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门后的师浩凡颓废地靠着门坐下来，把脑袋深深埋在膝盖里。

    “你可把他害惨了，他成了这里的警卫……如果他拒绝成为警卫，我不会让他活着离开疯城……他就是侥幸逃出去，官方也不会放过他，难免祸及亲朋……若是将来有一天，他明白了所有，他应该很后悔救了你……不只是他，那个警卫同样受了牵连……所以，在人的意识犹在的时候，我希望你可以控制好自己，别把无辜的人拉下水。”

    检察官的话字字句句敲打在心头，自责带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成为怪物就要有怪物的自觉，别妄想会得到外界的帮助，你的自私只会连累他们！”

    典狱长也说过类似的话，他当时还不以为然，现在再次想起来，才知道，原来他不过是一个自私的人，不，自私的怪物，他已经变成这样，竟然还想着回到人的世界，回不去倒也算了，还把别人拉上贼船。

    他实在不知道拿什么面目去面对吴黎歌，他甚至不想，并且没有勇气再去面对他。

    “我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用三年拖累了父母，现在还在拖累别人！”师浩凡举起右手握拳，狠狠砸向旁边的墙壁，“当年知道自己得了绝症，就应该去死了啊！！”

    “咚咚咚”他发狠地两只手打向墙壁，被病毒改变的体质硬生生把墙砸出了蜘蛛网似的裂痕，直打得两手充血的赤红，他方才停下。

    他用手摩挲着墙上凹下去的痕迹，恍然间想起失去意识的或者其他原因被击杀的怪物，想起父母日渐模糊的笑脸，想起弟弟抱着他撒娇的样子，想起笑脸盈盈的同学们，他喃喃自语：“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与其等失去意识被人了结，不知道这面墙，能不能帮我摆脱这些痛苦……”

    下定决心想要诀别世界时，他突然想起吴黎歌二愣子一样的笑容，想起他曾经救过他，如果就这样自杀了，吴黎歌现在遭受的一切，谁又去买单？他死了，吴黎歌和那个警卫做的一切还有意义吗？他怎么可以又有这种不顾一切，自私的，只想着解放自己的想法！他这个死混蛋，脑子里都是自己！

    师浩凡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他觉得他终于清醒了：他的命不只是他一个人的，竟然知道时间有限，他更应该想办法去保护和帮助那些救过他的人，至少，要做到保护。

    站起身，师浩凡走到桌边，喝下清凉的水，慢慢冷静下来，他想他还有时间，努力地弥补一切，他不会让吴黎歌出事的。

    可是，直到现在，他还没想明白，错误的根源不在他身上，不在疯城，而是将它们制造出来的那些家伙。

    ……

    地下实验室。

    “加大剂量，不用再稀释，直接注射！”

    “No！Dr.chen！这种份量他必死无疑，我们这次会一无所获！”

    “没有风险何来收获！他已经撑了三天，体质异于常人的他肯定会给我们带来miracle（奇迹）！Inconceivable（不可思议的）！”

    “……sir，他他已经死亡了，之前院方送过来时，他已经是病危了，撑到三天是他的极限……”

    “What？不可能！他刚才还在呼吸！让开！你们这些coward（懦夫）！我来！”

    金色头发里染上了灰白色，长期待在地下，Dr.chen的瞳仁已经是视力减退后的深灰色，他疯狂的笑容，让在场的人感到胆寒。

    “Dr.chen，我们更换下一批吧。”Mrs.li悄悄地把注射针管藏到身后，提议着说。注意到她的小动作，Dr.chen感受到一种背叛。

    他野兽似的低吼着，冲过来抢过注射针管，一只手使劲扣住Mrs.li说，“Dear（亲爱的），你是在拒绝我的话吗？No！我不需要不听话的pet（宠物）！Saygoodbyetoyourhusband!”

