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尘何安
繁体版

第18章 豆腐、铁锅和师父

    有了搞发明创造的想法之后,常青决定还是去跟自己的两个老师说一声,毕竟现在一天十二个时辰被安排地满满当当,没个正当理由就翘课,还翘的是一对一的课,那肯定完蛋,还不如诚实坦白,说不定两个老师深明大义,思想开放,就接受了呢。

    “你是说你想学厨艺和锻铁?”一日清晨,诸葛玄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刚刚说完自己想法的常青,瞪大了眼睛:“阿青,你身负天纵之资,怎么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些白工之业上呢?”

    接着,诸葛玄又满脸遗憾地叹了口气:“唉,阿青,我知道,这几日传授你的经学确实是深奥了一些,你这个年纪对此感到厌烦也是天性,只是,我本以为以你的才智,能理解我的一番苦心的!”

    常青眨巴了眨巴眼睛,又看向了杨志,杨志则很干脆:“锻铁虽然也能锻炼身体,但是习武不能落下,而且就算你想学锻铁,琅琊国内的铁匠们都由大铁官集中管理,基本都在莒县、诸县那边,大铁官也不会同意专门分出一个铁匠来阳都教授你的。”

    大汉朝的铁矿和冶铁产业自汉武帝之后就一直被朝廷牢牢把控在手里,虽然在东汉以后这些把控力度下降了不少,但在琅琊国这样境内有铁矿的地方,控制力度还是很强的,尤其是冶铁技术,尽量保证不让地方世家大族或者豪强接触到,以免这些人掌握之后,能自己生产出刀剑和铠甲,从而对中央政权形成威胁。

    不过常青却是头一次知道,之前他还以为各家各户的铁器都是找手工艺人打造的呢,现在看来,自己就算对怎么铸造铁锅了如指掌,也会因为搞不到材料和相关技术人员,而造不出铁锅来。

    至于豆腐,那就要先过诸葛玄这一关了。

    常青拱了拱手,正色道:“老师,司马公曰:民以食为天,小子学于庖厨,非为精脍之享,而为能知民人所食也。”

    听到常青竟然能说出点有道理的话来,诸葛玄也开始思考了起来:“阿青,详细说来。”

    “老师,小子正是从司马公《郦生陆贾列传》此篇中有所感悟,才想要近庖厨,知厨艺的,司马公在其中有言,知天之天者,王事可成;不知天之天者,王事不可成。王者以民人为天,而民人以食为天。小子以为,欲为一方郡守或一军将帅,亦应知天之天者,而郡守、将军应知之天者,首要就是治下百姓、士卒的饮食,如一方郡守,知道治下百姓多少,知道一年需粮食多少,便开垦良田多少,以为这样就能让治下百姓餐餐饱腹,不受饥馑之苦了吗?”常青扯了一大堆,最后把问题转向了诸葛玄。

    诸葛玄想了想,回答道:“若使人皆有田,不加苛税,想来没问题吧。”

    常青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说:“非也,非也。”

    “老师,五谷稻、黍、稷、麦、菽,各个亩产不同,耕种者虽同为果腹,但五谷功用不同,如菽虽亩产低于稻、麦,但若农户不食菽,则气力不足,不食稻麦,则不耐饥饿,黍、稷亦有其用,况五谷之外,还有各类菜、果,如梨、栗等,灾荒之年,百姓或可以此为食。此外还有各类肉食,如豚、雉、鱼等,一郡之内,一户百姓若一年都吃不上一次肉食,恐怕在评定郡守的业绩时,要排在一州之末了吧。”

    小常青在一边侃侃而谈,诸葛玄听得连连点头,不断催促着:“阿青见识不凡,快,继续说。”

    常青点了点头,信心越发充足:“若是为将校,那更要关注麾下士卒饮食,一日能食三餐,餐餐粮足肉足,则士卒可三日一训或二日一训,若一日仅二餐,士卒恐怕只能五日一训了,若一日二餐还不能吃饱,士卒只能一旬一训,或半月一训,如此士卒,可能挡二日一训、三日一训之士卒?若士卒每日所食皆难以下咽,其战时可堪作战?小子还想到,若士卒需要长途奔袭,身携十日粮草,如何才能让粮食不变质,如何才能让士卒吃够十天,但这些粮食又便于携带。”

