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黑的地下室里，一群穿着白色大衣的人在忙忙碌碌，而在被玻璃隔开的一间屋子里，被蒙住眼睛的少年惴惴不安。

    嘴里塞着一团难闻的东西，他说不了话，因为视觉和语言的短暂缺失，他的听觉变得异常灵敏，他听到了仪器设备的运作声，听到了其他人的惨叫。

    他无力地垂下头，恐惧的眼泪浸湿脸庞，但是扭动的身体还没放弃挣扎，他在心里说着：快逃！快逃出去啊！不能交待在这里！

    “Dr.Chen，看得出洞九因为即将到来的洗练很期待。”一个女人的声音。

    “Mrs.li，这次由你完成注射，希望他能成为我们的杰作，而不是waste（废物）。”

    听到这两个人的对话，他心里疑惑，洞九是什么意思？等等！有脚步声在走向他！下意识的，他抬起头，果然有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洞九，这次由我为你注射，放轻松，过程是转瞬即逝的。”女人的声音很魅惑。

    原来洞九就是他吗？注射什么？他们是医生吗？可是他原来就在医院，怎么会换了地方，还被蒙着眼睛？

    还没等他结束思考，突如其来的剧痛打断了他的思想，难以启齿的蚀骨疼痛让他整个人颤抖起来，连牙齿都快要被他自己咬碎……疼痛，他满脑子想的只有疼痛，那是超越之前在医院所遭受的疼痛，超越肉体上的疼痛，他感觉灵魂正在被一只巨手撕扯蹂躏，全身上下无论何处，都充满着疼痛！

    眼睛在疼，嘴巴在疼，心肺在疼，整个身体都在承受超越人类阀值的疼痛，他张大嘴，那团东西掉落，他被疼痛扭曲了原本的声音：“我、哈，我做，哈做错了什么哈，为什么……”

    “……”没人回答他。

    时间过去很久，疼痛的感觉缓慢的平息下来，他感到口干舌燥，全身似乎被掏空，不只是虚弱，似乎比这还要糟糕，他真像刚从地狱走了一遭。

    除了用拼命地、贪婪地呼吸空气，以证明他还活着，他做不出其他动作，他的脑子因为疼痛一片空白，手脚陷入一种麻痹的状态，就是接受化疗的时候，都没有那么痛苦。

    “Shit！Dr.Chen，我们还是失败了，他依旧维持着人形，尽管沙蜥的特征已经在他身上显出，但是并不明显！”女人愤怒地声音透着不甘，“这个人的体质不行！”

    你丫的，怎么不说你的东西不行！他听到这句话，竟然还能在心里回击着，看来对疼痛的适应能力他真的已经有很高水平了。

    “呵，毕竟是绝症患者，体质太差了，唉，院方除了这样的人，还有无人认领的尸体，其他的都不敢给我们！”有个男人浑厚的声音响起来。

    “嗯，听说他是被父母放弃的。”

    放弃？父母最后……果然还是把他当累赘扔掉了吧？

    眼泪再次成行流下，这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被抛弃的悲伤，他想也好，这样家里就没有那么重的经济负担，说不定这些人还会给他父母一笔不菲的费用，他也算为父母做了些贡献吧。

    “嗯，两百万美元打到他们账户，对他们就说，洞九，也就是师浩凡，已经是失败品，被我们处理掉了。”

