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舍离2
繁体版

灵龟吸尽金乌血,三花聚顶得归根

    我记得,那是二○一八年的夏天,我和扈囸攰第一次见面。我走过两条拥挤的街道,准备去给扈囸攰买麻辣香锅做午餐。曾经我在这家餐厅里吃过一次麻辣烫,觉得这家店里菜品的味道还不错,就推荐给了扈囸攰,随即扈囸攰便吩咐我让我给他打包回去。因为第一次见面,我想给他留下个好印象,二话没说就闷头给扈囸攰买香锅去了。账单让我头疼的几乎背过气去,不过麻辣香锅是真她妈的好吃。后来扈囸攰还要吃,我不乐意掏腰包,扈囸攰骂我抠门,骂我窝囊废,我为了避免尴尬,给扈囸攰一次点了最贵的套餐,一顿饭就将近花了我三百大洋。

    点餐的时候,店老板说:“你可真阔气,下次来了我给你打七折。”

    我说:“我再坚持两三次我就破产了。”

    我不再争辩,转身去下菜单。我那时穿的衣服都是淘宝的便宜货,全身上下也都不到两百块,我外面套着一件外套,里面穿着背心,裤子是二十块一件的休闲韩版小脚裤,鞋子也是二十多块钱一双的潮流运动鞋。由此可见,我为了巴结讨好他以至于对自己的苛刻节俭到了极致。

    我不了解当时的情况,我以为扈囸攰的口头承诺会在很短的时间内能兑现。我特意强调让他尽快把饭钱还给我。对方却稍作迟疑道:“你现在尚处于生活能够自理的阶段,不就一千来块钱吗?何必这么小气。”

    此刻,我不会再有那么多疑问,觉得对方是个骗子。我完全凭借自己顽强的意志,坚持生活自理,每天早上坚持一个饼子,晚上一桶泡面坚挺的熬过一周后等到发工资。才渐渐的感觉到了人间温暖。

    我要在意识模糊之前,提防我瞬间变形,我冲着扈囸攰很绅士的微微一笑。他递给我一张A4纸的名单,说是很优质的客户资源。

    我说:“我不要,你把钱还我就成。”

    他警觉性的看了我一眼说:“必须赶下班前打完。”

    我苦笑着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赶下班前最多打二十多个。”

    他冷着脸说:“你有没有想过给自己留条后路。”

    我说:“后路?我这个人做事从来都不给自己留后路。”

    他说:“太执拗的话,只能伤害自己,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我胆子小,碍于情面,没有魄力,一味的干笑。他笑吟吟地坐到我跟前,温和地说:“兄弟,我最近周转不开,跟你张口了,挺不好意思。”

    我架不住他的软磨硬泡,在不愿多想的情况下妥协了。这个变态的物种下班前又胁迫我给他支付宝转了一千块大洋,我恨的咬牙切齿,却不敢当着他的面抱怨,我真是无可救药了。

    这些日子,我晚上天天失眠,被狗日的折磨的憔悴不堪,所有美好的希冀瞬间坍塌。我原本以为我可以任性地辞职用足够的理智来正视这段“窝囊废”的经历。

    夜晚的金城,我完全笼罩在幽闭恐惧被复杂的情绪包裹的状态,我用充满悲悯的目光看着匆匆而过的行人,一个性感的女声向我推销保险,几个月以来我已经接了无数个推销保险的电话,保险公司真她妈可恨,一个连轴加班加点加到精神崩溃的小人物的电话资源也卖,真是昧了良心。

    这个年龄不大的风**人一路跟着我到公交站牌,她说:“你想不想死得不憋屈,死得坦然一些?”

    我被一顿羞辱,一顿怒火攻心晚上刚吃的面片差点喷了出来。我活的如此窝囊,转过头来一想,死得坦然、死得不憋屈,这倒是个好建议,我这两个月来就一个感受:憋屈。

    小狐媚见我纠结,从书包里取出一沓儿传单,对我说:“我们是社会保障体系中的一个慈善救助机构。你要学会给自己制定家庭保险方案。我们公司强压任务,你能帮帮我吗?晚上我请你去酒吧喝酒。”

    我问小狐媚:“路上行人这么多,为什么要选择我呢?”

