤往前去找剩下的十几个守卫的尸体去了，克拉拉都没找什么借口就说服了他们把我们两个留在原地（具体来说，我“什么忙都帮不上”而她“还想要检查这具尸体的灵魂具体损伤到了什么程度”）。

    “已经开始想之后的安排了？看来这次相当十拿九稳啊。”

    “‘这次’是多余的。”

    “哦真的吗？克拉拉你真的要这几天目睹了你所有操作的我在这会夸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十拿九稳啊’吗？”

    “……好吧算了当我没说。”挺好，这么几次下来她果然还是对自己会在什么地方掉链子有点自知之明，“但是，就事论事，把条件限定在这洞穴内施展死灵术的话，我实在想不到这次能有什么问题。”

    “我不觉得，你看，就假设那两个人能被克劳迪娅催眠好了、”

    “他们已经被克劳迪娅催眠了。”

    “是，是，但他们真的能对这五个全副武装而且不知道有什么强力法术或者武艺的工会员工产生威胁吗？”

    “他们不能。”

    “对吧？所以我就没明白、哦等会……”

    “对吧？他们不能。”她咧开嘴，举起右手打出一个响指，“工会主管的能耐，我当然很清楚。”

    没等我回答，前方数百米处就传来伴随着数声回响的空气割裂声。

    然后是在暗处无比显眼的火光。

    某人（应该不是菲副官）的喊叫声。

    某人（应该是菲副官）第二次发出的短暂悲鸣。

    气阀或者差不多东西和机关一道启动的齿轮扣合与喷气声。

    盖过上一波火光的巨大喷火柱从拐角处冒头传出。

    地面抖动，某人（应该不是菲副官）受到进一步惊吓的惨叫声。

    足以传导到此处的石壁震荡。

    回音将以上所有步骤再进一步向远处传递。

    重新归于平静。

    “听起来还剩下一个……反正，接下来几位工会成员要决定这里发生了什么就是完全的自由心证——唯二可以被视为事实的参考证据就是被子弹打死的驻龙镇守卫的尸体，还有见到他们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开了枪的转生者。”

    转生者没有灵魂所以就算不等他们消散也没法用来做死者沟通的对象，剩下的守卫队尸体只需要一直在这里待命的骷髅就能先行一步在这种能见度的地方趁乱藏到没有走过的那些岔道去。

    她这么补充，然后示意我是时候跟上他们看看发生了什么。

    我也只能暂时忽略转生者没有灵魂这好像非常重要的背景设定为什么一定要在现在这种场合被通知，迈开脚步跟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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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菲副官确实负伤了。

    在腿部，好在是没有完全命中的擦伤，看起来不严重。

    实际上凄惨的是开枪的那方。

    被完全推进的锤头整个人砸在了石壁上，根本没有生命迹象可言。扭七歪八的四肢看起来让人不适，还握在手里的手枪跟五指糊在一块的模样更是让人想吐。

    说来这好像是第一次看到正经八百的新鲜人类尸体。

    看来这转生还真是大开眼界，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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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剩余三人相当有序地把比原状扁了少许的尸体从嵌入的石壁上搬下——没有完整的人形和面孔可以分辨，到了这个程度大半躯体都只能算是肉而已，克拉拉在列车上叫起来的整只家畜动起来的时候反而让人毛骨悚然一些。事后想起来，自己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可能也就是因为这点，又或者自己的精神状态支离破碎到了遇见惨死的尸体也吃惊不起来。

    气味很糟糕倒是真的。

    “等等，翻译器还在头上，就算这样也完全没有交流的意愿吗？”霍帕大哥看着已经不太能看出样貌的死者，“难办了啊。”

    “霍帕你看见了吧？我只是伸手想扶他起来……”菲琳纳叹道，“后几发明显想朝胸口打……不知道是反应过激还是真的对我有敌意。”

    与此同时，克拉拉在一旁耸耸肩事不关己，“现在如何，相信我了吗？”

    霍帕沉默了一段时间，低头看着菲琳纳的脚边。

    已经积下了一滩足够反光的血迹。

    “……怎么了？啊，我还好，安定之后会用治疗术的。”这次没反应过来的是菲，“不要紧，只是擦伤。”

    “知道了，菲你换到队伍中间去，接下来我打头。”霍帕大哥没有做什么，只是站在原地拉动锤柄上的某个机关，“只能朝坏了想了啊。”

    “终于决定听我的了？”克拉拉现在说什么在我听起来都别有用心，“当然，我也不会说‘早点听我的再谨慎些就不会这样’这种话就是了。”

    所以说你已经说了。

    “算是，克拉拉女士。”某种不同于气流喷射或者火焰引燃的机关声从他的锤头传出，“不过我还是不打算先动手。”

