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

    朱八居中坐在帅座。

    狗蛋拔着胸脯站在朱八身后。小鬼头个子不大，但是显得格外神气。

    赵飞虎侧身站在朱八下垂手位置，耸肩弓背，随时听候差遣。

    这家伙表面上毕恭毕敬，实际上却是包藏祸心。他早就吩咐手下心腹将领，在营帐外面埋伏下五十名刀斧手。以摔杯为信，刀斧手一拥而上，就要把朱八剁成肉泥。

    赵飞虎以为朱八不知道，实则朱八早就控制了整座军营的玄虎防御大阵，军营之中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控之下。

    朱八故意不戳穿赵飞虎的阴谋，就是想看看凭他这么一个废物，还能玩些什么花样。

    两名军兵奉上茶水点心，赵飞虎端起一杯茶，假装喝了一口，冷不丁往地上一摔。

    正在这么个时候，中军大帐门帘被人从外边挑起，一名年轻的白袍小将，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这可把赵飞虎吓得不轻，赶紧伸脚去够那只摔出去的茶杯。

    他的本事还真不赖，都可以去马戏团表演杂技了。硬是用脚尖勾住了茶杯，轻轻一垫，跟垫球似的，把茶杯重新接回手里。

    茶杯是没摔碎，可是杯中滚烫的茶水却洒在他腿上，烫得这位赵将军呲牙咧嘴。

    赵飞虎在害怕什么？

    因为来的这位白袍小将，十个赵飞虎捆在一块儿也不是人家的对手。同样是侠客，白袍小将的品级至少比赵飞虎高出三个段位。此人不但能耐高，手上还掌握一件五级魂器。

    五级魂器什么概念？一般情况下，整个国家也就一两件五级魂器，至少也要是武圣才有资格掌握。这位白袍小将能以侠客的身份，掌握一件五级魂器，足见他的来头非同小可。

    “我的妈的妈我的姥姥！这位爹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赵飞虎叫苦不迭。

    与此同时，朱八也看向这位白袍小将，不禁展颜一笑。

    来的人身高不超过七尺，削肩膀，水蛇腰。往脸上看，弯弯的眉毛，大大的眼睛，两颗瞳仁跟两颗黑葡萄粒似的，又黑又亮。只是脸色略显苍白，形容憔悴，风尘仆仆。虽然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是男子的行头，但是明眼人一眼就能分辨出，这位是女孩儿。

    女子显然也看到了朱八，眼中闪过惊喜之色，抢上几步，来在朱八面前，倒身下拜。

    “沙小凤，给少庄主请安！”

    朱八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沙小凤。

    沙小凤是六品侠客的身份，随身携带一件五级魂器，碧血鸳鸯剑。剑有一对，一雄一雌，乃是朱八亲手打造。

    沙小凤的能耐算不上顶尖，即使掌握一件五级魂器，发挥出来的战力，顶多也就顶得上一名下品剑客。

    但是，沙小凤身为朱八的贴身丫头，可不仅仅是保镖这么简单。在沙小凤身上，除了装备一对碧血鸳鸯剑之外，还随身携带三件四品魂器，以及大量不同品级的魔神之魂。

    多出来的魂器和魂，沙小凤自己用不上，全都是为朱八准备的，以备不时之需。可以说沙小凤就是一个移动的物资仓库，随时随地为朱八提供战术支援。

    沙小凤这一出现，朱八心里更有底气了。

    “小凤！你来了就好了！”

    “少庄主，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您都上哪儿去了？可把小凤给急死了！小凤派出人马到处打探，始终没有您的音讯。”沙小凤的语气略带嗔怪。

    朱八嘴角一勾，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安慰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遇到一点事，等有机会，再慢慢同你细说。你先退在一旁，我还有笔账要向赵将军收。”说这话，意味深长地看了赵飞虎一眼。

    赵飞虎打了个哆嗦，被朱八这么看着，感觉脊梁骨都在冒凉气。

    沙小凤起身往朱八身后一站，手按剑柄，不怒而威，俨然就是一尊女杀神。

    赵飞虎眼珠滴溜溜乱转，茶杯端在手上，摔也不是，不摔也不是，表情极为尴尬。

    朱八似笑非笑，提醒道：“茶洒了，吩咐人再沏上。”

    赵飞虎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手忙脚乱地把茶杯放下。

    朱八又轻描淡写地说道：“赵将军，外边蹲着那么多弟兄，蹲着怪幸苦的，请他们进来吧。”