    小狐媚说:“我认为你有了医疗保障,就意味着可以高枕无忧了。”

    我说:“我不要你认为,我要我认为,我认为人生是用来挥霍的,万一得了重病,还不得死翘翘。”

    小狐媚说:“伟大的思想家和学者—胡适说过,保险的意义,只是今天作明天的准备;生时作死时的准备;父母作儿女的准备;儿女幼时作儿女长大时的准备;

    如此而已。还有……”

    我打断小狐媚的话,道:“等等,这该死的胡适又是何许人也?”

    小狐媚说:“真没文化,胡适你都不知道。胡适是唯一提出这三步走的现代人。”

    我问她:“你说什么?”

    小狐媚说:“岁月并不总是静好,波澜起伏才是生活的真相;但幸运或不幸随时会降临,只是个概率事件。”

    我借着昏暗的灯光,直勾勾地对望着小狐媚,她的眼睛很漂亮也很干净,不过走路的样子却是搔首弄姿,狐媚劲十足。虽说小狐媚能够称得上女人中的极品,不过,这种女人活着的目的,就是专门引诱男人。男人遇到这种女人很容易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一命呜呼。这种女人表现欲极强,现在保险业和房地产的市场行情就是被这群兼职小狐媚搞坏了。

    面对这样诱惑力极强的狐媚女人,有几个正常男人能够架得住床上的风流。我被小狐媚拖进酒吧的时候,脑子还算清醒,因为我的手里死死攥着小狐媚发给我医疗保障的册子。

    酒吧内装潢豪华奢靡,设备高档大气,舞女年轻貌美,技艺娴熟;舞池四周的小圆桌子上,摆着啤酒,果盘等各种饮料。舞池里清一色黑西服黑领带的服务生来回走动着。溜光滴滑的舞池,像面镜子,可以照得出人影。四壁灯光慢慢转暗,镶在地角旮旯的脚灯放出淡淡的微光混和着舞女的体香,洒向人群。

    小狐媚陪同我一直躲在一角,看着舞客们双脚踩着节拍移来移去,沉醉在嘭嚓声中。

    不远处的扈囸攰挽着一个舞女的膀子走向舞池中央,对跳舞并没多大兴趣的扈囸攰竟着了魔似的挽着舞女的腰部魂牵梦萦。

    我同小狐媚一直躲在一边,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几个地痞舞客,非要请小狐媚赏脸入池嘭嚓。我向小狐媚眼神示意。小狐媚会意委婉拒绝,舞客们知趣,灰溜溜的闪开。

    处女的美,也总是带着些神秘的。生活的卑微,不被理解的辛酸,这潮湿的欲望洞穴就像是处女的眼睛,深邃,黑暗,充满了神秘的吸引力。我一直以来仿佛已被这种神秘的力量吸引,情不自禁地就走了进去。我本不该将这一切经过事实都说出来的——从她赤裸裸窜入他眼前开始,到他为她去找个听话的棋子开始,从他把我当做一个变态的疯子开始,这件事实在太荒唐,太荒谬,如果他说出来别人一定会把他当作个疯子,一个淫猥而变态的疯子。对付疯子无论用多么残酷的方法,都没有人会替他说话的。

    现在我终于才知道,自己掉下去的这个黑洞,原来是个暗中设计的陷阱。侥幸逃命才能去天上申诉在人世间所遭受的冤屈。

    我还年轻,本不该有这种想法。

    “饮尽千江水”酒吧跟我早些年来的时候变化不大,依然灯红酒绿,依然纸醉金迷。据扈囸攰说,单身进酒吧的男人只有两种:精神猎手和肉体猎手。我今天晚上进酒吧,到底是精神猎手还是肉体猎手呢?怎么捕猎高度精神,又如何放纵肉体呢?扈囸攰还说,进酒吧的女人比男人款式多得多,有可爱的小白兔,有漂亮的梅花鹿,有活泼的加菲猫,还有冷艳的美洲豹。就在我站在酒吧门口犹豫选择的时候,被一个服务生生拉硬拽进了舞厅,服务生替我拍拍身上烟火色的灰尘,问我喝点什么?

