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新城:桓庄之族的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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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关心则乱

    “你的兄长呢?”

    申氏府中,蔓生的寝院,公孙枝正跪坐在季姊的榻前黯然垂泪。

    他实在想不通,那个一直以来跟他玩闹着长大,一直以来的豁达开朗的季姊,昨天还跟大家一起饮酒欢醉,还跟自己畅谈远嫁生活,为何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任他怎么呼唤都没有了回音?

    他实在想不通,那个一直以来纯真善良、天真无暇,从来连一句重话都不肯说的季姊,究竟是跟谁结下了如此的仇怨,以至于对方必要置她于死地?

    他更想不通的是,富辰这么一个每日游戏人间,从来不着心计的一个落拓子弟,如何就能下得了狠心,对这个时常为他开疑解惑的小姑姑痛下杀手?

    他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无法面对季姊已然死去的事实。有那么一瞬间,他多么希望自己能拥有预知未来,亦或者是倒拨时轮的能力,也好在季姊将要离开府邸的时候,将她挽留下来,之后的一切自然也就不会发生了。

    他的内心中充满了悔恨,悔恨自己事前不能堪破一切,帮助季姊抵御凶险,事后又全然无计可施,既不能挽回季姊的性命,更是连杀人的凶手都无法查证。

    他更悔恨的是,假如当时自己能及早地意识到危险的来临,也许就不会有如今的遭遇。假如自己坚持陪季姊出去,就算是遇到了凶徒,他也有勇气拼死一搏,哪怕最后无法战胜凶徒,至少,也能保得季姊的周全。可当时,为什么,就没有这么做呢?

    在这一刻里,他突然感觉到自己实在是太渺小了,在这名利与圈套构筑的天地之间,面对无处不在的凶险和诡计,面对伸向自己身边人的黑手,竟全然没有反抗的能力,更别说还要保护他们了。就这么浑浑噩噩地生存于人世间,究竟还有什么价值?

    ……

    在他神情恍惚的这几个时辰里,子芸姜一直默默地守护在旁,悉心照料着公孙枝,也帮他照看着季姊蔓生。她虽与蔓生相交不久,没有公孙枝那般深切的心痛,可终究还是被蔓生的死深深触痛了,故而心绪也颇有些不宁。直到贞氏的小姨叔姬突然问了起来,她才如大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啊?对啊,他怎么还没回来?”

    “今日这里里外外都乱哄哄的,倒把这事儿给疏忽了!”贞叔姬恍然道:“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兄长晌午就派吕述把玉组佩送来了,说是稍后就到,可这都过去几个时辰了……”子芸姜只感心慌得紧:“他与富氏表兄一道出去的,如今表兄突然深陷囹圄,他……他不会……”

    “别自己吓唬自己了!”叔姬缓缓地摇了摇头:“你兄长那般精明的人物,定然不会有事的,只怕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吧!”

    “即便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也合该让人来通传一声的呀!”子芸姜突然产生一丝不祥的预感:“吕……吕述……对,吕述!他去哪儿了?”

    “他呀?有段时间没见了……”叔姬挠了挠头:“哦对了!午时用膳的时候曾来看过你,当时见你神情悒悒,也就没有打扰,想必……想必已经去寻找你兄长了吧?”

    “来人!来人!”子芸姜突然站起身来,在屋内来回踱步。见有仆隶闻声进来,忙迎上前去问道:“你可认得我吕氏的家老?他……他其实不老……跟我兄长差不多的岁数……”

    “小人知道……”那仆隶犹豫道:“认识倒是认识,但小人人微言轻,不敢跟家老攀扯交情,所以……也没说过几句话。”

    “那你可知……”子芸姜慌忙追问:“这府中……这府中谁与他最为相熟?”

    “这……小人……”仆隶颇有些惶恐:“适子院中的申屠与他倒是有过些交往,只是……眼下恐怕已经随适子一道,去了桓宫了吧?”

