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夜会
山里的夜特别的静,偶尔远处林中传来野兽的嘶吼,那是掉进了陷阱,或者碰到了出来觅食的天敌。
一条黑影在房屋的阴影里快速的穿行,不多时已经行到了房屋稀疏的边缘地带。黑影再不怕被人发觉,提起速度,快速向山里奔去。
黑影直接奔到了古刹的后门,在附近的墙上一阵的摸索,一声轻微的咔嗒,黑影推开后门,又回头左右察看了一番才闪身入内。
黑影没有向前院方向走,而是穿过一小片竹林,来到了一座小屋前。屋中有烛光,显然主人还未入睡。
“胡马依北风。”
屋内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越鸟巢南枝!咳咳咳,请进!”
黑影略整了整衣冠,走进了小屋。
屋内没有桌椅,只有相对的两个蒲团。一名灰布僧衣的老者团坐其一,须眉皆白,低垂着眼眸,并不看向来者。
来人一身青衣,戴着兜帽,整个脸隐在兜帽下,看不清容貌。身形七尺有余,略胖。
来人在另一个蒲团上坐下,略低着头,也没开口。
一时之间,屋内一片寂静,只有轻微的烛芯爆裂的噼啪声。
咳咳,老者又是一连声的咳嗽。“说罢,深夜来此,总不见的是为了陪老朽修行。”
“住持,请问佛骨的下落。”
老者此时才抬首看向来人,目光如炬,和他垂垂老矣的形象大相径庭。
来人迎住这锐利的目光,稳住心神,坚定的说道,“还请住持赐教。”
老者转头,目光似穿透墙壁,没入那无尽的夜色里。“你确定要知道么?”
“是!”
“你既是族长,告诉你也无妨,不过在这之前,你要用烛龙之液起誓,如有背叛宇文家族行为,就被死于烛龙之液,尸骨无存。”
来人略略一怔。
“当年你的父亲也是发过这个誓的。”
“是,我,宇文仲农如有背叛宇文家族之行为,当死于烛龙之液,尸骨无存。”来人摘下兜帽,露出宇文仲农那张国字脸,郑重的立下誓言。
老者看着宇文仲农有些急切的眼神,“佛骨在地宫,也就是你的脚下。你想干什么?”说罢盯住他的脸,眼神一错不错。
宇文仲农听到这个答案,并不太出乎意料,不过对于接下来的问题,他的眼神有些闪躲。他想干什么?他也问过自己,不过暂时他也不清楚。昨日的中毒事件后,思绪有些混乱。
“不管你想做什么,出了这个门,都忘记了吧。”老者垂下眼眉,慢慢的说道。
宇文仲农一呆,脱口而出,“为何?”
“因为佛骨本就呆在这里,只是元魏时期出了些岔子,流落在外,一直不知所踪,因缘际会才知其一直藏于法门寺,你父亲才派人迎回佛骨,前后佛骨流落在外近百年。佛骨回归是宇文一族的幸事。”
说罢就是长久的沉默。
宇文仲文想起年轻时去岐州的经历,那是唯一次他们兄弟一起出门,那时父慈子孝,大哥还是少族长。
回来后的一系列事情,令人眼花缭乱,大哥跛足后愈发的沉默寡言。父亲和他都想对他做出一些补偿,因着这个初衷,他隐忍几十年。
父亲某日醉酒,拍着他的肩膀,“我对不起你们兄弟啊!”说罢老泪纵横。他似懂非懂,及至今日,他依旧不甚明白父亲说的对不起他是指的什么。父亲把他带在身边,悉心教导,为他筹划强大的岳家。凡此种种,哪里谈的上亏欠。唯一一次是在宇文敬三岁时,叫他去书房,叮嘱他莫要多想,家和万事兴,莫不是父亲也听说了什么。
佛骨的事,是某次祭祖之后,父亲心情甚好,一起喝了酒,他醉过去后,断断续续的听到父亲在窗前絮语,什么后悔派人去联络李唐,幸亏寻回了佛骨,不至于死后无颜去见列祖列宗。因着醉了,听的不甚真切。
事后他去细想,确实武德八年的时候,祖地来了一小队人,身份连他也不知道,只称为贵人。当时父亲和长老会颇为神神叨叨了一些日子。贵人走后,才知道长老会里三位长老仙逝,但是都没出丧,据说是直接葬了。
五年后,也就是贞观四年,就是老巫师带着他们去岐州取佛骨。
说起来,祖地进来外人,也就是武德八年和今年两次。
父亲临终前,把他叫到床前,“我现在说的话,是只有族长才可以知道的东西,你要记住不管任何情况都可泄露给他人,否则自会有惩罚降临。”
喘了一口气,他继续说,“北山的古刹,千万不可动,不可扩不可毁,寺内的住持名唤妄言,师徒相承,世代用这个名字,是我们宇文一族的守护人。如果碰到紧要关头,你可以去寻求他的帮助。”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听到这句话,他自然明白你的身份。书房的暗格里有古刹的地图,你看了就知道去哪里寻他。咳咳。如果他着人寻你,你需即刻去古刹见他,他如有吩咐,不可质疑,只管去做即可。”
“老巫医也是我们一族的半个守护人,你轻易不要去打扰她,她死之前会把继任者带到你面前。至于继任者搬出西山洞府,你无需阻拦。只是西山的洞府你要派人封死,禁止族人进入。”
“妄言和老巫医除了守护我们宇文一族,还守护着这里的宝藏,这是日后我们想要复国的资本。宇文一族直系子孙的血液可以开启宝藏之门,这事长老会也知道。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只有直系并有重瞳的宇文子弟的血脉才能彻底开启宝藏之门。其他的直系血液同时会唤醒宝藏的保护神,导致杀机重重。”
老人说到这里不知想起了什么,接连咳出了几口血,神色一下萎靡了下去,“切记,不要随意开启宝藏,等待重瞳的降临,那时才是正确的时机。”
“另外,善待你大哥和敬儿,族长的位置你传给哪个都可以,但答应我,他们不做叛族的事,不要绝了他们的血脉。”
对着父亲殷切的目光,他点头。
几十年的片段在脑中闪现,不过是几息,宇文仲农已经平静了下来。
抬头望着老者,“佛骨可否取出,半日即可。”
老者闻言,叹了一声,“当年你父亲也曾来问过类似的问题。”
“请回!”说罢就闭上双眼,打坐入定。
宇文仲农直直的看着老者,目光犹如实质。但老者已经打定主意不予理睬。
“那便告辞了。”宇文仲农恭敬的行了一礼,向外走去。行至门口,听到老者的声音。
“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
他脚步一顿,头也不回的走进了浓重的夜色里。
他一路想着心事,故而没有注意,在后门附近的灌木丛里趴伏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等宇文仲农行的远了,那个身影站了起来,一阵咔咔声,身形瞬间拔高了两尺,追着前者足迹向山下奔去。行动鬼魅,全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