    我问他:“有没有白酒?”

    服务生迟疑一下说:“您是不是想喝高度酒?”

    我点头是。服务生说:“有威士忌、朗姆酒、杜松子和伏特加。”

    我点了一杯威士忌,服务生微笑着把酒送过来,小声说道:“在没有找到目标之前,不应该喝高度酒。”

    我说:“我想尽快进入角色,酒壮怂人胆。”

    说实在话,威士忌真他妈难喝,一口酒咽下去火辣辣直窜入胃,紧接着又窜上头顶脸色通红,感觉晕晕乎乎。

    我借着酒劲,直勾勾地对望着邻桌朝东南方向大约60弧度左右的赤发女子,她的眼睛干净无辜清澈的像狗的眼睛一样。在酒精的极度纵容下,也许那感觉让我挖空心思挤到她的身边对她进行一场无法容忍的调教。瞬间觉得身子骨像是散了架,头疼欲裂。我索性闭上眼,大脑昏昏沉沉的,胸口和小腹都疼痛的难以忍受。说老实话,看着站在我面前的赤发女子,我是乱了分寸的。

    我看都没看一眼,赤发女子坐在我旁边和我保持着亲密关系,她拍了一下我的胸口说:“来,小哥哥,陪你喝一杯。”

    赤发女子话音刚落,其他四五个女子齐刷刷地坐过来捉住我的胳膊,拉着我往包厢里面走,我想拼命的喊叫,可没有一个人来救我。我不失时机地挣脱着,从烟盒里摸出的壮阳药丸散落一地。

    我想这可能就是酒吧里的规矩,相逢何必曾相识。我小心地试图想从这条人道穿过去,可我面前面临的是座巨大而又神秘的人海密林。顷刻间我觉得我运气好,一口气能遇到这么多热情好客的妹子。我这辈子跟桃花运无缘无份的人,临了临了来酒吧来还能开回洋荤。与我之前残酷、荒缪、潦倒、窘迫的穷酸日子相比,我内心的想法依然是寂静无声的。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当你身临其境冰雪消溶,一种心灵上的共鸣正在彼此的心头滋生。此时此刻,身临其境,你会明白我所说的一切并不是什么瞎说。

    酒吧里怎么会缺男人?我被这群女人拖进一间包厢,赤发女子开始点酒,一瓶威士忌、一瓶法国白兰地外加一瓶伏特加。服务生一边记录一边用怪异的眼神看我,我想用手理一下头发,才想起自己已经油腻的头发蓬蓬松松。对于眼前的风光如画,有一点,我心里已经明明白白了。

    酒水上桌,酒桌上的气氛已明显地陷入到了紧张的状态。女人们七手八脚忙着倒酒,赤发女子甚至看着我的胸口语带关切的问道:“痛不痛呀?”

    我赶紧回答:“好多了。”另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你主动一点呀。”

    众女子哄笑起来,貌似都在笑我。我有什么可笑的?我已经不是昨天的我了。其实,让我主动一点也没什么错,就我一个男士,本该为女士服务。于是,我左手端着威士忌酒瓶,右手端着啤酒杯,给每一位女士斟满酒杯。又是浓妆艳抹的胖女子发话,她好像是这帮无良少女的头儿。

    一帮女子语带暧昧叽叽喳喳叫成一团,赤发女子说:“我男朋友不够热情,接吻都懒得伸舌头。”赤发女子旁边的短发女子也说道:“我老公很无能,我半年来很痛苦的。”

    众女子说这是抱怨,不够色情,罚酒一杯。短发女子无奈,端起一满杯威士忌,幽怨地对我说:“你要是能把我灌醉,晚上随便你调教。”

