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调查
昏暗地室。
十二片石层底。
擂台。
周围依旧是血迹遍布,墙壁上的烛光仿佛是装饰品一般,照不透这血腥木台。
破碎的面具碎片散落在地上,一张清秀白嫩的面庞与周围满地的血迹格格不入。
深处。
程远翻身越过木桩,朝着里面走去。
张静的尸体摆在地上,双目闭合、嘴唇微张,脖子上有一条深深的勒痕。
即便是死了,眉宇间仍透着一股少爷的傲气。
“程师兄好。”
旁边看守的武师躬了下身子,问候道。
程远微微颔首,道:“怎么死的?”
“打手用的是鞭子,活生生把他给勒死了。”
说着话时,他还颇为惋惜的看了眼地上张静的尸体。
放着好好的少爷不做,偏来求刺激找死,真是想不通有钱人的思想。
“大人!!救救我!”
地上。
一个年纪略长的中年汉子,捂着肩膀痛叫着。
他蹙了蹙眉头,转头看向旁边的武师。
“他是谁?”
“杀人的打手,在府里没有亲人。”
程远微微点头,道:“你对他有了解吗?”
他看着不断痛叫的汉子,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旁边的武师听罢,瞬间回了神,赶忙弯腰说道:
“回师兄,他自幼被父母卖到擂台,算了算呆了快有三十年了。”
旁边。
打手跪在地上,身上有数道剑刃刺过的痕迹,黄豆大的血滴从肩膀上不断滴落在地上。
片刻后。
一个老头儿,身着白袍,长着一双柳叶白眉,跨步走了过来。
程远赶忙迎过去,道:“柳叔,麻烦您了。”
“嗯。”
柳叔是跟赵阳一块开辟领地的老人,对这类的事情比谁都要有经验。
柳老头微微点头,走到尸体旁蹲下,伸出瘦长手指摸了摸张静脖子上淤青的痕迹,对着旁边的武师道:
“你对府中的武师了解怎样?”
旁边的武师听到,赶忙弯腰回道:
“回柳大人,小的自幼在府中长大,对周围有名无名的武师都了解一些。”
“能做到这般层次的,太原府城中能有几人?”
“有百十人之多。”
张静自幼生在米粮之家,无需为生活奔走,手上这三脚猫剑法,还是因为感兴趣才学的。
因此称不上厉害之说,与之对打的打手也是相同层次。
而且他手上的剑法,就是之前赵家武馆的武师教的。
“太多了。”
“张静可有劣迹?”
旁边的武师顿时被柳老头的话问住,站在原地脸色有些慌张。
“不知道就去查!”
“两天内!我要知道消息!”
“是.......是!”
柳老头问了半天,伸出一根指头,蘸了点淤血后放入口中。
片刻后缓缓站起来。
“跟他有仇的,一律找常年卖鱼的人,这般手法也只有经常在河里甩网才能练成。”
柳老头说完对着他们摆了摆手,地室内的武师随即离去,开始暗中探查消息。
“师兄,他怎么办?”
打手捂着伤口,身子不断在地上蜷缩抖动着。
旁边的武师小声问着程远道。柳老头这时也从怀里拿出丝巾擦拭嘴角,眼睛则是撇向程远。
程远看了打手一眼,抬腿朝着门外走去。
一道声音随即从后面传出。
“杀了。”
临近正午。
程远、赵安、柳老头一起用饭。
桌上菜不多。
仅有三荤、四素、一豆汤。
赵安脸色惆怅,夹了口素菜放入口中,道:“张静死了,张家那边怎么办?”
柳老头夹了块红烧肉,咀嚼几下,吞入口中,吃的不紧不慢。
“年轻人要沉住气,知道赵阳为什么不选你当传人吗?”
说完,又夹了一块红烧肉。
柳老头放下筷子。
旁边,程远随即递了杯豆汤过去。
赵安被说也不恼怒,反倒是笑了笑说道:“不就是我没天赋,太过洒脱了吗。”
“哎!!”
“你呢?你有什么好办法?”
柳老头拿起筷子指了指程远,问道。
程远把放入口中的菜心吞下,缓缓说道:“分摊视线。”
“嗯?”赵安楞了一下。
“张家不是在运粮吗?那就找其他卖粮的商家,伪装一场祸事,把张静的尸体丢过去。”
柳老头没有回话,一边嚼肉,一边思索。
程远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我们只要在运粮的时候,穿着其他商队的衣服把他们的商队劫了,之后就可以脱身疑涡之中了。”
“那劫粮过程中,死去的师弟们怎么办?”
