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蓝白狂想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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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金黄的细沙堆积成的沙滩上热闹非凡,却无人注意到我的存在。沙滩很软,一踩下去就是一个深深的脚印,却无法保留我的脚印哪怕只是一秒钟。只因我是幽灵,是鬼魂,是寄人篱下的可怜虫。只因我没有双脚,无法在沙滩上立足,踩下自己的脚印,留下来过的痕迹。如何才能在这世上留下自己来过的痕迹呢?我不知道。

    夜深了,她睡了,这个时候我才敢走出来透透气。每个人的意识都被困在一粒狭小的果壳内,但每个人的意识又是一个无限大的宇宙,是一片冰封的,深不见底的大海。我潜入水下,潜入深处,似乎好不自在。

    我是红,这是她给我起的名字。我很喜欢这个名字,所以,同样的,我就称呼她为蓝。我不知道我诞生自何时,又因何而诞生。她同样也不知道。但我俩都相信,我们两个都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我们还相信,只有二者合二为一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可是,怎样合二为一呢?

    想这些也没有什么用,不如想想怎么对付那个钩子人吧。我想起来好像还有本书,不过我现在不能起来,不能惊醒她。非常奇怪的是,我们两者的分裂似乎是很不均匀的,她掌握了身体的主导权,掌握了记忆,掌握了思考。而我,只是个寄生虫一样的弱势角色,只能和她抢抢说话的权力,记忆还要与她共享,只有在夜深人静之时才能独自思考。

    还有那个小伙子,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复杂,我也描述不清。

    等我打倒了钩子人,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呢?我想必是一个接着一个的。这些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突然像炸开的水管一样涌入这个世界,这是为什么?也许,我也不属于这个世界。废话,这不是想当然的吗?

    我的记忆,她的记忆,从何时开始?我追溯追溯,不停地往前追溯。我想到,第一段连续的记忆从这里开始,从那天那颗流星划过天空开始。

    我在想一个问题,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我,王不准,我呢,作为一名高中生,是不是有点太闲了?嗯,结合我天天没事儿就乱溜达的情况来看,好像是挺闲的。这不,我周六下午放学回家,千算万算没算到父母都有事出去了,我还没带钥匙。于是,我只能在公园里转转悠悠打发时间。公园里依旧是老样子,一切都是老样子,永远都是老样子,即使有这么多的妖魔鬼怪在此横行,它依然是老样子。公园的老样子给了我莫大的安全感,我真想坐在那椅子上,一坐坐到老,现实大抵不会这样如人所愿。

    但凡我在滨河公园里走上几步,就会有人喊我的名字,不是他,就是她,这我还能说什么呢。呆儿喊着我的名字,怀抱着只猫朝我跑过来。真是的,呆儿这家伙,怎么我老是能碰见她。那只猫不用讲,一只眼睛戴着眼罩,是大飞。我心想,这两个是怎么同时出现的?我又想,赶紧走开吧,不然她又要黏着我了。

    “快跑!”她说着,从我身边迅速跑过。我不能理解,她抱着大飞干嘛?我想不通。这时,我听见一连串的吠声。哪来的狗?我四下里看看。一个方向上冲过来一只大黑狗,凶相毕露,两颗犬牙明晃晃地亮出来。而且它的体型很大,非常大,真的大,甚至比狼还要大,让我想起了巴斯克维尔的猎犬。在我小的时候,我爹的朋友登门拜访我爹,当时他牵着一头藏獒,我记忆犹新。它密林似的毛,看不见眼睛,我看着心生恐惧。不对,现在不是回忆的时候,这只狗好像是冲着我来的。

    它从我身边经过,看都没看我一眼。

    原来它是冲着呆儿来的,以这个速度下去,肯定能追上她。我没多想,一脚下去,把这条大狗踢翻在地。大黑狗起身,恼怒至极,露出全副武装的牙齿,恶狠狠地盯着我。我唉声叹气,叫苦连连,心里怨恨自己为什么不再使点劲儿,再用点力,把它一脚蹬死。

    它挪动着小步子,向我靠拢过来,似乎是在试探我。这家伙还挺谨慎的,我心里想。不管怎么着,就当是拖延拖延时间。我转头看过去,呆儿已经跑没影儿了。我放心地点了点头,这下我也别陪这小畜生闹了,也赶紧跑吧。可惜我手欠,跑之前对它竖了个中指。这下它急了,一蹦而起。它是怎么看明白这个手势的?狗的视觉不是黑白的吗?还是倒过来的。它跳的老高了,高过我的头顶。它张开血盆大口,张的很大特别大,就算是河马也相形见绌。它的背部高高弓起,四条腿伸得直直的。它是冲着我的脑袋去的,这一大嘴下去,我颅骨非碎裂不可。我急,我心里急,一时间手足无措,一只手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钳子似的巨口夹住我的胳膊,啊,一定会很疼,整根手臂骨说不定会因此粉碎。然而,并没有。可能是因为我那天穿的厚实,牛皮很耐造,也可能是因为我戴着一对银镯子,硬邦邦的,正好卡着它的喉咙。总之,它咬了我的胳膊,但没咬到底,也就没我想象的痛,血也没我想象的那样流很多。

    我趁此机会,另一只手抱着它的头,它的四只爪子乱扑腾,幸好没抓到脸,不然就破了相了。我紧抓着不放,身子向前一扑一倒,把它压在身下。它“哦呜”“哦呜”地叫着,出不来气,四只爪子拼命扑腾,渐渐慢下来,最后停下,气也没了,没了动静。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它的身子鼓胀起来,像个气球一样,然后,“嘭”,炸开了。内脏,血管全喷出来了,喷了几丈远,喷了一地,还有一滩又一坨的绿的,黄的,紫的,黑的,黏的,稀的,稠的。地上都是,我身上也是,衣服上脏兮兮的血污。我翻了个身,筋疲力竭地躺倒在地。过了一会儿,大飞的声音传来。

    “你没事吧?”他说。

    “你说呢?你看我像是没事人吗?”我侧过身子看他。

    “你得去医院。”他说。

    “我知道。”我站起身来。“最起码我要打个狂犬疫苗。”我扶着腰。“还有,那狗为什么追你们?”

    “说来话长,这要从……”

    “那就别说了。”我伸出手打断他。“我没兴趣听。”

    我去医院包扎了伤口,打了个针,回了家。是的,俩老终于回来了。我妈问我那只手怎么了,我说狗咬的。我爸说狗呢,我说被我打死了。他俩愣住了。

    进了卧室我就躺下,今天一整天都心烦意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