    我赶紧表示感谢,贴身坐在短发女子旁边,表示我的伤已经好了。赤发女子对我说:“轮到你了。”

    众女子开怀畅笑,说我很会吹牛。笑声还没停止,包间的门被推开了,一下子拥进五六个男人,都穿着黑色紧身T恤,领头的男人很帅也很瘦,身上的香水味道比在座的女人还浓郁。他走到我跟前说:“你是哪条道上的,竟然敢跑到我的地盘上抢生意。”

    赤发女子好像跟这个痞帅的男人俨然很熟识的样子,她叫他B哥,赤发女子指着我问痞帅的B哥道:“这不是你的人?”

    B哥笑着对赤发女子说:“我手底下的弟兄,娜姐哪个不熟识,这只臭虫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指着在座的众女子道:“我不是臭虫,我是这里的客人,不信你可以问她们。”

    结果,众女子们异口同声羞辱我。这群痞帅的鸭子们也不由分说就把我臭揍一顿。我满心期待这群女人看在我给她们倒酒的份儿上,能帮我一把,可她们居然端着酒杯看热闹。

    我抓住一个挨揍的空当儿,用一种无辜的小眼神可怜巴巴地向赤发女子解释说:“我是无辜的。”B哥不依不饶,嘴里叼根烟振振有词。我被几人按住拖出酒吧的时候,脑子还挺清醒。鸭子们把我当成跟他们抢生意的嫖客。

    我的泡妞猎艳经历未免有点太过悲催。四肢酸痛不已,好在这群鸭子把力气都用在女人身上,下手不够重,我身上只有瘀青,没有骨折。怪不得会被酒吧里的小骚货怀疑我是鸭子,因为酒吧里昏暗的灯光根本不允许我慎重强调“性”的趣味,又或许是我们对爱的理解太过片面,羞于说爱。

    或许就是那天到我房里来的那位能讲一口流利英语的穿着十分妖艳的河南姑娘,再尽情地玩耍至深夜也是未可而知的。

    而且,按照高压线给我的信息猜测,那么合理推测,今天祁小妹被蹂躏,糟蹋,扈囸攰应该不会请我去观看吧。正胡思乱想来着,出租车下高速公路时竟然追尾了,到达扈囸攰提供的地方已是晚上九点二十分。

    门口有保安,我向他通报了姓名,门口胡乱登了记,我照例与扈囸攰进行了联系,夜色朦胧,灯光旖旎,穿过了拱形的楼门到了中央广场,迎面有位姑娘已站在那里等着我了。这姑娘也与前天河南的姑娘不同,身材要高一些,头发红棕色,婀娜多姿,胸部和臀部都很丰满,衣着打扮倒与祁小妹穿着相同,也是粉白灰的搭配,裸肩露背的,裙子短短的勉强能盖住臀部。也许这就是扈囸攰钟意的女性的统一标准吧。我这么想着,跟那姑娘过了三十米长两壁装饰着富丽堂皇的丝织挂毯的走廊,然后朝左拐弯,上了螺旋形楼梯,到了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房间里显得有些冷,正面的那个梳妆台,台前的那张雪白诱人模特照,原封不动地张贴在房间里。我正打量房间的格局变化,只听那姑娘用四川话问道:“想喝些啥子噻?”

    前天我看了祁小妹的一丝不挂让人心跳耳热的,所以我便想喝些带酒精的东西,使自己的神经麻痹一下,便说要矿泉水。那姑娘点点头转身出去了。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了。我静静走到窗前,顺手拉撩起窗帘,只能看见这灯火璀璨的城市里透出的点点灯光与城外泛着淡淡高原色宽广的黄河河面。

    在这静悄悄的夜晚,在这巍峨耸立着的高楼中,竟会演出一幕幕荒淫无耻的人间闹剧,这是谁也想象不到的吧。这主城外与主城内的差异,这庄严肃穆的教堂,还有那看上去朴实简洁的高等院校都是一样,表面是那样的庄重,朴实无华,令人敬虔,可内外却存在着那样巨大的差异。我伫立在窗前眺望着黑黑魆魆的远方,默默地沉思着。这时刚才的那位姑娘端着一个盘子进来了,那盘子里放着一瓶滋补性饮料、矿泉水和奶酪以及现切的五种水果,姑娘轻轻地将盘子放到了床前的那张桌子上。

