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蓝白狂想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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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我回到家,天都亮了。唉,基本上每天都是这样。我洗把脸,慢悠悠地移到房间,一屁股坐下。我很累,却又睡不着,太多的烦心事缠着我。房间的一角,她在那里站着,也很疲惫。她是谁我说不清楚,我称她为红。至于为什么这样称呼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脑海中,两卷波浪相对而来,一片红一片蓝,在它们的交界处,是白色的浪花在翻腾。红是不存在的,确切地说,是不存在于实体的世界,它只存在于我的意识里,在我的视觉中。因此,别人看不到她,只有我能。你问我病了吗?不,我很好。

    “睡吧。”她说。“你也改变不了什么。”

    “嗯。”我在想,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已经两个多月了,从红出现开始。她在我的知觉里不停地传唤,为我引导,给我指引。我凭借红找到那些怪异之物,用神奇的弓箭射杀它们。然而,似乎它们是杀不尽的,有第一只就会有第二只,就这样一只一只没完没了。我差不多已经忘了,在这之前,我是干什么的,我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了让你恢复正常。”她说。“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因为我和你想的一样,我们本就是一体的。”

    “我本来就挺正常的。”我说。

    “不,那不一样。我们本来是同一人,没有你,也没有我,只有你我。你不应该看到我,我也不应该看到你,两个人也不可能对话,因为一直都是一个人。”

    “可是,这和那些东西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她说。“之前我一直认为有关系,虽然不太明白具体的关系是什么样的。但今天你提醒了我。也许是某种东西引起那些怪异之物的出现,因为它在引起了我俩的分裂。”

    “嗯。”

    “我去找那人去。”

    “找谁?”

    “找那个给了我弓箭的人。”

    “还能找到吗?”

    “不知道,试试看。”她说。

    我说好吧,于是我来到公交站台。当我看着站牌上一条条的线,密密麻麻的字眼,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我问红,红沉默着,不说话。我迷茫了,好像眼前的一切都被雾霭遮住,难以看清。我感觉牛仔裤在踹我膝盖,伸手摸过去,是手机在震动。这震动震得裤子都皱巴巴的,起了一道又一道山梁。我在想,谁会给我打电话?我没有亲人,或者说是我不记得有,更没有朋友。所以,这大概会是什么推销电话,抑或是电信又在给我推荐什么新套餐,反正都一样,都是没用的东西。但我看了眼号码,大概不是,所以我接通它。

    “你是谁?”我问道。

    “咱们俩见过,那天你给了我张名片,说我有事就来找你。”这人声音听起来笑嘻嘻的,似乎不是很正经。我还在想,这是哪里来的小流氓。“你说你是什么灵异侦探,现在我,不对,不是我,是我身边的人遇上这样的事了,你不管吗?”

    “好吧,你在哪里?我现在就去。”

    “这么迅速的吗?”

    “嗯。”

    “反应这么快,你一个人一定很闲吧?”红说这人废话怎么这么多。

    “嗯,是两个人。”

    “那你就来一下吧。”

    我到了他所说的地方。这地方真不咋地,把住宅建在路两边,而且还是一条非常喧闹的马路,就这嘈杂的环境,住在这里的人晚上能睡着吗?

    我敲响门,问有人在吗?前来开门的人吓我一跳,前几天大半夜里见过。

    “你。”我说。

    “他。”红说,只有我能听见。对面也是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脸上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我朝四周看看,车来车往,人行道上插块牌子,上书芳茂路。我上次见到他是在滨河公园,坐公交坐地铁骑共享加步行跑到那里。他本人住在这里,芳茂路。天呐,他不比鬼还鬼?一会出现在这里,一会出现那里。

    “进来吧。”他说。“我们见过。”我的脸这么好认的吗?