柳老头放下手里的筷子,眼神犀利如刀。
程远沉默片刻,道:“是我没有考虑清楚。”
“不!你只是心不狠罢了。”
柳老头舔了舔嘴唇,扫视他俩一眼,继续道:“分摊视线确实正确,不过死的不应该是我们的人。”
“栽赃!!”
“杀张静的人已经死了,在找一个补上就好。”
程远听了之后,问道:“我该怎么去做?”
“先去张家找平菇要债,拖延些时间,张静是他儿子,这小子之前在武馆里偷学武艺的钱还没给呢。”
柳老头说罢,将早已备好的欠条递了过去。
程远接过,扫视一看。
打破长刀一柄、剑三把、沙袋两个........
二人说话时。
赵安放下手中筷子,起身插话道:“明天,我也要去。”
柳老头随即起身,上下打量他一番。
“好!好好!”
次日。
北街区道。
络绎不绝的人群四处流动。
或身穿粗皮衣,背着野货吆喝、或身着羊脂白玉带,手持玉扇,背后数人随从......
千姿百态,尽显其中。
程远走在街头,望着四周热闹的景象,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还好张静身上没有子母红珠纹的痕迹,要不然张家直接就找上来了。”
“黑市追踪的术法?我也会。”
“哦!那师兄可要教教我,万一我出事了,也能借此提醒下师兄救我呢。”程远饶有兴趣的说道。
“好。”
两人走了一会儿。
“师弟,张家到了。”
赵安面色绷紧,五指紧紧攒着,在旁边小声提醒道。
“师兄莫急,我们是上门讨债,又不是上门认罪的。”程远笑着拍了拍赵安的肩膀。
按照师兄说的话,这是他第一次亲身为武馆做事情,心里难免有些紧张,怕失败了伤了父亲的心。
“嗯。”
赵安平呼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两人随即扭头,目光看向街道的另一头。
那里是一座极为恢弘的宅院。
院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
“师弟,递帖子。”
赵安虽然事事从不亲力亲为,但势力之间的礼节懂得比程远多的多。
程远听罢,将赵安伸来的请帖,朝着外面的员丁递了过去。
还没过一会,几道讥笑声从门内传来。
“你赵家武馆里的人还敢来讨债?”
“真不怕我们拿下你?”
过了一会儿。
门里走出一位绿袍侍女,个不高,头上扎着丸子头,腰间持有一配剑,一张圆嫩的脸庞,看起来极其可爱。
虽然看着可爱,说话倒是不客气,道:“一个瘦子、一个胖子,也敢来张府找麻烦!”
程远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欠条,道:“我有理有据,怎么能说是找麻烦呢?”
绿袍侍女随即拿过观看,不一会儿,脸上眉头皱起,挑眉看了眼两人,随即道:
“跟我来。”
说罢,便转身抬腿离去。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紧跟朝着右边而去。
走到里面,又是另一番场景。
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五间抱厦上高悬“商路通达”匾额。
院落。
富丽堂皇,雍容华贵,周围花园锦簇,剔透玲珑。后院忌满架蔷薇、宝相,一带水池立在其中。
过了一会儿,众人便在‘达字’匾额旁停了下来。
“你们两个人只能进去一个。”
圆脸侍女说罢,便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抬眼看向赵安,发现他也在看自己。
“师兄在此等着我片刻。”
程远说完,随即跨步入门。
入门。
一股清香铺面而来,沁人心脾,环绕在鼻尖,久久不散。
不像是花香,反而似墨香。
屋内,布置澹雅。
除了几张桌椅外,四周摆满了屏风。
屏风上,不是常见的山水、美人、花朵。
而是一行行细小的字迹。
“三号道路多匪寇,四处横尸,粮车难过。”
“今年天干,竹米镇收成不好,需另开一路,不能常年依靠此地来粮,开路花销巨大。”
“柳青,府中柳家二小姐,爱赌博、逛鸯楼.......贱人!贱人!”
“张和善,年岁已......”