    “这可如何是好?”子芸姜不住地跺脚,眼看着就要落下泪来了:“他可千万别出事!”

    “你去!”正当子芸姜焦急万分之时,突然有人从身后握住了她的手,同时有气无力地吩咐道:“把院里所有见过吕公子的,所有与吕述打过交道的人都叫上,让家仆徒带着你们到商闾周围拉网搜寻,定要将吕公子给找回来!”

    “小……”子芸姜顿时泪眼婆娑,转过身去一把扑在了公孙枝的怀里,呜呜地哭个不停。

    “还有!”仆隶道了一声“唯”正准备要离开,却突然听到公孙枝又吩咐道:“就你吧!不论打听到什么消息,每隔半个时辰必须要来回报一声!”

    “都快要急死我了!”子芸姜呜咽道:“今日这是怎么了,为何就有这许多事?”

    “别担心了!”公孙枝一边轻抚着子芸姜的面颊,一面柔声说道:“从晌午到现在,还没有吃东西吧?”

    “我……我吃不下!”

    “那怎么能行?”公孙枝惭然笑道:“我糊涂了,你怎么也能跟着糊涂呢?总要吃些东西,事情才能想明白呀!”

    “你们可把我急坏了!”贞姬在一旁应声道:“眼下府里都快要乱成粥了,你们要再这么下去,真不知……”

    “让叔姊受累了!”公孙枝微微躬身:“刚刚我的确是……”

    “这话就太见外了!公族之间本就应该互帮互助,今日有大家在一起帮衬着,我哪里能受什么累!”贞姬拍了拍公孙枝的肩膀:“就怕你们伤心过度,若要急出个什么病来,可就不好跟伯父交代了!”

    “是弟弟无能,竟劳各位兄姊操心受累!”公孙枝急忙向在场的公族子弟拱手致谢,子芸姜也在一旁欠身致意。

    “季子与蔓生姐弟情深,见她罹难一时难以接受,我们同样也是痛彻心扉,又何尝不能理解呢?”公孙礼也拱手相让:“我庄族七氏本就是一体,申氏遭难便是我庄族合族之难,自该情仇与共才是!只恨那富氏太过张狂,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欺到我庄族头上来!将来我定要手刃富辰为蔓生报仇,季子只管放心便是!”

    “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我定然要查个清楚!”公孙枝怔怔言道:“不过,还是谢过兄长了!”

    “季子几个时辰水米未进,还是让他先缓缓吧!”贞姬显然察觉到了公孙枝脸上的异样,见公孙礼慷慨激昂似乎又想说些什么,忙上前插话道:“晌午我便叫你院里的膳夫给做了两条鱼,只是见你无心饮食,便让他们都盛在簋中,这一下午都没有停火。现下你们既然有了食欲,那就让他们盛上来好歹吃一点吧!只是,你别嫌我越俎代庖便好!”

    “怎么会呢?”公孙枝淡淡地笑了一下:“叔姊最是细心不过,若不是有你张罗着,都不知道家里要乱成什么样子了!”

    “这个功劳我可是不敢领的!”贞姬惭然一笑:“今日突逢大难无人主事,家里家外一团乱麻,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也不知道该如何理顺。也多亏了君上,他午后时分亲自来探望你父亲,见到这般情景,担心有人会趁乱滋事,所以就将公宫的护卫都留了下来。现在府内的一切事务都有山祁操持,四门也都有甲士看守,你大可以安心了!”

    “是了!我也是没经过事的,一遇到些难事便六神无主,竟还要劳累君上来处理这些琐事,也真是枉为人臣、枉为人子了!”公孙枝低头沉吟:“而今兄长们都去了桓宫,我既劝他们不住,便该把这家事操持起来的,何以竟这般不中用!”

    “遇到这种大事,你若真的是临危不乱,那才是没有了血性的!”叔姬上前宽慰道:“所谓关心则乱,一个连至亲生死都不顾的人,又如何能值得信任?你做得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