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添青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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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冬至

    我惊讶地看向那人,居然是顾三瑾。

    “老师,你怎么在这?”

    顾三瑾笑笑:“和朋友一起来的,之前没看到你们啊。”

    我挠挠头:“我是第一次来。”

    “我看你很有天分,刚刚姿势有模有样的。好好玩吧,就不打扰你们了。”他礼貌性地也朝千黎点头示意了一下。

    我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小插曲中反应过来,丁千黎就悄悄把我拉过去,小声问我:“这是你老师吗?好帅啊,好……儒雅,对,儒雅。我好像还没用儒雅形容过一个人。”

    我露出僵硬的笑容:“有这么夸张吗?”

    顾老师在场,我总觉得有些放不开手脚,直到看到他走了,我那根绷紧的神经才松懈下来。他离开之前,甚至不忘和我们打声招呼。

    我们都打了两局,千黎才看到朋友传来的消息。一打开手机,她就怒骂:“这两个家伙说要来居然是耍我的!等开学看我怎么揍他们!”

    “没事啦,我们俩自己玩不也挺好。”

    夜越深,周围的人越多,吵闹的声音在台球厅里回荡。有几个男人在室内抽烟,熏得我不敢呼吸。一看手机,已经九点多了,差不多该走了,我赶忙拉着千黎回家。

    “你怎么这么着急?才九点多呢。”

    “也不早了,再晚我妈又要催我了。”

    “真是个乖宝宝啊。”

    “才不是,女孩子太晚回家也不安全。”

    千黎不舍地去前台取包,和阿姨道别。走出台球厅,冷风瞬间袭来,我连忙裹紧大衣。我们各自快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冬日的夜要比平日更深,萧瑟的冷风连带着黑压压的天空,像是猛兽张大巨口发出悲哀的嘶叫。不知道是不是太冷导致血液不循环,我的心脏突然像被小针扎了几下。我赶忙停住脚步,静静等心脏的反应。很好,就那么几下,应该没事。我笑看看天空,继续往前走。

    台球厅离家很近,没多久就到门口了。家里有点吵,我疑惑地转动钥匙。一打开门,我就愣在门口,随后尖叫声在楼梯间里回荡。我颤抖着冲进来,边流泪边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问道:“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快去医院啊,还愣着干什么?”

    妈妈拼命拿毛巾去擦爸爸身上的血,血越擦越多,溅得到处都是。她带着哭腔道:“我们叫你齐阿姨开车来接我们了。”

    “为什么还要叫她?”

    “我又不会开车,那不然还能怎么去?”

    “那她还要多久才能到啊?再拖下去等下出事了怎么办?”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响了。妈妈立马接起开了免提,对面是齐阿姨的声音:“快扶他下来,我快到了!”

    妈妈擦干泪,艰难地扶着爸爸出门,还不忘嘱咐我:“帮忙做一下卫生,早点睡,不要等我们了。记住,谁敲门都别开。”

    我哭着点点头。“砰”的一声,门关上了。我像个失魂的木偶,茫然地看着突然死寂下来的客厅,看着满地的血,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不会出什么事吧?

    低头擦拭血迹时,泪水模糊了视线,眼前化作一片红。擦到茶几,这才看到上面摆着一把沾满血迹的刀,我脑子嗡嗡地如同要炸开一样。不可置信地拿起刀,脑中在预想各种场景,但怎么也描绘不清事情的开头。

    擦洗好血迹,我立马打给妈妈,妈妈很快就接了。

    她安慰我:“没事,医生说伤口不深,准备缝针了。你快去洗澡,早点睡。”

    “这么早我也睡不着。”

    “我们还指不定多晚回去呢,千万别等我们,你明天还要去冬令营。”

    “好。”挂了电话,我悬着的心稍稍安稳。

    这时,突然有人敲门。我心中一紧,悄声靠近门口,听到门外的人开口道:“是我,齐青晖。”

    我回头看了看刚刚还满是血迹的客厅,即便已经被擦去,但那些血迹仿佛被印在了上面一般,我不希望被任何人窥见。门外那人又不死心地敲敲门,报上姓名。我狠下心依旧不开。过了一阵,门外终于有离开的脚步声,我松了一口气,也蹑手蹑脚地坐回沙发。可没想到,他又返回来继续敲门,我无奈起身。

    打开门,他在客厅的光下露出半张脸,半湿的刘海耷拉下来。

    我装作惊讶的样子:“你怎么来了?”