    最后一句话是贴着她的耳朵说的，而Mrs.li没来得及想话里的意思，针管猛地扎进她的左胸部，她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疯狂的男人。

    “疯了！他对自己人下手了！”一位博士叫着，惊惧地想要逃跑。

    在旁边的女博士拿起一个使用完还没有卸针头的针管刺向那人的脖颈处大动脉，飞溅的动脉血糊了她一脸，她露出变态的笑容说：“Sorry，Dahl，weareallthesameashim!”

    逃跑的人捂着脖子，瞪大眼栽下去，没有立即死亡的他，痛苦地躺在地上抽搐着。

    承受不住这种剂量，双目开始流血，她掐住脖子颤抖着走向Dr.chen，喘气的声音像周围失去了空气，她倒伏在Dr.chen脚边，死死扯着他的裤脚：“No！Dear……Whyareyoudoingthistome?Youaremyhusband，youaremyhusband！”

    “Betrayer，damnit!（背叛者，该死！）”Dr.chen俯下身，用欣赏地表情看着Mrs.li露出残忍的笑：“Dear，你会给我带来，bigsurprise？”

    她合上眼，抽搐几下后，流出一口恶臭的黑血，再没有动静，扯着裤脚的手松开……这表示实验还是失败了。

    “li注射的是混合着眼镜王蛇毒液的病毒，可能是不小心掺合进来的，眼镜王蛇的毒素是血液循环毒素和神经毒素的混合毒素，杀伤性很强。”一生物学博士分析了注射剂的成分，“原病毒不过是能让人的基因变成猿猴罢了。”

    Dr.chen看着Mrs.li发臭发黑的尸体，怒不可遏地颤抖着：“Waste，it'sallwaste！（废物，都是废物！）我的实验团队不行！不行！我的计划已经被拖了三年！”

    “Dr.chen……？”在场人员心有不安，他们身后的门突然关闭，巨大的声音和突如其来愈来愈深的黑暗，让所有人不由得回头看去。

    只见刚才被割了颈动脉的人，脸上溃烂的程度很可怕，两只目露凶光的眼睛泛起血色，他停下关门的手，露出狞笑看着他们。

    “针管被污染了？！”刚才动手的女博士终于借着紫外线灯，看清楚针管里微小的黑色粉粒。

    “那他娘的，只是老鼠屎啊！”生物学家不敢相信，让实验起效果的竟然是老鼠屎。

    “我的实验成功了？他身上的特征是老鼠和王蛇的结合！哈哈哈！”Dr.chen丝毫不怕地端详着自主活动的“实验品”。

    “王蛇？那种有自残行为的蛇类？难怪他的脸变成这样――但是！它想干什么！”生物学家害怕地往后退。

    “试试就知道了。”不知道谁的黑手，生物学家被推向“王蛇”，生物学家半跪在地上，害怕地看着“王蛇”，他还发现“王蛇”的屁股已经长出蛇尾，只是被啃的血肉模糊，这很符合Dr.chen对王蛇的推断。

    “Dr.chen，还是谁，求求救救我！”生物学家微微侧头看着后面的人。

    所有人都在观赏着这次狩猎表演。

    生物学家知道后面不过是一群有人类意识的兽类，他想谁都别想好过！于是他拔腿跑向那群人，试图把“王蛇”带过去，不想Dr.chen按下一个遥控器，一个巨大的特殊铁笼把他和“王蛇”罩在一起！

    他绝望地靠在铁笼边缘，咒骂着外面的人：“你们不得好死！！”再回头，慌了手脚的生物学家忘了生物学知识，竟然祈祷着“王蛇”只喜欢自残，然而蛇和鼠终究食肉，王蛇也不是一定要自残的生物……

    ……

    疯城。

    吴黎歌无力地跪在死去多时的怪物旁边，在怪物身后是他远远抛掉的枪。

    “你不杀，我替你杀。”警卫队队长把使用完的枪收纳好，满不在乎地踢了踢怪物的尸体，“仔细看看，它是一只大狒狒，手上的黄毛很明显，脸都像狒狒，你就当杀了只大猴子。”

