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整覆盖的黑森林漏了一个缺口，中间的一片规整的圆形空地中立着一个巨大的装置，大约百米直径的巨型圆环直立在扁长的底座上，面对如此宏伟的科技建筑，莉儿·卜莉丝不禁愣在原地，伊斯坦厄却熟视无睹，朝着底座边的外接控制面板走去。

    但是伊斯坦厄在中途突然半蹲下来，捂住胸口。莉儿跑上前去检查，发现伊斯坦厄正紧闭双眼，嘴角微微抽搐，虚汗从太阳穴流淌下来。莉儿赶紧问道：“怎么了？”伊斯坦厄没有回答，背上突然伸出来一对触手，然后又慢慢陷进去。直到完全消失在后背中，伊斯坦厄的表情才缓和很多，微微睁开双眼，喘着粗气。莉儿看了一会，准备起身，说：“我去开启传送门，你在这里等我。”

    一只手抓住了莉儿的披风，莉儿又蹲了下来，伊斯坦厄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莉儿问道：“刚刚到底是怎么了，我看到你这个触手好几次了，那到底是什么？”伊斯坦厄调整了一下呼吸，说：“那是我又有一部分身体变成凡人之躯的证明。”

    当然，莉儿没听懂。之后她听到的解释会更复杂，如果对理科毫无兴趣，就算不看也是没什么影响的，如果对理科造诣颇深，或许更难理解，因为伊斯坦厄就是相当胡乱般的存在。

    伊斯坦厄接着说：“我是没有形体的，是一片混沌，一大群基础的‘点’的构成……你们应该管那个叫‘量子’。我能够自如地控制它们，能明白吗？”莉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伊斯坦厄说：“你可以理解为我是由无数个拼插积木组成的个体，这些触手是我拼出来的杰作，因为它们的泛用性是最强的，他们平时藏在我的体内，但只是‘保留’，并非‘进食’。而我经历了20年前的黑暗之战后，人类和炽光研究出一种奇怪的东西，就像胶水一样把我的组成粘在了一起。如果我想继续保持存在，就得临时组成一个人的身躯，但不需要完全成为人，如果我的维生能量被束缚住了，我造出来供血系统即可，如果支架被束缚住，我为自己做出来一身骨骼就好了。”莉儿瞪圆了眼睛，努力理解着伊斯坦厄在说什么。

    伊斯坦厄看她现在的样子，知道了自己的存在还是太难解释，尤其是用人类的语言来讲时，伊斯坦厄便用更加简单的说法，解释道：“20年后的今天，我全身都被‘胶水’束缚住，但因为研究所中我的能量气息太浓，不需要制造躯壳也能保持存在，所以我没有察觉，也没有在意。而我们必须离开研究所，我身上原本携带着100%的量子。我提取出15%制造了一些临时的人体器官，剩下的85%作为常驻触手在我的身上。在我离开‘关押球体’、‘下层部分’、‘上层部分’的时候，随着浓度的下降，我必须消耗的量子也越来越多。现在我的凡躯已经达到90%，可控量子只剩10%，刚刚我吃掉了我的触手，也就是说我又转化了一些量子，化为人类躯体的器官。如果我把心跳、消化蠕动、体液新陈代谢、激素的调节完全交给我的大脑的话……就跟凡人无异了，到时我就再也无法回归成‘主宰’。

    ……

    ……

    莉莉？”

    解释结束了，莉儿·卜莉丝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能看出已经完全懵在原地，伊斯坦厄擦了一下汗，在莉儿的帮助下努力撑起自己，说：“如果哪天你像你的父亲一样聪明，就明白了。现在你只需要知道，我的时间还够，但是一旦离开了这个星球，我的可控量子将化为0，到时候就要请你救我了。”

    莉儿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但是，莉儿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说：“你会对人类社会构成威胁吗。”伊斯坦厄说：“那是难免的。”莉儿听到如此轻描淡写的回答，说：“那我是不是可以选择拒绝救你？”

