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苏衍之并没有让晚意等太久，到了亥时凌妈妈并一个小厮陪着张御医来了梁府，梁子春听到这个三女儿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请了御医过来，顾不上责怪，带着罗管家急匆匆的赶来了汀沐院。

    张御医诊脉完毕，问道：“不知梁大人可方便让下官看看煎药的药渣？”

    梁子春还未点头，晚意就示意忍冬将药渣包了帕子递了上来。张御医翻翻捡捡，并没有说话，只是写了两个方子吩咐道：“先用这张，三碗水熬成一碗，每日两次，若是还如三小姐所说夜晚疼痛难眠，第二日就换成加了附子、肉桂的这张，也是三碗熬成一碗，浓浓的最好。用足七日后不见好转老朽再来诊脉。”

    梁子春将张御医请到偏厅忙道谢：“天色这么晚还劳烦张大人给内人看诊，实在不胜感激。只是不知道内人病情到底如何？”

    张御医说道：“梁夫人应是多年前生产身子有了极大的亏空，又忧思极重，失于调养，心结郁结难解，脾虚胃寒，病情反复，现下已无根治之法，用药也只是延缓，恐无回天乏术之力。”梁子春只当梁夫人是不喜自己宠爱宋姨娘，岳父病逝后更是对自己冷若冰霜，下人隔三差五向自己禀告她身体不适，久而久之自己也就未放在心上，却万万没想到如今已是病入膏肓，他跌坐在红木的圈椅上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晚意强忍着泪意，向张御医道了谢：“多谢大人漏夜前来，小女不胜感激。”又转身对父亲身边的罗管家说道：“父亲明日还要上朝，罗管家先送父亲回房歇息。”

    罗管家看看自家老爷一派颓然，便扶着梁子春回了书房，晚意见父亲背影消失在海棠门处后，便挥了挥手，落夏招手把屋里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自己躬身站在门口四周警惕的看着。

    晚意郑重行了一礼，直白的说道：“张大人，您清楚是谁请您来的，请您实话告诉我，我母亲是不是中毒？”

    张御医吃了一惊，但并不承认，虽然也很奇怪为何苏相与梁尚书不和已久，这次确是苏相托人让自己来给梁夫人看病，看到这位梁三小姐那一刻隐约明白了什么，高门大户背后，总有数不清的弯弯绕绕和不能对人言的秘密。遂斟酌着说道：“三姑娘多虑了，梁夫人按时吃药或许会有转机。”

    晚意直直的盯着张御医，声音略带颤抖：“张大人，小女虽不懂医理，但我母亲缠绵病榻已久，这次病症凶险，全不似以往形状，且浑身疼痛彻夜难眠，虚汗不止，小女翻遍医书，这些都是中毒的症状，但母亲的药都是身边得用的人亲自煎药服侍，小女想了每一个关窍，但实在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甚至母亲的衣服被褥我都让人细细查验，但依旧毫无所获，故冒着名声巨毁的风险恳求苏相邀您过府诊病，还请您不吝赐教。”说完躬身行礼便不肯起身，泪珠啪嗒啪嗒的掉在地上，在静谧的内室听的分明。

    张御医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帕子打开，将里面的一味药材拿出来指给晚意：“此为何首乌，经九炮九制后方可入药，若处理不当，会从补药变为毒药，老朽看夫人药渣，入药煎煮的何首乌并未经过炮制且剂量偏大，平日里夫人又常以人参等物进补，更是加剧了毒性，这常年累月的毒药入体，令慈如今才无力回天啊。老朽行医四十余年，经过仔细辨认方才能从熬煮的药渣中看出未经炮制的何首乌，故三小姐查遍了所有相关物事，找不到缘由是必然啊。这么多年，老朽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隐蔽的计谋。实在是心思灵巧，却歹毒非常。”

    晚意顿感一股凉气从脚底直窜颅顶，呆呆的便不再言语，张御医看了看，自行推门出去，落夏便差人去请凌妈妈，恭敬的将二人送到侧门，只等马车走过拐角不见踪影才回了汀沐院，在二门正好碰到碧青，二人便伴着一起去见晚意。