    “就算是猴子，那也是生命啊！而且他刚才说了，他没逃狱啊！”吴黎歌颤抖着身体，他低着头，害怕一抬头对上的就是怪物血肉模糊的尸体。

    “啧，罪犯最常做的事就是狡辩，你这么心软可不行！”警卫队队长驱散了身边的其他警卫，自己蹲到吴黎歌身边，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新来的，刚开始这工作谁也做不来，慢慢的就好了。”

    说完，他站起身要离开，临走时看着还一动不动的吴黎歌，戏谑地说：“怎么？你喜欢和尸体待在一起？或者你想自己处理它？”

    吴黎歌闻言，低着头站起来，接着低着头飞一样跑出去，直到离开疯城，到了疯城旁边的警卫宿舍。

    在宿舍里，他把头伸到水龙头下，扭开水龙头，让水劈头盖脸的浇在头上，脸上，刚才的一切却越来越清晰，他怒吼一声，一拳砸在警卫们自己置办的镜子（他当时还不知道）上，蜘蛛网状的裂痕让圆圆的镜子变成了一朵花，而镜子里的他面目全非。

    “老子宁愿回去送外卖，也不想去伤害别人（怪物）啊！他们明明就和人一样，有思想有意识！”吴黎歌捂着被镜子碎片扎到的手，大声说着。

    “你那是没见过怪物没意识的样子――如果曾经被怪物伤害过，无论是本人，还是自己的亲朋，经历之后，你就不会再有对它们的怜悯之心！”

    吴黎歌寻声看去，竟然是换下工作服的（前）典狱长，她冷冷看着吴黎歌说：“等你看到怪物杀人的样子，你会知道，我们今天这些，不过是牛毛！”

    “那为什么不去研究救它们的方法？而且害怕它们的话，又为什么送到这里，而不是早早处理掉它们？”吴黎歌不解地问着。

    “研究救他们的方法？他们的变异各种各样，每个人的研究方向都大不同，先不说科技成本，就是时间也真的太久了！它们根本等不到那一刻！”她闭着眼，摇摇头说，“送到这里，其实是做个样子。不瞒你说，就是在高层，也有人变成了怪物，隔离区的存在完全是因为高层有人变异，他们的家人不允许它们被毁灭，这，才有了隔离区。”

    “为了掩人耳目，普通的怪物也被送来这里，这只是为掩盖高层也出事了而已！”她叹口气说，“不过，他们不知道，即使这样，官方为了大局，早就在各大隔离区地下埋下上万吨TNT，它们谁也不会活下去！”

    TNT？还成吨？吴黎歌满身冷汗，如果……如果警卫们没逃掉，他们也会死吗？

    “它们，还有警卫，都是被官方抛弃的吗？”吴黎歌悲伤地看着（前）典狱长问，“已经没有人在乎它们曾经是人，它们的家人朋友也不在乎了吗？”

    “呵，人最排斥的就是异类，就是那些高层，到最后也会这么选，他们一开始要保住的就不是变异的人，而是面子啊！”她的语气难得有了哀伤，“警卫？警卫对这些人来说，又有什么重要的呢？没了，再重新培养――他们在乎的只有自己的利益！”

    “你突然跟我说这些，不怕我说出去吗？”吴黎歌疑惑跟他没有半点交情的（前）典狱长，竟然会告诉他这些事。

    “呵呵，不过是，完成最后的任务，把你绑的更加稳一下……”

    站在屋外抽烟的检察官，看见出来的女人，很快掐灭了烟，他说：“让我把所有警卫引走只留下他，真的是官方让你跟我说这么干的？我也不理了，反正到时候责任我俩均摊。”

