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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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馆3

    这一天,家里忽然来了几个官役,他们敲锣打鼓,大告四里八乡,说幼龄的父亲高中,如今已在朝为官,要把他们娘俩接到京城去。

    幼龄和母亲都很高兴,当下就收拾行装,装了满满地一大车。

    官役们面面相觑,道:“大姐,您相公都高举了,日后飞黄腾达,要什么没有,还要这些干什么?这山高路远水长的,带这么多东西不方便啊!”

    幼龄的母亲呵呵地笑:“都是用惯了的东西,换了新的怕不顺手。”

    不是不顺手,她是舍不得扔。

    官役道:“大姐,以后您带儿子去了京城,就是有头有脸儿的人了,有些东西就别带了吧!”

    这话让幼龄的母亲无话可说,她只能把收拾上车的东西一件件拿下来,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什么东西都用得着,然而在京城那种地方,这些拿不上台面的东西,捎过去无疑是给相公丢脸。

    她忍疼丢了半车物什,最初听闻相公高中要带他们娘俩去京城的喜悦也随着这些东西被拿下来而荡然无存。

    幼龄就只有一件东西要带走,那就是他的小狼。

    他抱着小狼上了马车,官役却阻止了他,道:“小相公,狗就别带了吧。”

    幼龄眼巴巴地望着官役,道:“我就这一个东西。”

    官役道:“不是您有多少东西的事儿,您父亲如今是咱县城里有名有脸的人了,您出门在外,都要给他长脸,京城里不比咱们乡下,那边养狗都需登记在册,您这只狗没登记过,去了京城也是被打死,它也是一条生命,您怎么能忍心呢?”

    幼龄还小,又自小生长在这穷乡僻壤的,没见过什么世面,虽说官役的话听起来不怎么合理,但京城到底是什么样,谁都不知道,要是那里真如对方所说的那样,那岂不是真的害了小狼的性命?

    他低头望着小狼,紧紧抱在怀里,舍不得松手。

    官役叹了口气,从他怀里抠出小狼,道:“小相公,您就放手吧,京城的好狗多得是,您去了想养什么样的狗就养什么样的狗,这条我们就替您养着了,到时候您别忘了咱这里还有条狗就行!”

    说着,他哈哈大笑起来。

    幼龄不想养其他的狗,就只想养小狼。他依依不舍地望着小狼,道:“我不能带你走了,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小狼眼巴巴地望着幼龄,用牙齿咬住他的袖子,不想让他离开,眼见幼龄动摇了,官役眼疾手快,一手抱住小狼的脖子,一手摸着它的后背,温声安抚道:“好狗狗,你可要懂事,你家小主人去京城是享福去了,你就在这里等着他,咱们好好地照顾着你,等个一年半载,他就接你过去了。”

    官役紧紧抱住它,不让它跟着马车上蹿下跳,它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幼龄的马车越走越远,怎么都挣扎不出去。

    幼龄大声喊道:“等我回来。”

    小狼嗷嗷叫着,有史以来,它第一次发出了狼嚎。

    幼龄远远听着这声嚎叫,悲喜交加,心道,我就知道你是头小狼。

    “这不会是条狼吧?”马车走后,官役道,“怎么还会狼嚎?”

    “养了一年多了,左邻右舍都看着呢,连只鸡都没偷过,”另一个官役道,“再说了,你见过有被驯化的狼吗?”

    “这谁知道呢!我又没养过狼,不过我说你真是没个眼色劲,你就不能把这狗拴住了吗?”官役嗔怪他的同伴道,“就这么条狗,那小子死活不撒手,让它留下,咱哥儿几个晚上不就有肉吃了吗?”

    同伴后知后觉地捞起一根绳子套在了它头上,呵呵笑道:“我寻思你怎么说那么奇怪的话,又是京城不让养狗又是怎么着,合着是这么个心眼子啊!”

    “废话!”官役说,“他一家子都走了,还能回来不成?”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小狼知道自己上当已为时过晚,它用力地挣扎着,绳扣却越来越紧,他被勒得两眼发慌,官役却丝毫不肯松手,最后其中一个人从房间里拿出一把砍刀来,刀还没到小狼面前,它先吓晕了。

    醒来时它已不知到了哪里,几个官役围坐在衙内正生着火,也许以为它死了,他们并没有捆绑它,它撒么了一下四周,见大门开着,撒腿跑了出去。

    它听到身后有人在喊,但它不敢回头,一口气跑出去很远,一直跑到它来到这个村庄前的那条路,嗅着路上残存的幼龄的味道往前奔跑。

    幼龄的味道越来越浅,最终消失在了小镇的车水马龙之中,小狼沮丧极了。

    它不敢在小镇上乱跑,没有回家的路,也找不到幼龄,只能躲到树林里,白天靠啃食野果为生,夜晚继续赶路,那个叫“京城”的地方在哪里,它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能不能找到那个地方。