    他把我领到洗手间,指着窗户,告诉我他每天晚上都能在这里看到他。透过窗子,可以看到那个左手是钩子的人站在路灯下面,即使是被那昏昏沉沉的灯光照着,依然是看不清他的面貌,只有左臂垂下的光滑锃亮的铁钩尤为清晰。他说的绘声绘色,跟真的一样。

    “每天晚上都能见到,我害怕,所以不敢出门。每天晚上都这样,每天都这样,我不堪其扰,我受不了了,我要疯了。”他捂着头,几乎是要哭出来了。

    “好好。”我安慰他道。“我会帮你解决的。”

    “你怎么做?”他问道。

    “回去翻翻书呗。”我离开他家后风风火火地回了家。插上钥匙开开门,打开门第一眼就看到有人坐在我客厅的沙发上,这已经很恐怖了。更恐怖的是,这人我之前也见过。也是前几天,也是在那个恶心的滨河公园。

    “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他听到以后愣住了。

    “你让我来的呀。”他发懵了。

    “我?有吗?”我努力地回想一下。

    “对呀,今天早上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说的。”

    “有吗?”我更加努力地回忆。“好吧。”我的记忆好像出现了问题,居然忘记了些事情。我问红记不记得,红说你都不记得了我能记得?

    “想起来了没?”他问我。

    “等一下,等一下。”我仔细捋捋。“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我要说什么来着,你是怎么进来的?”我看向他。

    “你门口的毯子。”他指指门外。

    “怎么了?”我回头看过去。

    “毯子下面有钥匙,我用它开了门。”

    “什么?”红比我先叫出来。我走过去,掀开毯子一看,果然有一把,是备用钥匙。我什么时候把钥匙放到这下面了?

    “我没说错吧。这都是你在电话里告诉我的。”听起来他很自豪。

    “那。”我搔搔头皮。“我在电话里都给你说了什么呀?”

    “你让我来你家。”

    “来我家干什么?”

    “不知道。”他摇了摇头,站起来到处走走。“你只说让我来你家,至于我来做什么,你说来了就知道了。”

    “那你就在我家随便玩玩吧。”我坐下。“不过我家没什么好玩的就是了。”他四处走走,在我的书柜前驻足,盯着那一排排的书,看的很痴迷。那一排排的书,每本都比砖头还沉,是一套《超自然现象防御百科全书》,放满了书柜的中间和下面。这些书不仅沉,还很破,又很旧,有一股古旧的书的独特气味。

    这套书由超自然现象研究学会编著,那是个什么玩意儿我也不懂,但他们编的这套书很有用,虽然我一次没用过就是了。

    “这些书你读完了吗?”他问我。

    “那些是目录。”我说。我从沙发前面的桌子下面拿出一本现代汉语词典大小的书丢在桌面上。“这才是正文。”

    “就这么一小本吗?”

    “很小吗?已经很厚了。”

    “这么多本目录,就这么一小本书。”他揉揉自己的眼睛。“开玩笑呢。”

    “没开玩笑,就这么大。”我突然想到什么,多亏红的提醒,差点把正事忘掉。“帮我个忙,帮我找找‘钩子’这一词条。”

    他看着那十几本大书,睁大眼睛看着我,说这么多呢,怎么查?我说你看书脊上标的字母,在有“g”的书里找,稍稍缩短范围。他撇着嘴吭哧吭哧地翻了半天,有几页纸不受控制地从书里飘出来,他没注意到。我捡起这几张纸,纸粗糙,发黄,破旧,有的烂掉一半,烂掉一角。我正反看了几眼,没有“钩子”这个词。

    “你这些书都残缺不全,都烂成什么样了。”他抱着书一边查阅一边和我说话。“你看看,这一页都黑了,这两页都粘在一起。你这还是精装本,怎么破烂成这样?也太不爱惜了。”他大概是抱不动了,把书摊在地上。

    “这本没有。”他接着去抽下一本,灰尘一大团一大团地扑出来,扑的我一脸灰。他更惨,连衣服上都是。“我受不了了。”他拍拍全身上下。“我不干了。”

    这书好像绝版了吧,我想了想。你在哪买的?红问我。我也想不起来了。

    “我来找吧,你歇着。”我对他说。

    我翻了一会儿,手指在粗糙的书页上滑过,正巧指到“钩子”那个词。“找到了。”我说。“在一百四十三页。”

    他翻着那本小书,在几页之间来来回回,看看这边,看看那边。最后他抬起头来,怒气冲冲地斜视我,说:“这页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