    我想起刚才路上的问题来,问那姑娘这屋子中还有没有其他的女性,那姑娘只是淡淡地回答一句:“不知道。”我也没再多问,那姑娘便去调剂房间里的灯光。

    “有什么事情,请按这按钮。”

    我点点头,姑娘便礼貌性地行了一个礼转身退出了房去。我又一次单独一人了。

    在她们看来,这海市蜃楼下的房间只是她们戏玩的屏障,可对我来说,却是一间玩弄,处置人的法场,老实说,这样正面地一览无余地观赏三位女子的整个身子,我还是第一次。虽然前天也看到祁小妹了,但她那时是站着的,头垂得低低的,我便不忍心多看,好几次都将视线移开,今天就不同了,祁小妹静静地躺在床上不发一丝叫喘,神态是那样的自然。

    看着扈囸攰这鸟人在两位美女身上肆无忌惮的抚摸,我心里特不是滋味。再看看今天他们的行为,想想今天的自己,我所有的钢铁意识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全盘推翻,碾碎成粉末,多年来充斥在胸腔里的顽强钢铁意志消失殆尽。这货到底是个什么品种?怎么平时显得一本正经,冷酷无情,怎么今天会变得如此含情脉脉,仔细瞅瞅这个无耻的鸟人,是不是平时衣冠楚楚的那个鸟人?他穿着淡蓝色的高级衬衫,敞开的衣襟,体型臃肿肥胖,臂部结实坚挺,从后面看去衣冠楚楚,正过脸来可能会令人大失所望,一副给猪配种的势利眼。

    对于这个问题我不做正面回答,我不由解除心中疑虑考虑了一会,最后感到羞耻,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祁小妹眼眸下垂游离不定,手心不断冒汗,语无伦次。

    我不可能当面揭穿他们蝇营狗苟的本来面目,他们之间苟且的欢愉已经到了人类极限。大家心中有数,当然不能当着面一一讲出来,如果讲出来,我与他们之间这段时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密切关系便会瞬间土崩瓦解。不管怎么说,这是一出好戏,一出宏伟、波澜壮阔的好戏。

    吃过早饭,我拖着庸倦的身子来到祁小妹的公寓楼下,我敲开祁小妹的房门时是上午十点二十左右,她睡眼惺忪地打开门,看到我那双纯净的狗眼时她顿时完全清醒了。她住在僻静的一处公寓里,房子是以全租的方式承租的。隔壁的房门大开,里面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姑娘在整理衣物。祁小妹看见我很吃惊,站在门口迟疑了至少十秒钟,问道:“原来是你啊?”

    我微笑着伸出手,祁小妹却把手别到身后,眼神有些游离不定,便惶然将脸转向我问道:“你的眼圈怎么会有淤青?”

    在我短暂抑郁的一生中,听过无数奚落和嘲讽,我已经可以做到用浑不在意的微笑掩饰内心的愤怒。走进祁小妹的房间,我眼前骤然一亮。灰粉色的窗帘直垂到地面,挡住了整扇落地窗,斜阳的光芒透进来,映照得满室都是清爽的新绿。床上的被褥也是乐享时光的悦粉色,被子没有叠起,平整地铺在床上,不见一丝褶皱。书桌上除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和几本不起眼的书籍什么都没有。我随便扫了一眼洗手间,里面的洗漱用具整齐地摆放在洗手池旁边。

    我欣然地走到电视机前,用手敲了敲电视机后面的实木镶嵌背景墙面,说:“这是越南的香枝木,价格不菲。”

    “你觉得我很有钱,是吗?”

    我说:“这个不仅仅是有钱没钱的事儿,能够使用高贵国际木材的人,肯定是一个讲究生活品质的人。”

    祁小妹问道:“你觉得我是一个没有生活品质的人?”

