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新城:桓庄之族的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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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梦遇凶爻

    “安人今日情形如何了?”

    时至仲夏,菽麦归仓。本该在五月中举行的献麦礼,因鬼魅之事纷然惑众,不得不推迟到了六月中。与此同时,因朝中人心惶惑而暂时被压制的,有关迁绛动议的耿耿之情,也随着血案阴影的逐渐褪去,开始重新浮出水面。

    这几日因秦国行人突来行聘,国君案头上猛然增添了不少琐事,本就已经是焦头烂额、应对不暇了。可纵是如此,公族却仍不能体怀君心,不仅在朝堂上哆哆诘问,当秦国行人分府拜访时,亦是大倒苦水。以至于连公子载入朝会饮之时,都有意无意提到了此事,让国君面上极为难堪。

    国君心中郁结,在处理完各类杂务之后,便信步由缰地在花园中四处散步,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姬氏的寝殿外。想到已有多日未踏足,便有心去抚慰一番,谁知入了门去却见姬氏正倚在案上小憩,而晏如则在一旁捧着一堆蓍草兀自发愣。

    殿中侍婢见国君入殿,正要去叫醒安人,见国君摆了摆手,这才都退在一边。国君一边手把手地教晏如习卜,一边向侍奉在旁的棘心询问:“这几日天气闷热,饮食可还如意?”

    “安人近日不喜热食,一应蔬饭都要在金鉴中冰过了才肯吃……”棘心在一旁恭敬地答道。

    “总吃寒食,终究有伤脾胃的,你们也该劝着她些。”国君转头看了熟睡中的安人一眼:“她已经要临产了,不该总由着性子来!”

    “诺!可是……”棘心声若蚊足,几不可闻:“安人自上月受到惊吓,至今都郁郁不安,奴婢们有心相劝,可又担心冲撞了安人,故而……”

    “你们在这宫中虽不是锦衣玉食,可一应穿戴吃食总是不确的,比起郊野的那些隶农来,更不知要安适了多少!”见晏如将本该拨开的耆草混了进去,国君忙伸手止住,并温声说道:“这样不对!一个不小心,结果便会差若云泥,耆草卜筮最是要讲究耐心的!”

    晏如瞪着水灵灵的眼睛看了父亲一眼,遂将刚刚混入的蓍草抓了起来,见父亲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笑容,便轻快地掂了掂蓍草,又开始继续摆弄了。国君这才继续说道:“你们能过得如此适意,也全都是托安人平日里的关照。如今到了紧要关头,且不可疏忽大意,定要想些办法才是!”

    “这……”棘心犹豫道:“奴婢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只要是利于安人……”国君突然愣了一下:“有何不当讲的?”

    “唯!”棘心弓下了身子:“前几日君上命路寝侍婢陵苕前来侍奉安人,安人虽说还是有些神情不安,可饮食上却是一切如常的。反是这几日……”

    “你是说?”国君突然转过了身子:“可寡人听闻,姬氏对寡人派来的这个侍婢并不满意!寡人也是担心陵苕冲撞了她,这才将她召回去的,怎么反而是她……”

    见棘心身子发抖,伏在地上不敢起身,国君突然恍然大悟:“陵苕在殿中的时候,少不得会言语刺激你家主子吧?”

    “是!”棘心的回答极其微弱。

    “这也只有她能做得出来!”国君愤愤然言道:“此奴婢连寡人都浑不放在眼里,若是不给她一些教训,怕是日子久了,连谁是主谁是仆都分不清楚了!此事寡人已然知晓,先搁置几日吧!”

    “是!”

    棘心虽应了声,却并未起身离开,国君也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便又转过身去,把着晏如的手继续习练占卜。正当此时,屋外有奴婢不小心碰倒了一个铜制的架子,将狐季姬猛然惊醒了过来。她眯着眼睛四处张望了一下,很带着些惺忪未醒的睡意问道:“是谁这么不小心啊?”

    殿外的奴婢忙轻手轻脚地进了屋,慌忙伏在地上请罪:“是奴婢,请安人责罚!”

