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凌为开后，钟易找了块阴凉地休憩了一会，然后慢悠悠地逛街当作饭后散步。

    太阳西垂，路上的行人越发稀少。

    钟易正往停车场走去，路过算命摊位时，好奇瞧了一眼，那个摊位上有一个墨镜老头坐在那里，没有其他人来算命。他再定睛一看，这不是榕树下的那位眼耳有恙的老头吗，早上不好好摆摊是跑去巷尾纳凉去了，怪不得没生意。既然是个算命先生，想来至少不是又聋又瞎的吧。

    “请留步。”墨镜老头说话声音不大，也没有指定对象。

    “有事？”钟易站在原地应了一声，也没有转身面向摊位。他觉得这个留步是对他说的，因为周围就他一个行人。

    “这位先生印堂发黑，近来恐怕有血光之灾。”墨镜老头的声音雄厚有力。

    这种算命先生的标准开场白，顿时让钟易感觉无趣，这老头应该是骗吃骗喝的江湖术士罢了。

    算命先生见钟易不回话，不急不缓道：“你在想，我是没本事的江湖骗子。”

    钟易心想这就有点意思了，转身看向算命先生，这老头的外貌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于是他走到摊位前，迎着夕阳余晖坐下，“请问道长，你是怎么知晓的？”

    “自然是算出来的。”

    “那你还会些什么？”

    一阵微风拂过，吹动了摊位上插着的算命幡。

    算命先生突然从袖子掏出了一对快板，伴随着快板声，开始了有节奏地吟唱：“铁板神数，太乙神数，六壬神数，紫微斗数，敲龟壳，盲婆摸骨，夹年生，夹八字，小儿喊惊百日咳，文皇卦武皇卦……”

    这方圆十米就这么一个摊位，也没有其他人，算命先生那精彩的演出全部奉献给了钟易一人。

    可谓是万千宠爱，独于一人。

    “免费不？”钟易扶额，用三个字打断了这段可能有着千年历史的古老的说唱。

    算命先生被打断施法也不生气，收起了快板，“呵呵，见你我有缘，贫道可以免费赠你两句话。”

    听到这话，钟易一笑，猜想这老头该不会是看到他去过玉石店，特意回来这里设的局，好做成一单生意，就顺着话旁敲侧击道：“你我有缘，这话我在玉石店老板那里听过……”

    算命先生摆了摆手，说：“他自学成才，天资聪颖。”

    见他的回答滴水不漏，套话失败，钟易只好换个思路，“那道长说来听听，你要赠我的是哪两句话？”

    算命先生沉吟道：“天若有情天亦老，一蓑烟雨任平生。”

    钟易知道这两句诗词，前一句出自唐朝诗人李贺，诗名他是忘记了，后世有不少名家都引用过这一句，比如他最喜欢的那两句诗“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而后一句出自北宋诗人苏轼的《定风波》，写尽了东坡居士一生坎坷后阔达的心境。

    “天若有情……天亦老，一蓑烟雨、任平生……”仔细琢磨一番后，钟易有了些想法，不过他更想听听这位道长的高见，“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天机不可泄露。”算命先生指了指头顶的天空。

    钟易无语，又是这种套路，先是赠你两句话引起你的好奇心，然后不给你解释等着要钱。于是他直接问：“给钱也不行吗？”

    算命先生迟疑了一下，说：“给钱……也是不行的。”

    “……不是有解签吗，我给钱，你解签。”

    “这不是你求得的签，不能解，而且我也没有这个业务。”

    钟易看了看这摊位桌子上有一本书，一沓纸，一支墨水笔和几枚铜钱，并没有见到签桶，摊位旁边竖杆插着的杆子上的布也没写“解签”，就写了“问卦算命，测字吉凶”八个字，心里一阵郁闷：现在这年头，骗子都这么挑业务的吗。

    不过幡上的“测字”二字，倒是让钟易想起了他要在石头上刻个字这件事，他还拿不准要在石头上刻什么字。所谓万物皆有灵，这个灵是指信息的相互交换。从人的角度来看，鸟语花香使人愉悦，心情好做事就会事半功倍。而残花败柳，更多的是让人想起“寻寻觅觅凄凄惨惨戚戚”这类诗句。刻某个字不一定能让人生顺利，但如果能让自己心安的话，但听无妨。