    “均摊是不可能的，我们的管制体系不一样了，现在我只是个卸下职务的女人罢了，而你，可是检察官哦~”林箹笑眯眯地说。

    检察官微微一笑：“是呢，所以搞死别人这件事，我的便利似乎更多呢！”

    “……”两人相视，短暂沉默。

    “反正任务完成了，录音交给你。我把利弊告诉他了，像这种为了生存而工作的人，我相信他知道该怎么做。”林箹藏在衣服口袋的录音笔递给检察官，“那么，无缘再见。”

    接过录音笔，检察官对着擦身而过的她问：“叶小姐，真的有地下炸药吗？”

    林箹回头看着一脸凝重的他，噗呲一笑，意味深长地说：“官方做什么，我一个小小的典狱长哪里知道，说不定，他们做的事比这还要残酷一点。”

    说完，她转身离开，看背影似乎很轻松，检察官定定看着，竟然生出一丝羡慕：她不用再来到这个地狱一样的隔离区，不用再因为工作受到精神上的折磨，她变得自由了――而他，作为检察官，依旧深陷泥沼中不能挣扎，因为他身后是他的家人，是他的软肋。

    深吸一口气，把录音笔放入收纳袋里，检察官麻木地收回刚才的各种表情，顶着冷脸上了车，离开了疯城。

    听完林箹所说的话后，吴黎歌低着头坐在休息的小板床上，脸上看不出是何种表情，或者根本没有表情。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上了如此难下的贼船，他如果选择辞掉工作，他会死，但是继续这份工作，他同样难免一死。而且，如果把林箹刚才的话告诉别人，他会牵连到父母，这是他怎么都不愿意发生的事。

    他能改变什么？听林箹的意思，所谓官方根本就是这个国家的高层，甚至是这个国家，他要对抗自己的国家？他没那个胆，也不想这么做。他什么都改变不了，他只是没能力的普通人。

    “走一步看一步吧！”他躺在床上，懒得继续想，反正再想下去也没有结果，他只能等着结局到来的那一刻。

    只要，不说出去并且父母无事，他便安心了。

    ……

    两个小时了。

    师浩凡整整在疯城游走了两个小时，从东边到西边，他都没有见到吴黎歌，他想这人这么清闲吗？都不用巡逻的。

    有巡逻警卫迎面跑来，师浩凡很自觉地避让开，那个警卫拿着电棍招呼着他身后的怪物，那个怪物失去了为人的意识，哇哇叫着扑倒另一个警卫。

    “0088遭到袭击！重复！0088遭到袭击！”被扑到的警卫边尽力阻挡着怪物，边对着传呼机说着。

    “去死吧！”拿着电棍的警卫狠狠击向怪物，不知道多少伏特的电量，师浩凡看见怪物触电的皮肤极快地变黑凹陷，被电到麻痹的怪物晕过去，压在0088警卫身上。

    “你是猪队友吗？先把它打下去啊！”可怜的0088警卫被压的哀嚎起来。

    “噢，我马上搬开它！”电棍警卫正要帮忙，突然听到阵阵低吼，各种各样的怪物不知什么时候包围过来，凶狠至极的样子。

    “这……这是？”师浩凡远远看着，他注意到包围两个警卫的怪物很多，他似乎意识到什么，但一时又想不到词。

    “请求支援！重复！请求支援！”电棍警卫腿都要软了，“我……我们，是，是怪物们发动暴乱，我们被围住了，请求……”

    他话没说完，一个完全变成蛇的样子的怪物，脖子伸长，张大嘴把他的头咬住――是“虐食者”蟒蛇！

    师浩凡第一次看见怪物在吃活人，他先是觉着恶心，后来脑袋里一个激灵，他突然睁大眼看着这一幕，嘴巴似乎流着口水。

    “快快！必须制住暴乱！子弹上膛！快快快！”身后是警卫队集合，冲进来的声音。

    师浩凡回头就看见了集合中的吴黎歌，身体一怔，而吴黎歌看见他不停在流口水，同样身体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