    那个叫阿最的镇妖师说遇到人面果是需要极大的因缘的,这话说得不错,用“因缘巧合”来形容发生在它身上的一切再合适不过了,那天它本在树下闭目养神,结果人面果自己砸到了它脑袋上。

    天上掉馅饼,没有不吃的道理,可是吃了之后,它的形态慢慢产生了变异,先是爪子分叉,变成了手指的模样,慢慢的,爪子上的毛退去,前肢长成了手臂,继而是后肢变成了腿,最后连脸都变成了人类少年的模样。

    他靠着这具皮囊在小镇徘徊,一家饭馆的店老板见他“呀呀呀”的可怜,给了他一份差事,饭管够,就是没薪水。

    薪水不薪水的对他来说根本就无所谓,能让他填饱肚子就已经是慈悲为怀了。他干活很卖力,相比于做狼这件事,做人对他来说好像更得心应手,也许被族人抛弃是对的,他天生就不是做狼的料。

    他跟着人类慢慢学会了说话,学会了一些基本的技能,三个月后,他辞别了店老板,打听了去京城的路,背着一个空包袱走了。

    人身让他不得不走走停停,一面挣钱维持生计,一面再做打算,出乎意料,去往京城的这条路,他竟走了三年。

    到达京城的那一刻,他忍不住泪流满面,可是幼龄在哪儿呢?茫茫人海,他以为到了京城就到达了终点,不成想这只是个开始。

    京城满目繁华,不比乡下小镇,出入都是金钱,谋生的项目很多,可需要差事的人更多,他搬过码头上的货,扛过鱼筐,干过老本行,也在人事铺抬过棺材,日常的琐事让他忙得抽不开身,累得直不起身,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它望着月亮,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幼龄,心想,他应该已经长成大孩子了吧?

    这一天,他扛着一麻袋大米往酒楼送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得愣了一下。

    幼龄身旁跟着一位少女,两人肩靠着肩,有说有笑,从他身边经过时,他瞥了他一眼,他连忙让路,幼龄冲它微微一笑,点头致谢,没有多余的语言交流,小狼却觉得浑身似有一股电流经过,让他一眼就认定,这个人幼龄就是幼龄。

    同伴看他杵在那里,喊道:“走了!”

    他回过神来,望着幼龄的背影,问道:“那是谁家的公子?”

    “他呀,是王侍郎家的公子,”同伴说道,“别看了,快走吧,他可是咱们够不到的人!”

    小狼应了一声,它虽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满是喜悦,肩上的麻袋忽然不重了。

    说到这,小狸忍不住疑惑,道:“你既然已经找到了他,为何又一心求死?难道是他不认你?”

    小狼摇了摇头:“不是,是我无法和他相认。遇到他的第二天,我找到了他家里,塞给管家一些余银,在他家里谋了份小差事,他家里并不缺用人,所以我的薪水不是多,勉强维持日用,但是能够每天看到他进进出出,我就很高兴了,有时候他还会停下同我说两句话,看着他无忧无虑,这样就很好。”

    “那有为什么想不开呢?”

    “因为……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

    “男孩子喜欢女孩子,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难不成你要让他喜欢你一头狼?”雷山道。

    小狼眼泪噙着泪光,轻轻摇了摇头,重伤使得它虚弱不已,难以再继续讲述它的故事。

    阿最给它绑完身上的伤口,道:“先不要问了,它已经很虚弱了,让它好好休息一下,我们找个药店,给它买些药上上。”

    雷山不悦道:“你倒是古道心肠,怎么没见你对同伴如此好心?”

    阿最道:“我的同伴有胳膊有腿,能够自力更生,你总不成还要让我给你擦屁股吧?”

    雷山“切”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他们找了一家旅店,安置好小狼,让雷山负责照料。

    雷山反抗道:“凭什么让我照看一条狼狗?本大爷平生最不喜欢的可就是这类生物了!”

    “让你在这里干偷奸耍滑这么好的事,你还不知足?”阿最道,“你要是不乐意,就让小狸在这里好了。”

    雷山一想,他说的倒也是这么回事,反正它又不会看病,那死狗眼瞧着就不行了,死了也不管它的事儿,它何必跟着他们到处溜达,费心还费体力呢?

    “快去快回。”雷山说了一句,窝在床边呼呼大睡了起来。

    阿最带着小狸,去了一家名叫“行德馆”的医馆。

    医馆大堂挂着一块匾,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大行德广。

    “好威风的招牌。”阿最仰望招牌说道,“怎么没见到有来抓药看病的人?”

    跑堂的见有人前来,忙上来迎接客人,他堆着一脸笑,道:“这不好吗?世人无疾无病,一直是小店的夙愿。贵客有什么需要小的帮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