    屋内二人的谈话落夏都听的分明，现下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安慰道：“小姐，您额头上还有伤呢，夫人的身体既然已有定论，小姐还是先休息，明日再好好想想如何应对才好。”

    晚意并不应声，落夏和碧青就自作主张将晚意安置在白日梁夫人歇息的美人榻上。二人都不敢休息，晚意呆呆的不说话也不睡觉，直直的睁着眼睛望着屋顶，浑身透着悲凉。

    凌妈妈回府后并未休息，匆匆赶往苏衍之的书房，听完凌妈妈的禀报，苏衍之吩咐道：”妈妈，改日您亲自上门送一份厚礼给张大人，有些事看过就该忘掉。”

    凌妈妈知道苏衍之的意思，知道事情非同小可，补充着说道：”奴婢今日已经叮嘱过张御医，他老人家知道怎么做，再说您救了他唯一的孙子，这件事知道跟您有关才破例告诉了梁三小姐真相，若是他老人家是那求一求就心软之人，现在早就骨头渣子都不知道埋在哪了。明日奴婢亲自上门会细说分明，相爷放心。”

    苏衍之点点头，凌妈妈看着一如既往沉默寡言的相爷，知道无事便自行退下，夫人已经病逝三年，偌大的相府空空荡荡，若自家相爷真是对这位三姑娘动了心也算是好事，但想到这梁府的腌臜事，也是一片叹息。

    晚意跟张御医要了好几张食疗的方子，每日里派落夏或是张妈妈亲自看着，自己又拿出做糕点的钻研本领，枯燥无味的药膳也能做的有模有样，梁夫人看着女儿辛苦，也就多用了几口，一段时日下来，整个人看着竟有些气色不错的模样。

    晚意偷偷的松了口气，除了身边的两个丫头和张妈妈，也就是父亲知道母亲真正的病情，除了每日下朝来探望一眼，父亲母亲并不多说几句话，晚意对所有人都说张御医开了方子，好好吃药，过不了许久就会好起来，祖母也三不五时派刘妈妈亲自来探望，宋姨娘并几个其他不受宠的姨娘虽每天都来，但晚意想着母亲并不想见她们，一律以母亲有疾为由，让张妈妈打发她们回去。

    梁晚舒接手了府里几乎全部事物，整日里忙的头脚倒悬，烨询每日刻苦进学，只有旬休才能陪着母亲多聊一会儿。宋姨娘本想着夫人病倒自己会接手中馈，却不曾想二姑娘没有丝毫退位让贤的意思，几次在梁子春面前撒娇扮痴，哭闹撒泼均不见老爷发话，每每梁子春心软，却一想到梁夫人时日有限，便不再理会宋姨娘的种种招数，三番五次后，便对宋姨娘有些恼意，而这边宋姨娘母女俩见始终不能得逞却是气得倒仰。

    这日一大早晚意又早早的到了汀沐院，张妈妈看到一脸嫌弃：“三姑娘，奴婢不是说了今日二姑娘和小少爷会来陪夫人，让您不要过来？”

    梁夫人看着晚意圆润的脸蛋都瘦的脱了像，更是亲自洗手作羹汤，替她细细捏腿捏脚，从不假手他人，一双杏眸更显深邃，眉头上淡淡的嫩红疤痕，却是连帷帽也不戴上遮一遮，看着梁夫人一阵心痛。

    晚意笑笑并不反驳，让落夏端了茶水坐到了海棠门外的小凉亭里，拿着一把蒲扇悠悠的扇着风，想着一会母亲用完药做些什么点心为好，庑廊的转角处，传来阵阵脚步声，晚意心想着这么早，会是谁来探望母亲，却不曾想到转角处出现了大哥梁盛询的身影，后面跟着一个身着湘云锦薄罗对襟的娘子模样打扮的人，难道这么早是来探病的？

    晚意想着，走近却看到梁盛询脸上的震怒表现的分明，难道这是来兴师问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