    闻听此言，赵飞虎大吃一惊。意识到事情败露，他恼羞成怒，将手中茶杯高高举起，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啪！”

    五十名刀斧手各拉家伙，一哄而上，冲进中军营帐。

    沙小凤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大喝一声，碧血鸳鸯剑双剑齐飞，化作两道飞虹。

    五级魂器在沙小凤手中，可以爆发出剑客的威力。

    顷刻之间，营帐中就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眨眼的工夫，冲在最前边的几名刀斧手，就被搅成了肉泥，化作一阵血雾，连渣都没剩下。

    在场除了赵飞虎本人是一名三品侠客，那些刀斧手连侠客都不是，最强的也就是九品武师，怎么可能是沙小凤的对手。

    沙小凤冲进人群之中，犹如虎入羊群，几个呼吸的工夫，便杀得只剩下最后十人。

    赵飞虎一见事不可为，立刻掉转枪口。“刷刷刷”几剑，亲手将剩下的十名刀斧手斩尽诛绝，就连他手下的心腹副将也没放过，被他一剑封喉。

    赵飞虎一个箭步窜到副将的尸体边上，手起剑落。

    “噗！”

    一剑将人头砍下。

    这就叫杀人灭口。

    他单膝下跪，将人头呈上，抱拳道：“末将早就察觉此人包藏祸心，今日在督军大人的威势下，果然露出了马脚。”

    “你……”沙小凤刚想说什么，被朱八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说话。

    沙小凤心领神会，退在一旁，不再说话了。

    朱八注视着赵飞虎的眼睛，说道：“听赵将军这么一说，你不但没有过，还有功了？”

    赵飞虎陪着笑，故作镇定道：“都是督军大人指挥有方，沙将军武功盖世，末将只是从旁协助，不敢居功。”

    朱八冷笑道：“赵将军的脸皮可够厚的。”

    赵飞虎脸上的肌肉突突乱颤，背后冷汗直冒，两条腿一个劲打颤，就差没当场跪了。但是，这位脸皮是真厚，硬是没认罪。

    朱八一看这位是滚刀肉，知道没有确凿的证据治不了他。虽然一时半会拿他没办法，但是也不能便宜了他。

    朱八把脸色一沉，斥道：“赵飞虎治军不严，纵容下属行刺长官，撤去其主帅之职，留在帐前听用，以观后效。”

    一句话，就把赵飞虎的军权给削了。这倒是令赵飞虎始料不及。

    原本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却分分钟被朱八踩翻在脚下。他以为朱八非收拾他不可，却没想到只是削了他的军权，仅此而已。

    赵飞虎感觉自己完全看不懂这位督军大人，他甚至不敢直视朱八的眼睛，只能偷偷看向一旁的沙小凤，却正好对上沙小凤的眼神。

    沙小凤的眼中射出两道寒光，犹如两把利剑，差点没把赵飞虎给吓死，赶紧低下头去，“库通”一声跪倒在地。

    “末将领罪！多谢督军大人不杀之恩。末将必在阵前多多的杀敌，戴罪立功。”

    朱八“哼”了一声。

    朱八真想一刀把他杀了，但是俗话说得好，扯耳朵腮帮子疼，这个赵飞虎窝囊废一个，却指挥着数万人的一支军队，背后靠的是他在皇宫大内的梅娘娘撑腰。

    梅娘娘是贵妃的身份，深得皇帝的宠幸，在皇帝面前说一不二，红得发紫。宫内宫外都有她的朋党，在朝中势力如日中天。

    梅娘娘姓赵，是赵飞虎的胞妹。赵飞虎就是凭着这一层关系，坐上元帅的位置。

    朱八与这位梅娘娘素未蒙面，但是听说这个梅娘娘极有手腕，而且睚眦必报。如果此刻为了逞一时之快，把赵飞虎杀了的话，事后必遭到梅娘娘的疯狂报复。

    权衡利弊之后，朱八还是决定息事宁人，放赵飞虎一条生路。

    “丁大勇！”朱八开始下达第二道命令。

    刚才营帐中发生的一幕，反转太快，丁大勇张大了嘴巴，信息量太大，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冷不丁听到督军大人喊他的名字，丁大勇浑身一个哆嗦。

    “在！”

    “把那些被抓进军营的宋人，全都带进营帐。”朱八下令道。

    “是！”