    “Yes，Dr.chen，我马上去执行，毕竟我们还是比较‘人道主义’的！”另一个男人笑着说。

    两百万美元，能抵父母为了医治他所花的费用了吧？呵呵，想不到离开了我，竟然能获得这么多，希望他们能过得幸福一点吧，好好培养健康的弟弟，忘了他重新开始。

    他的眼泪倾泻而出，脸上却是带着笑意的。他不知道，在他面前的Mrs.li正愣愣看着他流泪的脸，心有不忍。

    “但愿，你能在隔离区重新开始，只要有意识，不伤害人，你就还能活着。愿上帝保佑你，阿门！”她在胸口画着十字，声音轻微地说着。

    “把洞九，洞二……把这一批次统统押往隔离区，官方问起来，就说是我们又逮到一批遭受辐射的变异人，听明白了吗？”他听到那个Dr.chen用极低的声音说着。

    师浩凡冷冷一笑，他以为他听不见吗？终有一天，他会去揭露一切，还自己一个自由身！

    可是他没想到，Dr.chen敢说出来，就肯定做好了万全之策，他们这些残次品，到了隔离区并不会过得风平浪静！

    ……

    外卖小哥吴黎歌在今天的第九单被顾客扔盒饭后，终于迎来了历史最低评分4.5分。给差评的理由是各种各样，来的太迟粉凉了，来的不够稳饭洒了，吃了一口觉得不好吃（问题是不好吃关他什么事！），偶尔一句话被会错意思（真的不知道那句话说错了），差评都会被触发。

    “嘭”门被关上，吴黎歌默默蹲下来拿起地上的盒饭，用手抓着开始吃，饱满的米饭并没有因为热度的散失而有口感的差异。

    “明明很好吃……”说着，吃着，吴黎歌却哭起来，为了送今天的外卖，他没有吃早饭，更别说吃午饭。而午饭送到了，对方因为饭凉了拒绝食用。

    他们不知道，他们所挑剔的，正是有人不能正常拥有的，因为工作时间，工作性质，有的人甚至从来吃不到热乎饭，虽然这里面没包括他，但是辛辛苦苦工作换来的却是差评，谁特么能不难受啊！

    吃完了，他还要帮忙打扫地面，避免顾客的二次差评，他现在这评分别说扣工资，能不能继续工作都成问题。但是，他仍然决定把剩下的单子全部按时送达。

    “咖喱鸡肉，离这里骑车过去有十多分钟的路程，嗯，一点前送达应该没问题。”吴黎歌看看订单，再查查路况，信心满满地认为他这次肯定不会出差错。

    “疯城？这地方第一次见，就当长长见识了。”吴黎歌骑上小电驴，跟着导航开始了今天的第十单。

    “……向左行进五十米到达目的地，导航结束。”来到疯城，吴黎歌觉得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先不说这个城市什么规模，看着那要入天的大铁门，高大的带电网的铁墙，面色严肃又荷枪实弹的警务人员，怎么看都像高级监狱吧！

    “什么人？快点离开！”一个警卫发现他，用枪指着他命令着说。

    “啊，那个外卖，有人点咖喱鸡肉！”吴黎歌第一次被人用枪指着，慌里慌张地举起外卖以示友好。

    有警卫走过来，拿过咖喱鸡肉，闻了闻还打开看了看，回头对剩下的人说：“是真的鸡肉，没有问题！”

    “切开所有鸡肉，看里面有没有偷偷装着情报，嗯，还要试试有没有毒！”有个队长模样的人说。

    尼玛，怎么那么像宫廷剧里有了龙子的贵妃担心有人害她？吴黎歌心里吐槽着，但还是乖乖在一旁等待检验。

    鸡肉被切的乱糟糟的。

    吴黎歌：我会被差评吧……

    他没想到警卫的验毒方法就是――吃！他眼睁睁看着那个警卫吃了一块又一块，等鸡肉所剩无几后，他回头对队长说：“报告，我把每个部位都试了，没有毒。”让吴黎歌没想到的是那个队长，真的就点点头而已！

    吴黎歌：啊啊啊！我特么是逃不过差评的命运了……

    “那个，警官，你看这鸡肉是别人点的，我现在拿过去是不是不太好？”吴黎歌鼓足勇气，委婉地说，“您能留个纸条证明一下，它只是接受了检查，而不是我，呃，偷吃了吗？”

