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陶满月，一个正在经受军训折磨的大一新生。

    即便到了九月，夏日的火热仍未退去，只有难得的几日，飘着小雨。操场是重灾区，尤其过了正午，太阳便毒辣辣地立于头顶，光线甚至强烈到你睁不开眼。

    幸好我们的教官是个大好人，专挑阴凉处训练。操场边上树多的地方，大礼堂门口，都是我们的常驻地。

    他在所有教官中军衔最高，对其他教官下命令的时候威风得很，俨然一副说一不二的形象，但他也只长我们一二岁，笑起来时还是个青涩的大男孩，偶尔也对着兄弟喷喷脏话。休息时，他常和我们闲聊。

    “你们以为当兵和你们现在一样嘻嘻哈哈，想休息就休息。像我们上次，抗洪救灾，需要人了，我们就得顶上。有人死了，这个都是很正常的。最可怕的有一次，我也是听上面的人说的，一个新兵蛋子估计太紧张了，把枪拿反了，枪口对着自己。那还是机关枪，突突突地就朝自己打，打成筛子了。很惨，我现在想起来还是......”说着，他微微哆嗦了一下。我们听着也浑身发冷，唏嘘不已。

    军中也还是有有趣的事。他说：“我们那时候演练，结束以后地上一堆弹壳。走了之后，村民就过来捡弹壳，那个还是值点钱的。”

    有同学开玩笑：“那你们怎么不捡？”

    “捡啊。就在前段时间，那个教官，就是最白的那个。”他指了指一个白白净净的教官，又招手叫他过来，“小白，你过来给他们看看你用弹壳做的爱心。”

    我们好奇地探头，看到那个教官腼腆笑着嗔怪道：“你怎么这也往外说？”

    一众教官都凑起了热闹：“小白，新婚快乐！新婚快乐！”

    他确实和皮肤黝黑的兄弟们不同，那白净的脸蛋仿佛对紫外线有自我防御的功能，大家都叫他小白。

    小白无奈笑着走过来，乖乖交出手机，给我们看他求婚的礼物，是弹壳拼接成的“LOVE”，‘O’呈现出爱心的形状。

    “天哪，好浪漫啊。”我们方阵的同学开始起哄。

    小白也开始反击，同我们方阵说：“你们教官还是单身，赶紧把握住机会。”

    还未等他说完，我们教官笑着踢他一脚。“滚。”他又扭头对我们，神情严肃，“这不能开玩笑的，不要听他胡说。”

    我们方阵的女同学早已叽叽喳喳笑成一片，如同风吹过的草地，歪来倒去。小白方阵的男同学也各种起哄，甚至有人跑过来和小白勾肩搭背。

    “教官，给我们看看你老婆。”一个精瘦精瘦的男生嬉皮笑脸扯着小白。

    小白突然变了脸，大声吼道：“平时对你们太好了是不是，全体起立！”

    “齐步走！”那群男生唉声叹气地走到操场正中央，接受烈日的考验。嬉皮笑脸的那个男生悻悻然回到队伍中去：“老白不守武德。”

    旁边一个男生取笑他：“就你嘴欠。”

    我们教官看够了热闹回过头，我们立时紧张了起来，谁料他说了一句：“我们继续休息。”

    前排的女生兴奋地大喊：“教官最帅！”其实也是冲着越走越远的男生方阵喊的。

    我向来不爱凑这种热闹，静静坐在队伍斜后方。朝上看去，流水般的光线从叶片间的罅隙中穿透而下，天边偶有几片薄云飘过，轻得如清潭中一尾羽毛。

    入了秋，白日自然就短些，到了五点结束时，天已不似从前那般亮。

    随着一声声“解散”，同学们疲惫地离开操场。正当我和舍友准备起身时，操场中央突然吵闹起来，我循声看去，只见一层又一层的人洋葱似地裹在一起，内核却丝毫看不见。

    “我们要不要也去看看？”杨灏嫣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好啊好啊。”马晓晓附和道。

    可没等俩人冲过去，人群就散开了，他们的脸上挂满了笑容，如同蚂蚁争食后满载而归。

    “走吧走吧。”我拉着她俩。

    “你都不好奇？”马晓晓问。

    “那群男生我都不认识。”

    杨灏嫣也说：“对啊，我们一个男生都不认识，本班的都不认识。”

    马晓晓满脸八卦：“但不妨碍我们凑个热闹。”

    很快，我们也没入人群，走在前往食堂的大道上。正行间，有人拍了一下我，我错愕，回头一看竟是万雪。舍友们见状，和我招呼后先去食堂打饭了。

    “万雪！你怎么在这儿？”我上下打量她，“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

    她笑道：“我哪天不漂亮？”

    “还让不让人夸了？丑死了，丑死了。”

    她伸手就要来捏我的脸，嘴里道：“你再胡说！”

    我赶忙抓住她的手腕，边躲边说：“哎呀，不说了不说了。”

    她这才作罢，神经兮兮地朝后看了一眼。我也向后看去，身侧身后只有前往食堂的大军，我只当她随意看了一眼，也没多想。

    我回过身拖她继续走：“你拿了这么大一袋，里面是什么？”

    “好吃的。”说着，她直接一大袋塞给我，“你刚开学，要和舍友打好关系，这些都拿去分了吧。”

    “这么多，你这是去批发啦？”

    “总会，总会分得完。”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可那时的我哪会想那么多，还在推脱不想要那么多零食，叫她自己拿些分给同学。

    闹闹腾腾了一路，我才回过神来，刚才在路上，我们俩嗓门那么大，活像两个疯子，于是忙敛了疯劲，恢复正常。天色在喧嚣中渐渐沉下，月亮接替太阳守护天空，散发独有的清辉，周围也难得地多了些星星点点。

    军训再难熬，最终也还是到了尽头。

    会操那天，女孩们拼尽全力，只为给教官争一口气，结果也的确不错，我们拿了第一。临走了，她们团团围住教官，哭成一团，教官也强忍泪水。经过两周的相处，大家早已建立了感情，甚至个别女生在军训后依然同教官保持联系。我和舍友倒没什么感觉，无奈笑着，旁观着一切。

    虽说您曾如烈日照亮过我们那么一刻，但过眼皆是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