    伊斯坦厄没有想到这小女孩说出这样冷酷无情的话，不过一想到自己也的确是人类之敌，这样的想法倒也是合理的，“你可以试一试，但你肯定不会想近距离见到我死后引发的巨型坍缩，到时候你和你的父亲，你的仇恨，都将被扔进宇宙垃圾桶，没有任何意义，甚至你叔叔的后代可能已经逃到其他恒星系，甚至其他星系去了。而且……”伊斯坦厄看向天空，接着说道“这小寰宇的寿命，如果没了我……”伊斯坦厄停下了话语，回过头看向莉儿，他认为自己已经不需要再解释，便转头走向面板。

    两根细如游丝的黑线从伊斯坦厄的指尖伸出，钻进了传送门的控制面板，莉儿跑过来，看着伊斯坦厄的操纵，小声道了个歉。

    没一会，传送门慢慢开始旋转起来，巨大的装置运转起来发出隆隆巨响。伊斯坦厄走到传送门的正面，正等着它的正式启动时。

    突然轰的一声，传送门高处的一端发出巨响，冒出滚滚浓烟。环形传送门吱吱嘎嘎地叫唤两声就停了下来，伊斯坦厄和莉儿突然回头看去，在天空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三艘巨型战舰，它们就像三朵乌云挂在天上。

    “他们是哪里来的！”莉儿说，伊斯坦厄什么也没说立刻回头抓住传送门边缘的一处突起，用尽全力拉拽，传送门开始慢慢转动起来，伊斯坦厄说：“这传送门用的是过时技术，后来更新加入的自转功能，自转被打坏了，快来帮我手动启动！”莉儿听后马上跑过去，抓住扶手一起用力拉着。

    随着莉儿的加入，传送门的旋转也更加明显，传送门中间的空心圆开始出现青绿色的电弧。而此时天上的一艘战舰底层也吐出一根炮管瞄准着传送门，一团能量聚集在其中。“啧，恼人。”伊斯坦厄看到蓄能的炮管后松开手转身面对炮管，向前走出两步一甩左手，剑刃从他的左手腕“唰”地一下弹了出来。

    没有了伊斯坦厄的帮助，莉儿的力量虽然强大但单人扳动一个百米长的装置还是有些费劲，喊着：“这玩意儿怎么这么沉啊！”

    “坚持一下，这装置不是很重，标配是用十五台战车发动机牵引的。”

    “什么！”

    虽然这样说，莉儿使出全力依然让传送门缓慢地转动着，她看向伊斯坦厄，发现这人正把自己左手上的剑刃竖在面前，嘴上念念有词，似乎在跟剑刃说着什么。突然，蓄在战舰大炮炮口的能量化作一束光柱直冲而下，直冲伊斯坦厄和自己而来，莉儿正想喊着什么。却见伊斯坦厄突然一翻胳膊，接着全身扭动带着左手旋转，剑刃被从手腕上甩飞出去，旋转着冲上天，跟那团能量撞在一起。

    轰——

    光束在空中爆炸了，巨响把四周的森林震得沙沙直颤，在一大团烟雾中，飞出的剑刃回旋着破雾而出，像回旋镖一样飞回伊斯坦厄的附近，他抬起左手，那把剑的剑柄不偏不倚地插进了他的左手手腕中。“变弱的只有我，并不包括她。”伊斯坦厄立在原地，看着空中的战舰。然而紧接着，伊斯坦厄才发现其他两艘战舰周围围绕着无数小型飞船，就在轰炸失败后，这些飞船飞速靠近，伊斯坦厄回头跑到传送门前，加入莉儿一起奋力转动传送门。

    传送门中的电弧越来越多，并且变得更加频繁。而此时空心圆的中心出现了一个青绿色的小洞，边缘不住抖动，似乎存在得非常脆弱，就像从空间中捅了个漏洞。

    小型飞船在附近盘旋的同时丢下炸弹，发射弹药。这些弹药打在传送门边框上噼噼啪啪地弹出火花，但没有造成任何破坏，这些飞船的目标是直接命中手动扳动传送门的人。伊斯坦厄突然感觉到了什么，飞身扑向莉儿，莉儿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一团黑影包裹住了自己，然后被整个带着向后飞了一段距离摔在地上。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响，在他们手动控制传送门的地方发生了巨大的爆炸，底座的边缘变得焦黑，控制面板被整个炸飞，但传送门并没有停止运转。一大团赤色火焰携带着烟雾竖直窜上天空再向四周翻腾而下卷出一个小蘑菇的形状。剧烈的冲击力撞在了莉儿身上，但除了感觉到了一阵大风和空气中的微热什么异常也没有，随后她发现自己身上包裹着一层黑色的薄膜，这些薄膜开始从自己身上飘起离开到前方，在空中聚集融合成了人形，最后变成了伊斯坦厄。

