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时间转瞬即逝。

    一切平静。

    张静的失踪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动，只有平菇一人在四处搜寻下落。

    大厅。

    程远坐在高椅上，赵安和柳老头坐在旁边，下面四五人跪地在说着什么。

    “程师兄！不负所托！”

    “张静最近与北街区的寇岛有些冲突。再远一些只有一星期前与安家少爷的争花魁了。”

    咚！咚！

    指头敲击木桌的声音慢慢响起。

    十息过后，程远见柳老头依旧紧闭双眼，这才缓缓开口。

    “寇岛会鞭法？”

    “小的四处探查才知，寇岛有门家传的鞭法，四年前还凭此打伤过逃窜的流寇呢。”

    “消息准确？”

    “寇岛的弟弟寇屿是个赌徒，师弟我在赌场陪他玩了一会儿，他便什么都说了。”

    程远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先派人盯紧他。”

    “是。”

    底下的武师说完便起身离去，屋内只留有他三人。

    柳老头年岁已大，靠的是躺椅，见底下人都走了之后，这才睁开眼睛缓缓起身。

    “我还没到快死的地步。”柳老头拨开赵安想要搀扶的手，起身道：“这次的事情我不会参与，武馆的未来是你们的。”

    柳老头看了眼赵安憋屈的脸色，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以后跟你师弟好好学学。”

    说罢。

    随即弯着腰，头顶着两片柳叶白眉，缓缓离去。

    “哎！”

    赵安看了看柳老头离去的身影，又抬头撇了眼程远，嘴里长嘘一口气。

    “万事开头难，师兄已经开始在改变了，他们都看在眼里呢。”

    “师弟怎么为人处事这么厉害，我活了这么久还是学不会。”

    听着赵安话语中酸溜溜的语调，程远一时也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夜半。

    达字匾额旁。

    木屋内，只有程远、小何与平菇三人。

    平菇既然敢对柳青下手，类似自己这般的人物，拉拢的定然不少。

    她靠在木椅上，手中拿着毛笔在描绘着一个人物的形状。

    平眉、丹凤眼、高鼻梁.....

    “张静少爷？”

    “嗯。”平菇应了一句，继续用心勾勒那副画卷。

    许久。

    她用笔锋勾勒出最后一丝条线，一副傲气少爷的面目栩栩如生。

    将笔放下，嘴角轻轻呼了一口气。

    “我儿子肯定被她藏起来了，我要你帮我。”

    程远坐着对面，手里拿着一本平菇的藏书。他没有抬头，翻过一页，随口道：

    “怎么帮？报酬是什么？”

    “还不曾出力，就敢索要报酬？”

    程远放下手中藏书，抬头道：“我有这个实力。”

    “哼！”

    平菇轻哼一声，随即道：“柳青在外面有座私湖，我要你找到她贪污的证据。”

    太原府规矩严格，养殖的只能养殖，卖粮的只能卖粮，不能有丝毫逾越。

    张家越界了。

    “私湖？养的什么东西？”

    “云蚌，采里面蕴养的水云珠。”

    太原府河流湖泊很多，山峰丘陵也有不少，捕鱼、打猎，都能为生。

    平菇说完，旁边的小何随即递来两颗圆滚滚的白珠。

    “水云珠？”

    程远随即接过，云珠入手一阵冰凉，散发淡淡清香，沁人心脾。

    “听说是从一个红胡子老头那买来的，药用效果很厉害。”

    【水云蚌珠。

    红山宗水府中河蚌所产，有极大的药用价值。

    被柳青得到后，私养在太原府北城外山湖之中，虽然没了灵山加持，但所产蚌珠效果也十分厉害。

    内含真气，服之修行，可增长血气、真气。

    做成吊饰久带可静心、养神。】

    三个月前。

    跟张丙打架之前还在想，为什么张府敢冒着无人运镖的风险，也要去抢武馆的武徒来源，原来是有这个东西做担保。

    程远当时记在心里。

    那时还想着能不能把这个‘底气’探查出来，还空费了一段时间。

    现在想来。

    这所谓的‘底气’，就是这水云蚌珠了。

    “赤心芝。”

    “水云蚌珠。”

    赵家武馆知道产地，里面有赤心芝的生长所在。

    张家有私湖，里面养着云蚌，产出水云珠。

    各有际遇。

    也难怪众多势力能够割据太原府，呈一超多强之态。

    一超指的是太原官府，

    多强指的是府内各种势力。

    “张府那里你不用管，只要不捅到官府那儿就行。”平菇呼出一口浊气，长长地叹了一声。

    “报酬呢？”程远朝他问道。

    平菇一直在说该怎么做，报酬却是只字不提。

    “回来之后，你以后修行所需的水云珠全由我提供。”

