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头巷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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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怀孕

    那日,“咸烤头”冲进方家的疯狂举动,要不是想到是英子爸,未来的老丈人,没等“咸烤头”砸下去,方国富早挥拳把“咸烤头”击成“大头娃娃”——

    方国富用竹梯帮英子从窗口逃出“咸烤头”控制后,英子随同方国富住进华侨宾馆。

    没多久,英子发觉自己怀孕了,不过,英子不惊不慌,因为,她就要这结果;那夜,同方国富睡到一张大床上时,英子就抱定怀孕的决心,她实在厌烦父亲没完没了逼迫相亲,她要以生米煮成熟饭叫父亲死心,换回自己的安心。

    英子第一时间告诉方国富怀孕的事,激动的方国富抱起英子就转圈,放下英子,方国富兴高采烈说:“我这就去你家提亲。”

    英子嗔怪说:“就空双手去提,你还想不想讨我了。”

    方国富欣喜说:“想,咋不想,做梦都想夜夜搂着你睡。”

    英子说:“还想讨我做老婆,就去找我师傅请教,做足功课,几时提亲,等我通知。”

    方国富不拖拉,立即请金枝梅帮他做提亲功课。

    金枝梅像是专职媒婆,年纪轻轻,男娶女嫁这档事样样精通,说的头头是道:“提亲有讲究的,分为两种:礼物和礼金。礼物要成对,主打礼物是必送品:蛋糕,代表圆圆满满;苹果礼盒,代表吉祥喜气。配套礼物看你客气,像烟酒、糖果、糕点、红枣莲子等。”方国富用笔认认真真记下金枝梅的话,只是记录的速度跟不上金枝梅说的速度,生怕有纰漏,等金枝梅说完,把记录交给金枝梅补漏。金枝梅确定后再接下去说礼金。“礼金要成双,显得有诚心,就给4位数,最低不能少于3位数。4位数也好,3位数也罢,出手就得吉祥数,比如:8888元,6666元。”

    方国富对照记录备足提亲礼物,要把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娶进家门,方国富不惜重金,他准备包8888元,可囊中羞涩,他只好向老板借5000元,觉得自己有一身力气,还5000元是小儿科。

    结果,提亲的通知没接到,却听到金枝梅在门外喊叫:“国富,快逃,英子爸提铁棍打上门来了!”没等方国富反应过来,“砰砰砰”的砸门声响起,方国富追出堂屋看究经,长块木板从门板里掉下,“咸烤头”不罢休,还在砸,不一会,门板从门框脱落,重重倒在门槛前,掀起大片灰尘,直扑方国富。

    “咸烤头”冲进门,看到方国富就怒吼:“班房客,畜生,不得好死。”

    方国富看是“咸烤头”强忍回旋在心头的怒火,说:“英子爸,你把我家的门砸破了。”

    “咸烤头”不解恨,举起铁棍对着门板还砸,“咸烤头”力气不少,三下五除二,顷刻间,门板在铁棍下变成柴爿。

    左邻右舍围上来劝,“咸烤头”谁也不理,我行我素。

    方国富站着,一动不动,双眼看着门板变成柴爿。

    金枝梅看不下去了,说:“英子爸,你把国富家的院门砸了,夜里叫他咋睡觉。”

    “咸烤头”横眉冷对金枝梅,说:“我把英子交给你带,你把英子带成野货,你是班房客的帮凶,等着我收拾你。”

    金枝梅说:“英子爸,你冤枉我了——”

    “冤枉个屌,”“咸烤头”说。“现在没法收场了,你满意啦!高兴啦!!”

    “英子爸——”金枝梅还想解释。

    “咸烤头”突然冲进灶间,紧接着灶间传出“噼咧啪啦”刺耳声。

    方国富还是站在原地不动,只是把复杂的目光移向灶间。

    金枝梅说:“国富,快进去看看,再砸下去,要把灶间的东西砸光了。”

    “让他砸,砸光再买。”方国富没办法,他是英子爸,他不能对他施暴。

    不过,灶间传出的声响,刺在耳里,疼在心里。当时,方国富挣的是记件工资,搬运一包水泥提五分,他费时几年,搬运数不清的水泥包,才在灶间砌起柴灶台,购置橱柜、桌凳和餐具,就几分钟,把几年的汗水和心血换来的家当,被“咸烤头”一股脑儿摧毁。

    “咸烤头”从灶间走出来,还是没解恨,要进主楼继续砸,方国富不答应了,屋里有老祖宗留下的古董、父母给他留下的念想和英子留下的痕迹,他必须保护它们,方国富冲上去,挡住“咸烤头”说:“英子爸,再闹下去就没意思了。”

    “咸烤头”砸红了眼,有点分不清人与物,他举起铁棍要朝方国富的脑壳砸下去,方国富伸手攥住竖半空的铁棍,用另一只手的“虎口”锁住“咸烤头”的喉咙,顿时,“咸烤头”有劲使不上来。