    抱着这样的心态，钟易问：“那可以测字吧？我测吉凶”

    算命先生的手在空中明显一顿，随后慢慢落在桌子上，他才开口道：“测字要收钱。”

    “一次多少钱？”

    “看你要测几个字，字多就贵。”

    “就测一个字。”

    “请在上面写下你要测的字。”算命先生摆出了一张白纸和一支钢笔在台面上。

    “一定要写吗？”钟易没有拿起笔，他只是想求个字而已。

    “字如其人，你写了字，我才能通过字形来看你的吉凶。”算命先生又把钢笔往外挪了挪。

    钟易沉思了一会，然后才接过笔，挥笔在白纸上落下一竖，然后一个是横折，接着是一横，连着写出第两横，顿了顿，写下第三横，最后一竖收笔。

    算命先生把纸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字。这个字的前两笔紧凑有力，三四笔连写像个“2”字，第五笔是主笔，开头留墨较多，都形成了一个小圆点，最后一笔收得又急又快。

    “嗯……”算命先生沉吟了一下，把纸放下，轻轻拍了一下桌子，“好字，好字。字如其人，字如其人，大吉，大吉。”

    “没了？”钟易辛辛苦苦想出一个字，多年不动笔而今难得写下了一个字，这等墨宝只换来了“好字”“大吉”的评价，算命的不应该多说些什么吗，不然怎么收钱。对了，他想起来算命的还没说要多少钱……

    “你别急。”算命先生不慌不忙收起了笔和纸，随后迟迟不说话。

    过了一会，等着他说下一句的钟易，终于等来了他的一句话，“这个字不收钱。”

    “……”钟易默默地看着这个老头，“不收钱”这三个字从一个算命先生的嘴里说出真是一种幽默。

    “这个字，你可以刻在石头上。”算命先生见钟易不说话，又补充了一句。

    太阳快要落山了。

    钟易看了看天色，感慨现在的江湖骗子诓人用的的话术都向着相声看齐了，自己在这里搭理这个墨镜老头真是浪费时间呢，再不快点去拿车，说不定看车的大爷就收工回家了。

    “钟易，你怎么在这里？”

    身旁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钟易侧头一看，是早上刚认识不久的同事狄自行，他两只手正拎着一包两包的葱蒜菜肉。

    “看不出来你还信这个。”狄自行看了看这摊位周围，“嗯？这里什么时候有人摆摊算命的……”

    钟易看着墨镜老头，戏谑道：“你不赠他两句诗让他信一下。”

    墨镜老头摆了摆手，“赠不出来，我跟他没有缘。”

    钟易没再跟这墨镜老头说什么，起身对狄自行笑道：“原来你住这边啊。”

    “嗯，是啊，早上听你说来这里，我还想着有没有可能碰见你……”狄自行提了提装满新鲜肉类和青菜的袋子，“走，去我家吃饭，尝尝我的手艺。”

    钟易再次看了看天色，问：“小狄，你做饭好吃不？”

    “漂泊在外，总有两个拿手小菜傍身。”狄自行很想伸手扶一扶他的眼镜，不过两个手都不方便。

    钟易也不客气，“走，我先去停车场取车，你家在哪？”

    狄自行笑道：“不远，刚好在停车场那边，顺路。”

    两人在落日的照耀下，往南面走去。

    看着那两道渐行渐远的身影，墨镜老头慢慢站了起来，伸手握住了迎风摇晃的算命幡的杆身，自言自语道：“xx年xx月xx日，我已经成功接触到编号为36的第三类信息携带者，未有共鸣发现，报告完毕。”

    算命幡传来了只有墨镜老头才能听到的女声，“新零零一监测站已收到，感谢你的汇报。以下是本次任务的常规询问，你有没有在本次任务露出破绽，被目标人物怀疑？”

    墨镜老头回想今天两人见面的情形，迟疑了一下，说：“我想没有。”

    “理由。”

    “本次任务我扮演的是一个年老的算命先生，按所处的社会环境来看，目标人物最多怀疑我的业务水平，不会怀疑到我的身份。这是我跟他的第一次接触，没有产生共鸣反应，他没有可能知道我是谁。”

    “第二个问题，目标人物有没有特殊之处？”

    墨镜老头回想了一下，“除了有点……谨慎，没有特殊之处。”

    “请继续观察。”女声依然冰冷。

    夕阳下，算命幡的旗帜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