    警卫冷冷看他一眼，舔舔嘴唇，走回了队伍。队长一挥手：“放行！”然后，他们就让开路，各回各岗位。

    风中凌乱的吴黎歌看着惨不忍睹的鸡肉，默默拿起它，把袋子套上去，扎得严严实实，心里想着希望在我离开前，他打开不了吧。

    捧着重量已经极轻的咖喱（粉碎）鸡肉，失去颜色的吴黎歌走进了疯城，今天的他失去了梦想。

    “哎！”手捧鸡肉的吴黎歌发现疯城真的非常巨大，就是颜色比较单一，地上是土红色的，周围建筑也红红的，就连围墙也不可避免地带着红色。

    红色本来是喜庆的颜色，可是这些红色让他莫名感到不安，特别是当城里人看着他时的眼神，让他不寒而栗，就像进入了恶人窝子。

    “呃，我、我问一下，这个地址在哪里？”地方太大，他不得不拿出手机打开订单，询问周围的人。

    “我看看。”一个光头女生走过来，吴黎歌看她铆钉项圈脖上带，铆钉黑鞋露脚趾，紫色指甲油脚甲上抹，就觉得这人怪不良的。

    “噢，是个新来的，我带你去吧。”光头女面无表情地提议，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吴黎歌似乎看见了她眼睛里带着淡淡的血色，不是充血丝，就是瞳孔和眼白都泛着淡淡的血色。

    “好，谢谢。”拿回手机，他发现手机竟然冰凉凉的，本来递过去时还带着他的余温。但是他没多想，朝光头女点点头。

    光头女带着他绕到疯城的一片新城区，这里显然比外面要干净，红色很少，就像外面的建筑。

    “从这里进去，坐电梯到二十七楼，出电梯后向左第九个房间就是了。”光头女告诉他说，“我不进去了，我怕控制不住自己，毕竟新来的都感觉好欺负的样子。”

    啊？什么东西？听着像校园暴力似的！

    吴黎歌没有深究她的话，按她所言坐电梯到了二十七楼，向左走到了第九个房间。敲门前，他对了下时间，他是在一点前到达的，呼，还好……

    屁！等会他要是看到鸡肉，还不得打爆我！一想到咖喱鸡肉的样子，吴黎歌慌的要死，他感觉他的职业生涯即将走到尽头。

    “对不起，鸡肉出了问题，但是不关我事！是警卫……不对不对！重来一遍！”

    他打算等准备好道歉的说辞了，再去敲门，但是戏精上身，他一个人自言自语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声，忘情演出的他没注意到身后的门打开了。

    “所以……鸡肉它到底怎么了？”挑着眉毛的师浩凡看着门外神神叨叨的外卖小哥，满头冷汗。

    听到声音，吴黎歌僵硬地转过头看向那个年轻人，咽着口水赔着笑说：“……如果我说，它很好，你信吗？”

    “……良心痛吗？”师浩凡问。

    “嗯，痛。”吴黎歌放弃了挣扎。

    ……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吴黎歌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今天的遭遇和鸡肉来到这里后的遭遇，并且向师浩凡表示歉意。

    “嗯，比起来，好像是鸡肉更惨一点。”师浩凡两分钟后打开袋子，看了看鸡肉得出结论，接着他向吴黎歌伸手，“赔钱！”

    “好的，好的，只要你别给差评，啥都好说！”吴黎歌掏出手机，不停点头，差点要给他跪下。

    “钱要赔，差评也会准时送达，谁叫你保护不周呢？”师浩凡冷眼看着狗腿子似的吴黎歌说。

    “别啊！别啊！求求你了！”为了保住工作，吴黎歌当真“咚”地一下给他跪下来，不要脸面地去抱他大腿，“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我不能失去它啊！求求你，行行好，我赔钱，赔三倍行不行？”

    “哟，4.5分，什么样的人能做到这份上啊？要不你换一份工作？”师浩凡把手机上他的评分放到他面前，阴险地笑着，“早点解雇早点换工作嘛！你好公司也好吧？”

    真是……这个人真是，为什么不讲道理呢？吴黎歌心里升起一团火，他看看近在咫尺的手机，恶意萌生，他夺过手机快速起身，夺门而出。

    “非常对不起！我真的不能失去工作，我的家人还等着我！”吴黎歌边快速跑向电梯边大叫着，“我改天一定还你新手机！”