    方国富趁机夺下“咸烤头”手里的铁棍扔到一旁,松开掐喉咙的手,轻轻一推。

    “咸烤头”往后趔趄几步,站稳。他指着方国富的鼻尖怒吼:“班房客,你想讨英子做老婆,做梦!”他捡回铁棍,悻悻走出残破的院门。

    英子是“咸烤头”走后二个钟头进方家庭院的,她来告诉方国富一个重大决定,看到屋里屋外被她爸砸得一片狼藉,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潸潸往下流。

    方国富说:“你爸突然打上门来,弄得我一头雾水。”

    英子对方国富说:“我同爸妈说了同你结婚的事。”

    晌午,英子郑重其事把爸妈叫堂屋,郑重其事向俩位大人宣布:“爸,妈,我怀孕了,我决定同国富结婚。”

    “你敢。”“咸烤头”反应强烈,他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桌上的玻璃杯乱跳。“打掉!”

    英子不示弱,强硬说:“这婚我结定了。同你们说,不是征求意见,是告诉你们,希望得到我的亲人祝福。”

    “贱货,”“咸烤头”怒不可遏站起来。“滚出去,我没你这个囡。”

    “滚就滚。”英子跑出家门。

    英子妈在背后叫,追上去要拉回英子,被“咸烤头”吼住,不让追。

    “咸烤头”独自生闷气,想想好端端一个家,被班房客弄得七颠八倒,咽不下这口气,就拿起铁棍冲出门去。

    英子妈知道“咸烤头”要找方国富,怕闯大祸,追出去要拉“咸烤头”回来,但英子妈小气薄力,没追几步,就上气不接下气,这时,英子妈看到金枝梅从八字桥头下来,忙叫:“梅呀,快去告诉国富,英子爸提铁棍找他去了。”

    金枝梅使出吃奶的劲,以一百米冲刺的速度紧追“咸烤头”,并超越他,给方国富报信。

    信是报了,庭院也砸的稀巴烂。

    “走,去民政局领证。”英子向家人宣布结婚时,先偷出户口簿,要是父亲阻止,她就自作主张。

    “现在去领证?”方国富惊诧问。“这不是明着同你爸作对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迈出这一步,你晓得会是啥结果?”

    英子无所顾忌说:“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

    方国富说:“我俩办喜酒,你爸妈不来坐正,不来祝福,这算是喜酒吗?”

    英子说:“你后悔啦。”

    “我后悔屌,我巴不得现在就去领证。”方国富说。“我是怕你头脑过了发热期,会后悔,给你泼点冷水。”

    “你放心,我做事从不吃后悔药的。”英子说。“去把户口簿拿来。”

    方国富迟凝地说:“要不,明天我上门提亲试试,说不定你爸出了气。睡了一夜想通了,能接纳我了。”

    “我提醒你,”英子说。“甭自讨没趣。”

    方国富说:“礼品我都买好了,礼金也包上了,我包了最高规格的礼金,4个8。”

    英子问:“你哪来这么多钱?”

    方国富说:“牛老板借的,让你爸对我刮目相看,也让你面上有光。”

    “你是痴人做梦,我爸脑壳里的那根筋已经别住了,”英子说。“你就是包一万元礼金,他也给你一脚头,两门闩。要是你爸当大官的,就是不用礼金,他也会把你当太上皇恭迎。”

    方国富说:“照你这么说,我这些天的功课是白做了?”

    “国富同学,”英子打出老师腔。“你的功课没白做,学到的知识留着以后教儿子。”

    方国富问:“你咋晓得是儿子?”

    “你不是说,屁股大生儿子吗。”英子笑嘻嘻说。“我厂里那帮老娘们,都说我是大屁股,那夜,我把自己脱光了,对着镜子看,果真是大屁股。”

    方国富说:“我看你厂里那帮娘们个个是女流氓,没事盯着人家姑娘的屁股看,无聊。”

    “她们个个是老油条,没有她们说不出口的话。”英子说。“说不定,以后我到了她们的年纪,也把不住门了。”

    方国富说:“提亲的环节省掉,礼品不是浪费了。”

    英子说:“有三张嘴开着,你想浪费都没门。”

    方国富说:“哪来的三张嘴?”

    “喏,这里还一张嘴。”英子拍拍肚皮。

    方国富“哈哈”笑了,英子觉得国富笑起来傻傻的,可爱。

    方国富问:“你说,办几桌喜酒?”