一眼扫过。
程远心头猛得一跳,立即低下头。
“抬头说话。”
一个声音响起,有些沙哑,像是几天没喝水一般。
抬头望去。
一妇人正端坐桌后,身上穿着紫色织金缎长裙,发髻盘于头顶,插着一支镶嵌红宝石的簪子。
不过她的眉头有些紧皱,仿佛有什么烦心事。
“武师程远,见过平夫人。”
平夫人、赵夫人、李夫人......
张府势力大,倒卖粮食多。
除了几个心腹外,张和善的生意大多数都是由其他夫人管理。
“起吧。”
平菇说话平静,不过脸色却有些着急。
“谢夫人。”
程远低头瞥了一眼。
平菇穿着半叉长裙,双腿朝右并拢,把左腿露了大半。
皮如软胶,看起来确实跟水一样。
呼!
平菇端起桌上的茶水,轻吹热气,道:“小何!备椅子,莫要让别人笑我张家不懂礼数。”
“是,夫人。”
程远接过椅子和茶水,就近坐下。
等他喝下一口茶水,放下杯子后。
平菇才到说道:“何事?”
程远咬了咬牙,看了眼平菇,随即说道:
“令公子前些日子在武馆内耍弄,砸坏了不少器件。
说是今日归还赔款,可我找了半天也未见令公子的身影,这才出此下策,前来张府讨个说法。”
“空口说话谁都会,你可有字据。”
“有。”
程远随即将之前备好的欠条拿出来,递了过去。
“儿....我的儿.....”
平菇看见熟悉的笔迹,脸色顿时绷不住了,随之便是眼眶变红,嘴角哽咽。
呜!
呜呜!
她一边哭着,一边从怀中摸出一方丝帕,捂住嘴巴,擦拭眼泪。
平菇哭得很伤心,眼圈都有些红肿,最近哭的次数应该不少。
一旁的侍女小何也是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劝解。
“夫人莫急,莫急,少爷可能是外出游玩了,说不定过几天就回来了呢。”
“他哪次都会跟我说去哪,如今三天未归,怕不是遭了柳青那个贱人的毒手了。”
平菇越想越害怕,哭得更加厉害。
他低头思索。
刚来之时,便看见屏风上书写着柳青的爱好、习惯。
收集已久,必有原因。
平菇能掌管一部分卖粮生意,细心是必须有的,能让程远看见屏风也是有意。
或许可以从这方面下手。
程远思索下语句,道:“小人在府中朋友不少,或许可以帮助夫人。”
“你胆子有多大?”
“张丙是我杀的。”
平菇闻言脸色倒是有些触动,放下手中的丝帕,道:“怪不得敢来讨债,原来是个厉害的。”
“柳青听过没有?”
程远两步走到屏风前。
上面是“柳青”的介绍。
他扫过一眼,道:“听过,北街区柳仙姑。”
在张府,不同夫人管的领域也不同,平菇和另一位李夫人管的是最难的运粮生意。
柳青备受张和善宠爱,只她一人管理所有的粮食售卖。
卖粮食,其中的油水最多。
她还广施粥棚,在府城的北街区博得偌大的名声,人人皆称呼—柳仙姑。
一时声势浩大,盖过了张家所有的夫人。
“柳仙姑?!哼!”
“静儿欠你多少钱?”
“剑三柄六十两白银,长刀一柄三十两白银......”
“停!给你十二两黄金。”
太原府一两黄金值十两白银。
程远听罢,笑了笑道:“夫人不愧管着运粮的生意,出手果然豪爽。”
她摆了摆手道:“最近府里查的严,你两天后再来一次。”
“好。”
程远出门时,还能听到平菇的嘶吼声。
“柳青你个贱人!明明说好不在出手,你却要了我儿子的命!休怪我勾结外人了。”
“师兄!”
“嗯!师弟搞完了?”
程远看着蹲在地上眯眼的赵安,眼角微微抽搐,随即说道:
“拖延时间的目的达到了,而且还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说罢,手中的囊袋朝着赵安抛了过去。
“十二两黄金。”
赵安接过囊袋,被这一系列搞的有些不知所措,站在原地楞了起来。
“先回去说,这里人多眼杂。”
“好。”
一路上。
马车内部,阵阵掩笑声不断传出。
“这平夫人反而被张静的失踪扰了心,我们倒是不用找用来替死的人了。”
赵安脸色泛着笑容,拿起桌上放的果子塞入嘴里。
“找!人还要继续找!”
程远端起茶水饮了一口,淡淡说道:“做事情要多给自己找条路,多个手段总是好的。”
马车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便回了武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