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蓝白狂想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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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不认识你铁哥们了?”他生气地盯着我。

    “你是,大飞?”我感到不可思议。

    “那当然。”

    “你成精了?”

    “这什么话呀?”大飞从地上跳起来,身手十分敏捷,像猫一样。

    “不就这样的嘛,动物成精了才能变成人。”我解释说。

    “道理我懂,可我不是猫变人,我是人变猫啊,我本来就是人。”他指着自己说。

    “人能变猫?”

    “当然,人无所不能。”

    “你是怎么变的猫?”我越听越糊涂。

    “唉。”他仰天长叹。“这个说来话长。”

    “好,那你别说了,我也不想听。”

    “行吧。”他有一种东西到嘴边要吐出来却又吞回去了的感觉。

    “你怎么了?刚才怎么躺边儿上了?”我问他。

    “还,还不是因为你,我等啊等,等不来你,最后我只能硬着头皮上,那猫老大好生威武,吼一嗓子就把我吼出去几米远。”

    “然后呢?”我双臂交叉,架在胸前。

    “后来就没什么,但是我莫名其妙地变回了人。”他摊摊手表示无奈。

    “好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知道这人是大飞以后我瞬间失去了兴趣。

    “哎,怎么回事你?看见好看的皮囊你兴奋了,知道是我你倒觉得没意思了,什么臭男人。”他戳戳他自己的脸。

    “我不要睡觉的?我明天不上学的?”我有些生气,有些不耐烦。谁知大飞一下子凑上来,眨眨眼睛,一副天真无辜的表情,清澈纯净的眼神居然让我消了些气。他的声音轻轻地温柔地睡在我的耳道里:“你眉头不展,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说着,他微笑起来。我好像,喜欢上他了。啊啊啊啊啊,我真是个外貌动物。在一片晕乎乎和粉红色的滤镜之中,我告诉他那天的事,说了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东西。

    “嗯。”他微微偏头。“带我去看一看好吗?”他和我靠的如此近,感觉要亲上了。我感觉浑身轻飘飘的,两边脸颊烫烫的,怎么也凉不下去。我带他来到那堵墙,指指那几个只有我能看见的字,说:“你能看见吗?”“能。”他手托下巴,若有所思。“这是谁的涂鸦恶作剧?”“这不是什么恶作剧?这是只有你和我才能看到的。”我抱着墙说。

    “哦,果然呀。”他绕着这墙转一圈。“我能听到。”

    “听到什么?”我好奇起来。

    “听到它在说,”大飞摸摸自己的耳朵,他的耳朵也是非常完美的形状。

    “谁?谁在说?”

    “死者,就死在这座公园里。”他环顾四周。“它在呢喃着什么,我听不清楚。”

    “那怎么办?”我心急了。

    “放心,我知道有内行的人。”他似乎胸有成竹。“现在我就叫她过来。”

    “不了,改天吧。”我拒绝。

    “为什么?”

    “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我要回家睡觉的。”

    “你回家肯定不睡觉。”他说。

    “得得得得得得……”我甩甩手。“我走了。”

    “等一下。”他扯住我的衣角。

    “干什么?”我有些愠怒地回头看他。

    “我想去你家。”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神里透露出想要我答应他。

    “你睡哪里?”我撇撇嘴。“我家地方小。”

    “和你一起。”他伸出一只手,一根手指指着我。接着,他一点一点向我走来,一步步靠近我,眼看他的鼻尖马上就要扎到我脸上。

    “你干什么?”我朝后退了几步。他突然一下子冲上来,紧紧抱着我,嘴巴贴到我耳边,甜美的少年的声音让我迷乱,心中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一块巨石,登时波涛汹涌起来,激荡起来。他对我说:“我喜欢你。”

    “你什么意思?不要开玩笑!”我慌了起来。

    “就是这个意思。”他的表情尤其认真,还要伸出舌头来舔我。

    “好吧。”我叹口气。“跟我回家吧,这个时候我爸妈应该都睡了,记住,轻点。”