    “不办喜酒。”英子说。“我想好了,我们脱一回俗,做一回新风尚的标兵;旅游结婚,礼品就当作旅途的散口。”

    “人家讨老婆震天动地,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来祝福,我讨老婆,冷冷清清,偷偷摸摸,以后在九曲巷我咋混,我还算是爷们吗,”方国富说。“不行,我得把你风风光光娶回家,我要叫住九曲巷里的人都晓得,我把九曲巷里最漂亮的,不,把津州城里的大美女英子抱回家当老婆了。”

    “人家咋看不打紧,我眼里你就是爷们。”英子说。“你听我说,酒席场面办的大小,说到底就是化钱争个脸面,酒席一散,抹抹油嘴,走了,没他们事了,一大堆的事够你忙一阵子,一屁股的债务够你还几年的,何苦呢!这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打肿脸充胖子是啥。再说,我同家里闹成这样,指望爸妈来坐正,想都甭想,不来闹事就谢天谢地了。还有我小姑,小姑丈,我爸肯定拦者不让她来,酒席上,你家没大人,我家没大人,你说能喜得起来吗!与其结劳命伤财,吃力不讨好的婚,还不如办一场轻松、享受、皆大欢喜的婚庆。”

    方国富想了想,说:“听起来有点道理,你这叫——对了,新思潮!时髦词。”

    英子说:“我这叫新事新办,面对现实。”

    方国富说:“说说新事咋个新办法?”

    “我的办法是有多少力量打多少炮仗。”英子说。“主基调是旅游结婚,先去BJ,看天安门城楼,爬长城,再去承德,听说慈禧太后每年夏天要去承德避暑,我也想做一回慈禧。”

    方国富说:“别人的慈禧你做不了,只能做我的慈禧。”

    英子说:“这话是你说的。”

    方国富说:“我喜欢你垂帘听政。”

    英子说:“我有话在先,以后人家说你怕老婆,甭到我面前耍威。”

    方国富说:“怕老婆好,我就喜欢怕老婆。”

    “我看你就是泡妞的情种。”英子开心地笑,心里像灌了蜜。“回来就爬黄山,看岩笋上的黄山松。噢,对了,我还想吃德州扒鸡,听说不用到德州买,火车上就有卖。”

    “没啦,”方国富问,“大江南北游一圈就完事啦?”

    “没完,酒席还得办,我办酒席的原则是有多大力量,打多少炮仗。”英子说。“我想办两桌酒席;你叫一桌朋友,我叫一桌朋友,我还想叫小姑和姑丈。我算过,旅游和两桌酒席办下来,不动用牛老板的八千元,还有积余。”

    方国富说:“你就是天生的管家婆。”

    英子洋洋得意说:“还有补充就快说。”

    “没啦,”方国富说。“以后我负责挣钱养家,你负责在家貌美如花。”

    英子说:“带上户口簿,去民政局。”

    ……

    方国富说的口干舌燥,“咸烤头”听的表情淡漠,答非所问,好像方国富说的同他不搭界。

    方国富有耐心,他慢慢诱导,用最刻骨铭心的事例刺激“咸烤头”的记忆末梢。其实,帮“老骨头”回忆时,方国富也能重温同英子生活的点点滴滴,享受同英子在一起的快乐,始终感觉英子离他不远。

    方国富说:“老骨头,英子正式做我老婆后,你就像疯人院里跑出来的重号疯子,又打上门来,那天,幸亏院门开着,要不然,我又要去做一扇门,做过一次冤大头,还得再做一次冤大头。老骨头,你没大开杀戒,帮我省了不少钱,我还得谢你。但你要夺走我老婆,我肯定不答应,你要英子跟你回家,英子旗帜鲜明说,她的家在九曲巷西头,东头是她娘家。你吼叫,如英子不跟你走,就把她的脚骨掠断,让我养个残废人做老婆。”方国富停顿片刻,想看看“咸烤头”的反应。不过,“咸烤头”的表情没多大变化。“老骨头,英子是你亲生骨肉呀,你咋会有这歹毒的想法。不过,当时我没把你的话当真,我只当成是你的气话。没想到你还会来真的,要不是我腿长,替英子挡了一棍,英子细皮嫩肉的腿咋受得住你这一棍呢。要不是我的腿肌硬,脚骨肯定被你掠断。我不可能让你再往英子身上掠,我就攥住铁棍,激动说,英子是我老婆,她已怀上我的儿子,保护老婆和儿子是当老公至高无上的职责,小娘生,你要是敢损我老婆一根毫毛,我就让你躺着出去。——你是我老丈人,如果英子嫁给我,你过不了心里这一关,你就打我,我要是还手,我是小娘生的。我松开攥铁棍的手,就等你打,结果你走了,老骨头,当时你是咋想的——”

    想“勾”出“咸烤头”的记忆,却把自己感动了,含在眼眶里的泪水溢出眼眶。

    “咸烤头”衔着嘴里的铜制烟嘴睡着了。

    方国富抹掉挂在眼角的泪水,站起来,说:“小娘生,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