    丁大勇下去带人。

    时间不大，被抓的西山牛村村民被带进营帐之中。

    金兵进村的时候，把男人都杀了，抓回来的全都是女人。

    这些女人大多数衣衫不整，有几个甚至连件蔽体的衣服都没穿，光着上半截，战战兢兢蜷缩在一块儿，眼神中充满了恐惧。难以想象，在她们被抓的这几个时辰里面，经历了怎样非人的待遇。

    朱八一皱眉，侧目看着赵飞虎，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赵飞虎不敢正视朱八的眼睛。他左顾右盼，眼珠子一个劲的转悠，支支吾吾答不上话来。

    与此同时，狗蛋也在人群之中焦急地寻找着母亲的面孔。只可惜，他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母亲。

    朱八看出狗蛋的失望，厉声问赵飞虎道：“其他人呢？”

    赵飞虎吓得一哆嗦。他好歹也是三品侠客，一个军的元帅，跺一脚整个军营都要颤三颤。可这会儿，却跟老鼠见着猫似的，吓得两腿一软，跪地上爬不起来了。

    “督军大人息怒，人都在这儿了，末将不敢隐瞒……”

    “啪！”

    朱八拍案而起，怒斥道：“好你个赵飞虎，你敢大言欺我！既然给你脸你不要，休怪本督不给面子！丁大勇，把他绑起来！拖出去，斩了！”

    “是！”丁大勇这会儿来了劲头。他早就看不惯赵飞虎和他手下那些人为非作歹。因此，二话不说，拧住赵飞虎的胳膊，把他给捆上了，然后跟拖死狗似的，把他往营帐外边拖。

    赵飞虎还在想怎么编个谎话对付过去，这么一犹豫的工夫，已经被丁大勇缴了械，人也被捆上了，吓得他连声求饶。

    “大人冤枉！大人饶命！所有宋人都在这儿了。末将敢以项上人头作担保，如有半句虚言，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朱八把手一挥，丁大勇又把赵飞虎给推了回来。

    这时候的赵飞虎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哪里还有一点侠客大帅的派头。他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求饶。

    “督军大人，小人知错了。大人，末将的胞妹乃是贵妃梅娘娘。大人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梅娘娘的面子上，饶小人一命。”

    打狗还得看主人，朱八当然不会真把赵飞虎给杀了。

    他假装不耐烦地挥挥手，说道：“看在梅娘娘的面子上，暂且饶你不死。起来把话说清楚了，其他的女子，抓到哪里去了？”

    赵飞虎一个劲地磕头谢恩，“多谢大人不杀之恩。回大人的话，这些女子原本是青字营的邵青从附近宋人的村庄抓来的，说是给弟兄们解解闷。他还给本帅送来一个，被我严词拒绝了。”

    朱八冷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赵飞虎接着说道：“邵青说，等把事情办完了，发给赏钱，还让她们回去。没想到其中有几名女子，脑筋不怎么灵光，竟然咬舌自尽了。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其实他这是胡说八道。整个西山牛村的村民都被杀光了，就算把这些女人放了，她们也无家可归。

    朱八并未戳穿赵飞虎的谎言，而是冷冷看着赵飞虎，一言不发。

    狗蛋怒目圆睁，往上一纵，跳到赵飞虎面前，一把揪住赵飞虎的衣领子，问道：“我娘的尸体在何处？”

    赵飞虎一看是个小鬼，根本没放在眼里，显得很不耐烦。但是，当他看到朱八冰冷的眼神时，禁不住打了个冷颤，老老实实回答道：“尸体还没有掩埋，就停放在东八营校军场。”

    狗蛋二话不说，就往营帐外冲，被朱八指示丁大勇将他拦住。

    狗蛋又踢又挠，大喊大叫，想挣脱丁大勇的束缚。

    但是，他毕竟是个孩子，丁大勇的两只手就跟两只铁钳似的，抓住他的肩头，怎么挣扎也挣不脱。

    朱八将手按在狗蛋的头顶，精神力缓缓注入狗蛋体内。

    狗蛋这才慢慢冷静下来。

    朱八安慰道：“孩子，人死不能复生。我理解你想要报仇的心情，但是你不能乱来。能听哥哥的话吗？”

    狗蛋含着泪，咬了咬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最后点了点头。

    “能！”

    朱八微微颔首，说道：“很好，你先退在一旁。哥哥自会为你讨个公道。冤有头债有主，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那个邵青把你娘逼死，咱们就让他一命抵一命。”