    “好。”

    程远一口应下。

    武馆里还有其他师兄弟，不可能再像受伤时候那样，天天都有赤心芝吃，自己需要再找一条路子。

    平菇说完随即起身，将桌上的画册挂在墙上，背对着程远。

    自己随即会意，正色道：“谢夫人，我明天就出发！”

    说罢。

    起身离去。

    早晨。

    武馆庭院。

    程远赤膊上身，露出挺拔的背脊和整齐的颈部线条。

    面色坚毅，犹如刀削斧凿一般，显出少许锋芒。

    哈~！

    手中长枪一扫，数道枪影显现，将落下的树叶一一击穿。

    嘭！

    程远收起长枪，随手插入一旁的木桩内，双腿下蹲扎起马步，眼神凝视着远方。

    犹如雕塑。

    一刻钟后，马步功夫到了火候，身体变的炽热无比，便上前两步，用两臂抱住重铁柱身，两手交叉式互相牢扣，然后运力紧紧抱之，作上提之势。

    “起！！”

    一声怒吼声传出。

    程远手臂红光流过，一股巨力随即传出，铁柱直直的被离地而起。

    砰！

    铁柱倾倒。

    真乃倒拔垂杨柳之力，令人震怖。

    程远大口喘着粗气，抹了一把脸上汗水，眉梢也有一丝喜色。

    《平阳枪法》自从老门主传下来之后，每日勤加修炼，直到今日才微微感受到气机的躁动。

    【平阳枪法。

    赵家武馆家传修炼法门。

    需每日练枪不断，在辅以书内心法与秘药，久而久之体内会形成一颗另类的心脏。

    气从此脏出，附着此气则枪法威力大增。

    枪法越强，修炼越快。

    大成者，力能摧石、断水。】

    “实力又上了一层楼。”

    程远感受身体不断穿梭的‘气’，心里不由一喜。

    “师兄！都准备好了。”

    旁边黑衣武师的话声传来，这才回过了神。

    呼！

    “带路！”

    豚江。

    “飒飒！”

    水声激荡，晚风徐徐。

    一艘乌篷船上，程远站立船头，两位黑衣武师在旁边划桨，周围水波不断击打着船身。

    “还要多久？”

    “师兄在等一柱香便可。”

    “嗯。”程远应了一声，随即闭上双眼休息。

    太原府乃北陵郡府城，位处赵国南方，是近些年新开辟的领土。南方又是出了名的蛮夷之地，多山脉，河流，湖泊。

    豚河，便是其中最大的一条。

    不少百姓都靠着它生活。

    豚河自北向南，浩荡数百里，北起北陵郡—长水县、南至平海郡，其间一共流经五个县城，这些年来一直是赵国南方二郡最重要的交通命脉。

    嘭！嘭嘭！

    船底。

    一条圆头、细长身材的黑影不断游荡在船边，时不时还用圆头撞击着船身。

    “江豚哎！”

    “今天倒是好运气。”

    旁边一位武师说完，便将手中的木浆交给另一个人，自己则从怀里掏出一包鱼干。

    “吃吧，让我们游快些。”

    鱼干抛入水中，江豚随即一跃而上，将鱼干吞入口中，又在水面上轻盈翻滚，片刻功夫便没入水中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

    程远也被水波翻涌的声音惊醒，朝他问道。

    “江豚！我们豚河里特有的生物，传说只要把它哄开心了，它便会给船只施加法术，让船跑的更快呢。”

    武师说完，便接过木浆开始滑动起来。

    不多时，

    船体微颤，船身一阵颠簸，速度顿时快了不少。

    清风卷着水汽，一团一团的砸在脸上，带来阵阵凉意。

    “师兄！到了。”

    程远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睁眼抬头看向远处。

    河道旁边，一座山头上矗立着稀疏木屋，隐约还能看见几道鹿影在不断穿梭其间。

    船只缓缓停靠在河边。

    程远从船上跳下来，道：“你们先回去，我走了。”

    此行，不简单。

    平菇说不管用什么手段，说明用寻常的手段，弄不到柳青贪污的证据。

    只能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招式。

    两个武师掌着浆，问道：“师兄！我们什么时候接你。”

    “下月中，我还会在此地等你们。”

    说罢，独自走向山中。

    大日横空，山风萧萧。

    山脉崎岖，树林茂密，鸟叫虫鸣，在山林深处，隐约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嘭！”