    “嗯。”他表现得很乖。

    夜里很静,很安静,只有我和他的脚步声,我们肩并肩走在一起。我们彼此之间,我有话想说,有太多的话想说,但此时此刻,我一句也说不出。明明我们以前不是这样的,大飞,他是我的好哥们,好兄弟,我们俩,什么话不能说?什么话不能讲?可是现在,我们为什么话到嘴边了却说不出什么?我和他的关系变了,从此以后,从他说出那句话以后,不再是兄弟,不再是朋友,而是……我不知道我们俩以后变成什么。要是他没有说出那句话,要是我们之间依旧是那样,可是,那样真的会长久吗?友谊已经不再纯洁了。

    但是,无论如何,我终究是要迈出这一步的。于是,我鼓起勇气,对他说:“你为什么喜欢我?”他停下脚步,转头看我:“你为什么问我这个?”

    “不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只是……”他犹豫起来。

    “只是什么?”我感觉我的语气变了,变得轻缓,变得柔和,变得不那么情绪亢奋。这种语气,就好像是,在对恋人说话一样。

    “只是你,恐怕你不能接受。”他闭上眼睛。“因为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

    他的眼神飘忽到一边。“关于为什么喜欢你这件事,我也在想。”他向我伸出一只手,真诚地望着我,微笑着说:“王不准,你愿意陪我一起想下去吗?陪我一直想下去。”

    我吞了吞口水,不知道如何抉择,犹犹豫豫优柔寡断,这样只会失去身边的人。他的笑容逐渐僵硬,伸出的胳膊抖得厉害。他笑开始收敛,手正在慢慢收回。我忍不住,无法抑制的情绪破土而出。我抓住他的手,他暗淡的脸又亮了起来,嘴巴合不拢。我说:“我愿意。”

    他很高兴,也没有多说什么,我也没有多说什么,一句“我愿意”,足矣。

    我们两人回到家,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溜进我的卧室。我和他相视一笑。“今天很奇怪呀。”我不知是笑还是哭。

    “对呀,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怎么想你表白了?”他笑起来。

    “那你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吗?”我居然在期待着什么。

    “肯定真的,都是藏在心里很久的想法。”他双手叉腰,很享受的感觉。“今天终于说出来了,舒服。”

    他做出要脱衣服的架势。我慌忙用手挡着,说:“别这样,咱们俩是柏拉图式的。”

    “你不要想歪。”他说。“我只是想让你看个东西。”

    “不看不看。”我双手都用上了。

    “不是那种东西。”他撩起上衣。“看看这个。”

    我看到他左边肋骨的突出处有一道深深的伤口,很深很长。不像是刀划的,像是金属钝器造成的伤口。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他。

    “钩子划的。”他说。

    “怎么了你?”

    “说来话长。”他叹气。

    今天真冷,如果不是有事,我肯定不会出去。我也是倒了血霉,脑门子一头栽到柜子的棱角上。那是长宽高三条线的交集之处,最硬最尖的地方。我一头撞上去,血流不止,透烂了半卷纸,白骨也露了出来。奇怪,太奇怪,我这劲儿怎么这么大,好像有人在背后推我一把。不管怎么样,先止血再说。在家着急忙慌地翻箱倒柜,没有纱布,没有消毒用的酒精,棉签,甚至连个创可贴都没有。没有办法,我只好扯下一大坨纸巾捂住流血的额角。火急火燎地下楼叫出租车,给我火速送到医院,里三层外三层包扎的严严实实。这伤的重又不重,轻又不轻,烦人的很。我想,现在不急了,也没必要叫的士赶快回家,于是我打算步行回家。

    医院离我家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但无论从哪里来,都要经过那片公园。我知道,大家都在传,公园近来一直在闹鬼。先是有什么杀人魔,还有踩高跷的怪人,还有人头狗,什么屁股长脑袋上的人。这些我都听说过,我也明白大部分都是假的。就算是真的,人们也不太会放在心上。但是不论真的假的,我都不能去想,因为我这人,就是怕什么来什么。你可能不理解,这很正常,只因你不够倒霉。一个人要是真的触霉头霉到家了,倒霉事只会没完没了一件一件来个不停,同样的,要是撞见怪事,就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所以我不能想,否则想着想着就成真了。唉,要怪就怪我乔投保一生下来五行啥都缺吧。