    “呵呵。”头顶传来声音，吴黎歌向上一看，只见师浩凡贴在墙壁上，舌头像食蚁兽那么长，眼睛是血红色的，他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

    “妖怪，妖怪！”吴黎歌指着师浩凡说，他甚至觉得下体膨胀，说明白点，他快被吓尿了。

    “我讨厌这个词！”师浩凡怒了，从墙上跳下来，一只手掐着吴黎歌的脖子把他整个人拎起来，长长的舌头甩到他脸上，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丢工作就算了，这还要丢命啊！他怎么这么衰啊啊！吴黎歌拼命挣扎着，嘴里说着：“你不是吧，抢你手机你就要杀人！”

    他用力地用指甲在师浩凡手上划着，那皮肤硬邦邦的，根本掐不进去，吴黎歌拼了命也只是在他手上划出白条，皮都没破！

    “呃呃呃……”师浩凡手上松了劲，吴黎歌“啪”地一下摔回地上，他摸摸脖子，发现除了有勒痕，好像并没有难受的地方，所以师浩凡刚才并没有真的伤害到他。

    再看向师浩凡，却见他整个人瘫倒在地，一只手抱着头发出痛苦地呻吟声，手臂上全都是细密的汗珠，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吴黎歌能感受到他受到了巨大的痛苦。

    “喂？你还好吗？”吴黎歌认为他并不是坏的家伙，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倒替他捏一把汗，他走过去拍拍他的肩，“我能帮你什么？”

    师浩凡抬起头，他的脸已经变成原来的样子，只是满头是汗，他眼神空洞地看着吴黎歌，苍白的嘴唇吐出几个字：“疼，好疼……”

    然后，他晕了过去。

    闹出这么大动静，这层楼也不见其他人出来看看。吴黎歌边想着，边把师浩凡扶起来，让师浩凡的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扶着失去意识的师浩凡，两个人踉踉跄跄地走回到2709里，他把师浩凡放到了沙发上。

    “啧，这脸白成这样，肯定很严重。”吴黎歌同情地看着紧闭眼睛的师浩凡，想了想把手机放回到他的口袋里，用自己的手机重新买了一份咖喱鸡肉。

    “还有单子。”吴黎歌看看订单，又看看师浩凡，想了想留下三百块就离开了。离开前，他还把三百块用一个橘子压着，离开时他把门关上了。

    看着关闭的门，吴黎歌叹了口气。

    他都这么细致服务了，希望妖怪先生看到他的诚意，能打消差评的念头吧。但是转念一想，差评已经不少了，难道少他一个就会少吗？这么一想，他刚才就是胡闹，还害人家晕了。

    “要不，工作结束后，再来看看他？”

    说着这句话，吴黎歌已经到了电梯。

    ……

    等师浩凡悠悠醒转过来，空荡荡的2709让他沉默，他看见桌上的钱，发现口袋里还回来的手机。望着雪白的墙发呆。

    他又只有一个人了。

    他象征性地扇了自己几巴掌，自责地说：“你干嘛吓人！你干嘛吓人！他说的不对吗？你丫给妖怪还有区别吗？”

    可是想起吴黎歌害怕的表情，还有“妖怪”两个字，他真的很抵触，如果可以，谁想变成一个怪物？

    “呼，我还是认命吧，你能活下来了，还有什么不满？肯定没有了！”师浩凡自言自语着说，拿起那个压着钱的橘子开始剥皮。

    等他剥完皮，张开嘴准备咬下去时，有人在敲门，他还听到有人在喊：“妖怪先生你醒了吗？重新买的咖喱鸡肉还是被粉碎了，我……嗯，你还是给差评吧！”

    门突然打开，师浩凡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拿过鸡肉看了看，突然又露出阴险的笑容：“想我不给差评吗？”

    吴黎歌满脸冷汗地说：“妖怪先生，你这样子，我宁愿得到差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