    要是搁以前,我肯定聒噪的不行,噎住她的话题我能从三皇五帝给她讲到日本侵华战争。从澳门回归讲到全球金融危机。可现在,我不想犯贱。我根本没有把她的话当回事,我低着头摆弄了一会儿手机,看我的账户上有没有新到账的钱,我的整张脸全都沉浸在买房换车上。。。

    以祁小妹目前的奢糜程度来说,我巡视了卧室和客厅,无论床铺还是浴槽都很阔绰宽敞。电冰箱里几乎囊括一切购物需求。书桌也相当高级。浴室里从洗发水、护发素、脱毛膏,洗面奶到浴袍,应有尽有。壁橱也非常宽大。房间内拥有一切现代化设备,电脑高级,茶几考究,地毯,沙发崭新,柔软之至。

    我右侧的书桌旁坐着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女孩。她耳朵上扣着挂脖式无线蓝牙耳机,用吸管吸着饮料。她长得相当标志,长长的头发近乎不自然地直垂下来,轻盈而柔软地洒在桌面上。睫毛长长,眸子如两汪秋水,澄明得令人不敢触及。只有那柔嫩纤细的手指敲击着键盘。这女孩身上似乎有一种草藏香芸的气息,又不具有冷漠孤傲的攻击性,只是以一种平和的态度君临一切,就像从窗口俯视夜景一样。然而实际上她什么也没看,似乎周围景象全在她的视野以外。她穿一条蓝色牛仔裤,脚上踩着一双百搭小白鞋,上身套一件带有“POLO”字样的复古卡其格子长袖衫,挽至臂肘。全神贯注地听“狼人杀英雄榜”里面的单曲循环,小小的嘴唇不时做出似有所语的口形。

    世间居然还有这等消磨时间的方式。不久之后,我走出房门,在尘色苍茫的街头晃晃悠悠。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一直走到一个街心公园。公园里不时有人经过,并不显得冷清。

    有个流浪汉在长椅上整理他捡到的纯净水瓶子。大大小小的瓶子被他一个个踩瘪,然后塞进一个肮脏的垃圾袋。我大约站了很久,他抬起头来,冲我咧嘴一笑。他脸上很脏,牙很白,笑的时候我被他的笑吓着了,落荒而逃。经过橱窗时,我从灯光的反射里看到自己惊惶的影子,我的脸色有些青白,神色恍惚,就像那个流浪的乞丐一样。我径直走到一条椅子边坐下,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坐在那里再也不愿意动弹。

    脑海里不断闪现那些不堪回首的讥讽和欺骗。我勒令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落寞与悲伤,依稀可以感觉到那从心底里迸发出的无法用言语修饰的悲伤与言不由衷的苦痛。我明知道我不应该这样想,我明知道这样的自欺很可怜。

    我恍恍惚惚在人行道上走,一直走到人困脚乏,连马路上的车都渐渐少了许多,然后看到路边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麦当劳。我又渴又冷,里面全家桶的美食诱惑着我,推门进去暖气拂在我身上,令我更觉得全身麻痹。

    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和我的矛盾心理有很大关联,我知道我原来规规矩矩的生活被搅得一踏糊涂。我看见自己的影子在镜子里一天比一天黯淡,我很害怕,害怕自己在这钢筋水泥铸就的城市里,在这鳞次栉比的楼群和川流不息的人流中,在这万阑俱寂的灯火阑珊处蓦然沦为炮灰。

    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没有几把刷子想在社会上混出一片天地,实属不易。这话听上去似乎有些听天由命的意思,其实不然。有句话说得好,事在人为,不论是想高调当CEO,还是想闷声发大财,手里没有点非常手段,恐怕走到哪里都要碰壁。就像鬼谷子所说,为人处世懂点阴阳之术、刚柔之道,并加以适当运用,就算达不到“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的地步,却也可以扬名立万,闯出名号,抑或在自己的圈子里左右逢源、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