    没等莉儿缓过神来，伊斯坦厄抓着莉儿的手重新朝传送门跑去。传送门并没有停下来，但速度已经有些减缓，中心的小洞也在颤颤巍巍地变小。随着伊斯坦厄和莉儿的重新转动，传送门再次加速转动起来。

    在吵闹的引擎声中传来了“砰”的一声巨响，莉儿突然痛得叫了一声便向左侧倒去，左边的披风上出现了一个冒烟的窟窿，红色的印迹很快晕开，但莉儿还是努力爬起，抬起左侧下方的手继续扳动起传送门。伊斯坦厄朝天上看去，发现是一个小型慢速飞船下有一个半开放射口，上面坐着一个魁梧的男性，没有穿着护甲反而着一身暗黄色军装，戴着墨镜手持一把重型狙击枪，伊斯坦厄伸出左手弹出剑刃，这艘飞船马上侧向飞走逃到了战舰后方。

    附近的小型飞船中跳下了一些士兵，士兵随着自己的机械助手一同落地，机械助手立刻变形转化成战斗姿态，士兵也立刻起身，他们提起武器朝二人射击，枪林弹雨顷刻间朝他们飞来。伊斯坦厄再次松开手，拦在士兵和莉儿中间，最后一对触手在背部开始颤抖缩进体内，伊斯坦厄右手呈爪型在面前，左手紧紧抓着右手的手腕，两只手臂微微颤抖着，表面上有无数细小的触手像跃起的蛇一样跳出又钻入，它们全都朝着右手手掌跃去，就在子弹到达的一刻伊斯坦厄的右手突然长出四根顶端十分尖锐的触手，它们一下扎进伊斯坦厄的脸四周，随着右手的奋力挥开，伊斯坦厄的脸被一下撕碎，然后是全身的肉体一起瞬间崩裂，整个身体变得像那些触手一样黑暗，除了轮廓什么也看不出来，但是却能在一片漆黑中看到祂的体内有无尽的光点，这些光点泛着微微的光晕，就像在体内有一大片星系一样。

    这些子弹冲过主宰的体内，黑暗的身躯虽然像被击中一样躯体受到冲击而后退，这些子弹离开时，就像之前在地下的枪战一样，变成了组成子弹形状的光点群。这些光点群依然像子弹一样飞向莉儿。然后像一团团细小的气泡群碰到莉儿时就四散开来。

    哗——随着巨响，传送门中心的小洞突然扩张到整个传送门大小。“伊斯坦厄！”莉儿朝那个黑暗的身躯喊着，祂似乎是听到了一样，向后扑向莉儿，在飞扑的时候整个身躯立刻支离破碎，从还算能看出轮廓的躯体变成了一团纯粹的黑雾，黑雾裹住莉儿一起撞进传送门中间的黑洞中。

    子弹依然噼里啪啦地射过来，一个机械兵冲到了传送门前，朝着正要慢慢缩小的黑洞便扑了过去。

    砰！又是一声枪响，机械兵的头部连接处应声断裂。身体摔在地上而头部掉了进去。地上的士兵停止了射击，只是把枪口指着传送门，而小型飞船也停止了盘旋，围着传送门绕成一圈。

    没有一个士兵或是机械兵再敢跳入传送门，一个队长模样的士兵按住了自己的通讯器，“报告，不继续追击吗，传送门还能坚持一会。”手持狙击步枪的军官收起枪，朝外面吐了口痰，骂了一句脏话，说道：“如果让别的地方知道他跑了就完蛋了。收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