    朱八扭头看向赵飞虎，问道：“我说的话你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这个邵青实在可恶，我这就亲自去把他抓来，替小英雄报仇。”赵飞虎还不忘撇清关系，说道：“去西山牛村是邵青自作主张，本帅事先并不知情。如果本帅知道的话，绝对会阻止他这么做。还请督军大人明鉴。”

    朱八曾与邵青这名将领有过一面之缘。那可是一员打仗不要命的悍将，从来都不知道怕死两个字怎么写，从底层军兵干起，靠着军功做了营官，手底下管着五百人。当时朱八对此人的印象还算不错，没想到骨子里却是一头狼。

    不过朱八转念又一想，劫掠平民，掉头之罪。一个营官没有上级军官的授意，借他个胆子也不敢违反军纪。一切都是赵飞虎暗中授意，邵青无非是替罪羊罢了。

    朱八意味深长地看了赵飞虎一眼，对其所说之言嗤之以鼻，心说话：“难怪老圣人之后，圣金军队堕落腐化得这么快。军队的高层都是像赵飞虎这样的窝囊废，遇到事情先想着怎么保全自己，把下属往火坑里推。这样的圣金军队，能不乱吗？”

    朱八正在沉思之际，忽然有传令兵火急火燎地冲进营帐。

    “报……”

    传令兵看了看跪在一旁的赵飞虎，又看了看正襟而坐的朱八，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赵飞虎眼珠子一瞪，“看什么看！赶紧向督军大人汇报军情，耽误了大事，杀你的头！”

    传令兵吓得跪趴在地上，说话带颤音，“启禀督军大人……大事不好……东八营……敌袭！”

    赵飞虎吹胡子瞪眼睛，大发淫威，怒斥道：“小小传令兵，胆敢胡说八道！谎报军情！我军大营固若金汤，怎么可能会有敌袭！扰乱军心，我杀了你！”

    赵飞虎一个箭步跳到传令兵面前，伸手抽出传令兵腰间的佩刀，举刀便要砍。

    钢刀悬在半空中，将要落下，还没落下的瞬间，又有第二名传令兵连滚带爬冲进营帐，“报……报告大帅，大事不好！前八营！敌袭！”

    紧跟着，紧急军情犹如雪片一般，纷至沓来。

    “报！西八营！敌袭！”

    “报！后八营！敌袭！”

    一眨眼的工夫，八大军营中的四座传来紧急军情。

    朱八心就往下一沉。

    让他铸剑炼器，他是行家里手，让他指挥军队打仗，可就一窍不通了。

    朱八看了看跪在一旁的赵飞虎，心里面犹豫了一下。

    难道要寄希望于他吗？不管怎么说，赵飞虎也是元帅，调兵遣将总比他强吧。

    可谁知，赵飞虎这家伙跟个鸵鸟似的，把脑袋埋进裤裆里，浑身抖作一团。如果地上有个洞，估计他非钻进去不可。

    看到赵飞虎这副德行，朱八就知道，肯定是指望不上他了。

    军情紧急，就在朱八一犹豫的工夫，外边喊杀声四起，离中军大营越来越近了。

    “咚！咚！咚！”

    随着三声炮响，震得大地都为之颤抖。

    又有军兵跑进中军大帐中报信，“报！宋兵已经破了东八营，请大人赶紧拿主意！”

    “啊……”

    朱八愣在当场。

    “这么快！”

    沙小凤一个箭步上前，抱拳道：“少庄主，此地不宜久留。属下保护您，赶紧离开，迟恐不及！”

    事情变化的太快。朱八原本以为，自己逃进圣金军营，就有了靠山。没想到，数万圣金军队形同虚设，转眼间就被宋军摧毁。

    朱八摆了摆手，说道：“不必慌张，事情还没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沙小凤焦急万分，“少庄主，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赶紧走！迟走半步，等宋兵到了眼前，我们可就走不了了！”

    朱八微微一笑，举重若轻道：“小凤，你伺候我这么久了，本公子什么时候逞强过？”

    沙小凤摇了摇头。

    朱八接着说道：“既然没有，那就乖乖退在一旁，我自有安排。”

    沙小凤心里着急，但是主子开口，她只好服从。沙小凤当然相信少庄主有这个能力，但是保不准有个万一。因此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一旦事不可为，她便是豁出性命，也要保护少庄主冲出重围。

    朱八并不知道沙小凤心里想了那么多。他把丁大勇唤到身边，嘱咐他前去给宋军主将捎个口讯，约对方主将见面谈话。

    别看丁大勇长得五大三粗，但是脑子却挺好使，眼珠转悠转悠，立刻心领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