    圆石飞落，将一个卡在石缝里的小鹿砸死。

    人影快速飞奔过去，撕开小鹿的皮肉，把嘴巴凑过去大口饮血。

    满头脏兮兮的乱发垂下，透过发丝间隙，隐约可以看到人影胸膛遍布裂痕，像个蜘蛛网一样。

    三天前，程远独自来到山中。

    除了一个火折子，一身粗衣，其余什么都没有。

    现在火折子过半，草鞋磨烂。

    三天的风吹日晒，饮血食生肉，看着跟野兽没有什么区别。

    程远喝饱之后，抓了一把藤蔓将鹿尸包裹好，背在身后。

    一路行走，在一个洞穴处停了下来。

    点火，架枝，烤肉。

    阵阵浓烟直冲天穹，伸手撕开一条鹿腿，咬了一大口。

    “咕噜！咕噜！”

    鹿肉嚼劲十足，汁水可口，程远吃了个痛快，肚子鼓鼓的，这才将剩余鹿腿全部收拢起来。

    饱受一夜山风吹拂。

    次日。

    程远收拾好剩下的羊腿，起身朝着山顶木屋所在地走去。

    太阳还未出，雾气弥漫整个山间，程远走在路上，就感觉脚底打滑，一不小心就是滑落山底，跌个半死。

    “铿！”

    晨光、雾气与金属相交，折射出一阵刺目光芒。

    光芒穿过树叶，直透眼珠，程远不禁心口发紧。

    下一刻，长刀在脖，泛着寒芒。

    程远遏制住下意识反击的冲动，抬头看了一眼大叫道：“饶命！饶命！”

    “在林子里还敢生这么大的浓烟，妈的！浪费你爷爷我的时间！！”

    喊出没两句，就被麻绳捆绑，背在背上抗走。

    山峰高处，数座木屋矗立在旁，腰间不断有人影穿梭其中。

    山底下，湖泊遍地。

    一间大木屋坐落在湖泊旁，被一根根荆棘团团围住。

    三个汉子走到荆棘旁，把背后的程远丢下。

    程远落在地上，扭了扭绑紧的关节。

    他抬头看了一眼，立马趴在地上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嘿！老灶头！给你拿个新人！”汉子没有理会程远，朝木屋内大喊一声，随即和其余两人离去。

    走的时候撇向程远，黑色眼珠翻了一下，流露出十分轻蔑的神色。

    不一会儿。

    一个赤膊老汉背着一鼓鼓麻袋东西，从木屋里面走出，看见程远，大笑道：“这个好！看着就结实，应该能多采些时间！”

    “滚来个人！来的快的今晚加个肉食！”

    老汉朝木屋叫喊，片刻就有二人急忙冲出，一左一右将程远扶起。

    “带下去！”

    两人将程远身上麻绳解开，扣着他的关节，押着朝湖泊方向走。

    程远小心躲避荆棘，紧跟着进去。

    潮湿水路中走出十多丈，拐过两个弯，眼前出现一座浅蓝巨湖。

    湖边站立着十几个拿着鞭子的武人，里面时不时还有人头从水中伸出。

    “过去！”

    其中一人冷冷吐出两个字，拿出一根芦苇杆和篮子递了过去，目视着程远前行。

    程远接过，乖乖走到湖边。

    “啪！”

    “啊！”

    一道鞭痕显现在背后，程远随即吃痛叫了一声。

    其中一人看着程远讥笑道：“下湖采珠，每天五个！摸不完，不许上来！”

    说完，他用鞭子指着湖泊旁边一个入口道：“去，下去干活！”

    程远心中叫苦。

    自己本是想生烟勾引他们出来，没想到却成了挖蚌的蚌奴。

    堂堂府城卖粮张家，居然抓流浪的山人挖蚌珠！

    他把芦苇管放入口中，脱去身上粗布衣，朝水边走去。

    “站住！”

    手持鞭子的一人指着程远的身体道：“身上怎么都是裂痕？”

    “怎么弄得？！”

    程远立马站住，满脸畏缩道：“大爷，小的从小被雷劈过，侥幸没有死，因为这个现在都还没娶到媳妇呢。”

    “就你这野人样，还想取媳妇？！”

    “啪！”

    又是一鞭直抽在程远背后，疼得闷哼直呼冷气，一步不敢挪动。

    持鞭人在原地看了程远一会儿，甩手道：“滚！下去采蚌珠！”

    程远立刻跳入水中。

    水花四溅，冰凉刺骨。脸上的掐媚瞬间消失。

    变成一张阴沉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