    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一个高大的人影拦住我的去路,这人看上去站不稳,身子有点斜。月光和灯光都背着他,面前黑乎乎一片阴影,我看不见。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但是十分拼命,且明显是冲着我来的,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在他快要接近我的时候,我才注意到他没有左手,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铁钩子。他的铁钩子朝我挥过来,幸亏我机灵,一跳躲开,不然就破了相了。我赶紧跑,感觉他在后面追的甚紧,时不时回头看看。妈的,还在追我。路旁边的草丛一阵动静,喷出一只猫,直直撞到那钩子人的身上,与其纠缠良久。钩子人拼命挥舞钩子,正好钩到猫咪,钩住它,再用力一甩,甩到了地上。猫直不起身来,被钩子人一脚踢回草丛里。

    我意识到自己不该看热闹,那家伙舞起钩子来,一会儿劈一会儿砍。要不是他胳膊短,我早就千疮百孔了。我心里想,甭管他是何方神圣,我报个警总没错。可是现在,我哪有这个工夫。这时,我已经是背靠大树。他又一钩子横切过来,我一屈腿,钩子扎到树干上,拔不出来了。好机会,我趁此时机赶紧跑,别想别的。跑了一大段路,自认为已经摆脱掉他。我立马掏出手机,先报个警,不管怎么说。就在这时,我又看到前方有一个高大的身影,躲在一团浓重的雾气后面。吓得我手一抖,手机都掉到地上。看到那人左手在的,我才放下心来。那人从雾气中走出来,是一位女士。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她,一个词非常合适却不适用于一位女士,魁梧。她穿着一件似乎是羊毛绒的大衣,戴着一顶很宽的皮帽子,最引我注目的是,她背着一张弓,像个猎人一样。

    “他在哪里?”她先问我。

    “你是谁?他又是谁?”我问我的。

    “先回答我!”她严厉地像是命令的口气说。

    “先回答我!”我丝毫不落下风。

    “好好好。”她很快败下阵来,看来是个外强中干的人。“我是李红,大部分的时候是李蓝,刚才我跟踪你好久了,所以那个他是谁你应该知道了吧。”

    “好。”我赞同道。“你要做什么呢?”

    “我是猎捕怪异之人。”她取下弓。“带我去找他。”

    “等等,我有个疑问。”

    “什么疑问?我快急死了!”她说完什么疑问后语音语调突变。

    “你既然一直在跟着我,为什么刚才你不出手,现在又求我带你去?”我质问她,人凡事得多个心眼,不会被坑。

    “因为……”她摘下帽子。

    “因为什么?”

    “因为我跟丢了。”她的语调又变回来了。“咱俩撞上纯粹是巧了。”

    “行吧。”我突然觉得她不靠谱了。

    我捡起手机,这警也是没报成。按着感觉,顺着记忆,原路返回。一路上别说钩子人,连只猫都没有。我检查路边的树,一棵一棵挨个瞧,有没有钩子爪过的痕迹。令人扫兴的是,没有。

    “在哪呢?”她哼了一声。

    “跑了估计。”她听见以后脏话骂个没完。

    “你知道我每天有多辛苦吗?”她还没说完,一个黑影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蹦几米高,越过我们头顶。我眼尖,看见那黑影手上有钩子。我几乎是下意识的,未经思考的,指着喊“钩子!”。她听到后迅速从袖子里抽出一支箭,张弓搭箭。箭射出去,如闪电一般,可惜不太准,差了点儿,没射中,擦了个边儿。李红看着那该死的钩子混蛋跳的越来越远,直至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

    “你为什么不射?”我都要跳起来了。

    “我只有一支。”她说。

    “不能多备几支?”

    “有且只有那一支。”她沮丧地说。“在我找到那射出去的一支前,这弓都用不了了。”她走向树林。这都是什么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