    “我妈刚刚来接你爸的时候,我跟过来了。”看着他担忧的眼神,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快进来吧,你妈妈等下会过来接你吧。”

    他很自然地换上拖鞋:“嗯,不过应该没那么快。”

    “你要不要吃点什么?水果?零食?”我逐渐有些慌乱,嘴上却还说个不停。

    “没事,你忙你的,就当我不存在。”

    这么个大活人,我要怎么当做不存在?我暗自在心里邦邦揍了他两拳,转身去洗了澡。洗完澡出来,他居然已经在沙发上躺下了。这样不会着凉吗?我自言自语道。我从衣柜取出一床毛毯,别扭地给他盖上。我只是怕他冻死,这么冷的天也敢就这样睡了。盖好毛毯后,他似乎睡得更香了,呼吸愈发平稳,平稳到让我有些生气。冻死算了。我抽起毛毯一角又重重扔下去。毛毯掀起的冷气让他往羽绒服里缩了缩,就像是冬日里居无定所的流浪狗一般可怜兮兮。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帮他关了客厅的灯。

    待我洗漱完毕,准备回卧室睡觉,突然看到黑暗中有一团东西坐在沙发上,手上发着光。

    “吓我一跳,你醒了啊。”我连忙打开灯,看到他正睡眼惺忪地拿着手机,应该是才醒。

    他打打哈欠,也不知道是在问谁:“我怎么睡着了?”

    我赶他走:“你要是这么困,先回去吧。”

    “快十一点了,我妈要来接我了。”

    “啊。”我垂了垂眼眸,又问道:“那我爸呢?”

    “没什么事,但是医生说保险点还是留院观察两三天。你赶紧去睡吧。”

    “哦。”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赌气般地关了门,又给妈妈打了一通,确认没事才安下心来。关了灯,黑暗中的世界异常安静,静到窗外沙沙摇动的冬风,屋顶婴儿啼哭般的猫叫,还有他羽绒服悉悉索索的声音,都显得那么好听。没等到他离开,我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九时。

    我穿好衣服打开卧室门,东张西望,本以为会看到妈妈回来,没想到转角和齐青晖撞了个满怀。

    “你怎么还没走!”

    “我刚刚去楼下买了早餐,你快去吃吧。”

    “我妈都没有回来过吗?”

    “是,你爸爸他……”

    “怎么了?”我有些焦急,都没注意到眼眶里泪珠已经在打转。

    “他……”

    “你说吧,我没事的。”我睁大眼睛看着他,渴求一个答案。

    他轻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说道:“你爸胃出血了,以防万一,医生建议多住院几天。不过医生说好好养胃,是可以痊愈的。”

    好好养胃?怎么可能?从小到大我和妈妈说了多少次,他每次嘴上答应不再抽烟喝酒,但下班回来都难掩口中气味。我瞬间只觉头晕目眩,有些疲软地快要跌坐下去,齐青晖立马扶我坐到椅子上。他去抽了张纸,温柔地蹲下递给我:“没事的,以后让他少喝酒。他估计这次也吓得不轻,你们好好劝劝他,会很快恢复的。”

    我低头看向他的手,接过纸巾,泪水终究还是存不住,不争气地滴落在手背上。“谢谢。”我低声说道。

    “快先去刷牙吃点东西吧,下午还要冬令营。对了,我爸特地从物理所请了假,今晚去接替照顾你爸。今晚直接来我家吃饭吧,你妈妈也会在。”

    我愣愣地点了点头。

    此刻的我心里空落落的,看着眼前的男孩,我突然有去拥抱他的冲动,来抑制我那颗惴惴不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