    “这家伙看起来没什么想和你的副官好好商量的。”

    “无妨。我说了，没什么太难应付的，让人一手不会要了我的命。如果剩下那个转生者还是愿意沟通，那不留些说话的机会就太过分了。”

    啊，怎么回事，听起来有点帅气。

    “……那我希望如此。”

    “别这么不高兴，我还想着等回地表好好和被怀疑的两位道歉呢，连带上之前留下两位殿后的事……”头盔下闷笑一声，可恶连这声笑也有点帅气了，“杰克？你们三个保护好菲和克拉拉女士跟楚门先生两位……上一次真的对付会开枪的人得是两年前了，好在经验不会就那么忘记。”

    是这样最好，希望你不会因为这顶绿头盔就和某个赏金猎人一样不明不白地挂点了就行。

    这么想着，自己突然涌起一种强烈的“他真的会在这片刻的帅气之后被流弹莫名其妙地一枪打死”的预感。

    这种戏剧性实在不高明，在故事里出现一般意味着作者对此缺乏自觉。

    但那什么，既然是放弃维持被赐予的故事的我，现在遇到什么好像都不能简单地说这种事情奇怪或者廉价。

    嗯，总之别挂了就好。

    自己现在的立场是没和这五位亲近到生死之交的地步，同时也断然没法当场揭穿克拉拉在说谎，最多也就只能躲在后面这么想一想。

    “这是要一个人对付余下那位转生者的意思吗？”即使乐于见成也还是要假模假式地出言相劝的克拉拉此刻正可谓是“虚伪”这两个字眼的完美具现，实在是令人憧憬，“怎么说也太不稳妥了。”

    “看来克拉拉女士在之前也没有真正见识过所谓的锤斗术。”霍帕继续向前走着，“你说过最后会是一大片地下空洞，对吗？”

    “不不，这话怎么说放得也太大了些，就算只剩一人，对手也是能够轻松射死一整队守卫的危险持枪转生者，”克拉拉摇头跟上，“另外我是说过，这又怎么了？”

    “锤斗术这种东西不太方便和人类大小乃至更小的敌人格斗，转换成正常的对人手段需要时间……或者需要空间。”已经从前退下的菲琳纳走在我身旁代为解答，“后者的场合下，一个人单独在前比较不容易造成误伤——霍帕，我懂你这么列队的意思，但是要万一不小心破坏了脚下的地城结构怎么办？我觉得还是让我来……”

    “我会注意好角度和出力。”霍帕点头回答，“在这种事上浪费菲你的法术才真是没有必要。”

    所以说到底是什么诡异格斗技巧。

    “呃，这里就我一个不知道霍帕大哥要干什么吗？”

    “看起来是这样？”本人这么半开玩笑地一边说着，一边把一直扛在肩头的锤身缓缓取下单手持握，“不过你也马上就会知道了不是吗？安心看着就好。”

    那副样子从后方看来显得异常失衡，但他就不怎么费力，甚至还把手臂就那么平直地朝前抬起。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搭到了腰部的匕首上。对人要用那么大的锤子很可能还不如用匕首之类的东西，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看来这个世界的战斗技巧之类的东西还有常理可言，但错过了菲琳纳之前一次的锤斗术展示好像也随之变得有点可惜。

    喷火长柄锤把人拍到墙上去的光景到底是怎样的，之类的。

    就这样看着锤头发愣，又不知不觉走过三道岔口。

    “动静越来越明显了……退后。”

    正打算朝着最后的路口往左走的时候，菲琳纳突然出声拦住其余人。

    霍帕大哥抽出匕首握住，另一手继续用怎么看怎么不正常的姿势把飞锤往前伸出去。

    这到底是个什么架势。

    说真的这到底是个什么架势。

    是什么和深渊作战的强大团体的战前礼吗。

    可那帮人用的不是大锤是大剑啊。

    “哎呀，希望最后这位至少能不见我就开枪。”

    他说完这句话，就消失在了最后一道岔口的拐角。

    “小心地保持距离。”菲琳纳和剩余三人也架起飞锤慢慢跟上，“不要离开我们太远。”

    确实是非常紧绷的几十秒时间。

    说得具体些，就是如果我不数着秒就会生出度日如年式漫长错觉程度的紧绷。其中包括了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现代枪械对谜之大锤战斗的期待和克拉拉的计划又被什么未知因素打乱的忧虑——如果其实不止两个人所以克劳迪娅的催眠漏了对象或者如果完事之后他们还是出于随便想想就能假设出一大堆的不打算给我们当枪使的理由抽身走人又该怎么办，之类的。

    大体如此。

    而这焦虑的紧绷感会在自己掐够一分钟打算的头半分钟里早早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