    安人恍然间看到了国君的身影,突然叹了口气:“想不到这梦里竟然还有梦!”说罢便又伏在案上睡去了。又过了片刻,她好想又想到了什么,突然抬起头来问道:“你来了?”

    “都梦到什么了?”国君侧着脸问道:“梦里遇到的寡人,可与现在有什么两样?”

    “嗬!”姬氏长出了一口气,悠悠地伏在案上,懒懒地回道:“刚才在梦里就梦到,你在教晏如占卜。我坐在一旁插不进手,就一直看啊……一直看,可都过去半天了,竟然还没有算出来。刚刚被惊醒了,抬起头来看见你们还在占卜,就以为是梦还没醒……谁知真的是你来了。”

    “看你这一脸平淡的样子……”国君微微笑道:“倒是没对寡人存多少念想啊!”

    “这几日实在是懒得很,就算你来了,也是浑身没力气……”姬氏说着说着声音又淡了下去,似乎是又入了梦想。又过了片刻,她才又隐隐续说道:“与其强撑着身子去顾全那些礼节,我倒是希望你不来呢!”

    “寡人何时竟成了这般不通情理之人了?”国君紧紧地盯着晏如手中的蓍草,意味深长地说道:“就算你不说,也自会体谅于你的,只望你心里莫填了负累才是!”

    “我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姬氏说话时不住地喘着粗气:“便是有心负疚,也都没了那份心绪……真不知道这种日子,还要熬多久?”

    “看你这几日如此慵懒,莫不是心绪郁结的缘故?”国君突然转了个话题:“若真是如此,你合该跟寡人提一提的!”

    “这几日国中事务繁杂,君上也多有劳累……我这点小事,又如何能再让你劳神费心呢?”姬氏缓缓地抬起头来,又略略正了正身子:“只是刚刚……我再睡过去的时候,竟突然看到了晏如算出的卦象,心中一时惊悚,却不知这究竟是凶是吉?”

    “梦中看卦,有何吉凶可言?”国君转头笑道:“也是你太过劳神了,莫要自己吓唬自己!”

    “我也只盼着……这是我庸人自扰了吧!”姬氏又复俯下身去,侧脸看着这父女俩:“反正你也说过,太史卜祝所占得的结果,十有八九都是不准的。那些被人惊为天人的占卜预言,大多不过是人事后的自我安慰,我也权存此心,且不较真就是了!”

    “那你倒是说说,你看到的,究竟是什么卦象?”国君转身过来,也侧过脸端详着姬氏的面容。

    “这有什么可说的?”姬氏抬眼看去,见门口有一婢女跪伏在地,颇为不解地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奴婢不小心打翻了屋外的铜架,惊扰了安人好梦!”那婢女跪了有些时间了,却一直不敢挪动身子,早已有些支撑不住了。如今听闻安人问起,忙向前挪了挪身子拜道:“请君上责罚!请安人责罚!”

    “以后小心些便是!”安人转身对国君说道:“让她下去吧!”

    国君看了棘心一眼,棘心心领神会,遂起身走下阶去,对那婢子说道:“你随我出来!”

    “是谦之解!”见婢女都退了出去,姬氏突黯然说道。见国君面色突然怔住了,她又忙笑了笑,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都说了是白日做梦,又何必当真呢?”

    “是啊!”国君叹了口气,又向前挪了挪身子:“许是你日里太过紧张了,难免就会多思多梦!若是感觉仍不妥帖,需要什么就尽管提!”

    “没什么!”姬氏低头道:“不过是受了些惊吓,总需要些日子调整的!如今虽有不解,总归比刚开始的时候好太多了!”

    正当此时,国君突然感到到晏如在拉扯自己,遂回过头去笑着问道:“可是又遇到什么不懂的了?”

    晏如仍是不发一言,只双眼紧紧地盯着地上的耆草。国君慈爱地抚了抚她的头发,凑过身去正要给她讲解变卦的说辞,谁知刚刚看了一眼,竟脸色大变。

    “怎么了?”姬氏笑着问道。

    国君与晏如一样,紧紧地盯着起草却不发一言,姬氏也只好撑着几案,准备凑过去看上一眼。谁知还没等她起身,国君突然转过头来,满脸煞白地说了两个字:“有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