    “如此种种,小子越想越多,想知道的也越多,所以,小子才有了下庖厨,习厨艺的想法,就是想了解,这五谷、蔬果、肉食,是怎么变成我们每日吃的那些东西的,其中损耗多少,能不能减小这些损耗,或者能不能让同样的粮食,变得更耐吃,吃了更容易饱腹?”常青摇头晃脑了一番,最后总结道:“老师,小子非是不想学经,而是想能否学以致用,不使自己将来沦为空谈之辈呀。”

    被常青忽悠地一愣一愣的诸葛玄这时两眼狠狠放出两道光芒来,大声说道:“学以致用,说得好啊,多少士子耗费无数光阴在经学之上,出仕之后却不能造福一方,就是不懂学以致用啊,嗯,这四字,与你之前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意境上竟不谋而合,看来你是真的想了许多。”

    诸葛玄捋着自己的胡子,点头道:“好!阿青,从明日开始,你就每天拿出一个时辰来,去庖厨之中,学你想学的去,我这就去安排!”

    话音一落,诸葛玄就匆匆而走,去为常青找厨艺上的“师父”了。

    杨志很是羡慕地看着诸葛玄走远,又扭过头来看向常青:“阿青,学锻铁这事,你还有什么高论吗?”

    常青摇了摇头:“老师,没什么高论,我就是想将来自己打一副铠甲。”

    “甲”字还未落地,杨志就捂住了常青的嘴,急忙小声说道:“私藏甲胄可是重罪,更何况偷师学习!能锻造铠甲的匠人,那都是在大铁官那里有名有姓,一个一个登记了的,这样莽撞的要求,今后可不要再说了。”

    常青挣脱开了杨志的大手,解释道:“老师,如今这天下一天比一天乱,怕是过不了几年又要有一次新莽之难,届时天下烽烟四起,手里有几副甲胄,不是才觉得安心嘛。”

    杨志瞪了常青一眼:“将来天下会不会乱我不知道,起码现在还没乱,你若是向铁匠打听这等事,第二天琅琊国相就得派人来抓你!”

    常青明显没被吓住,还是一脸不在乎的样子:“不是自己人,我自然不会随便说的,只是……”

    常青一转眼睛,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向杨志问道:“老师,你做游侠时,没想过弄一副铁甲吗?穿上铁甲,与别人争斗时,岂不是不怕受伤了。”

    杨志拍了拍常青的脑瓜,回答道:“铁甲哪里能防护的那么周全,不过,我那时确实想过,只是我非是大户人家出身,终究找不到门路。”

    “老师的意思是,只要是大门大户,总会有门路?”

    “起码九江那地方是这样的。”

    “!!!”常青一把攥住了杨志的肩膀:“诸葛氏也是琅琊这里的大门大户呀!对了,诸葛氏在琅琊郡内有如此多的田产,小半个沂山都是他们的,铁器的耗费量肯定十分巨大,不可能每次都去铁官那里买,太浪费钱了,远不如自己打铁制作铁具省钱,诸葛家里一定有自己的铁匠!”

    “刚才诸葛老师没搭理我关于锻铁的事,肯定是猜到了我的心思,不想让我涉险,才故意不说的,我得想个办法……”

    就在常青沉思之间,杨志把住了常青的手臂,语重心长地说道:“青少君,君度先生是个良善之人,这种事你不要为难他,我去替你对他如实相告,君度先生是个明白人,刚才能被你说服,不过是因为你是他的弟子,也是唯一的弟子,他太过高兴,才忽略了你言语中的诱导,你就不要再诓他了。”

    常青一脸尴尬:“老师,我自是真心那样想的。”

    杨志叹了口气:“若不是见识过你在逃难之时的样子,我绝不会认为你只有八岁,阿青,我说个道理给你听吧。”

    常青点了点头,赶紧正坐好,毕竟是自己的师父要给自己讲道理听,不能再是随随便便的样子。

    杨志见常青坐的端正,自己也跟着端正起来:“阿青,《论语》你读过的吧?其中有一篇中说: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你知道吗?”

    常青点点头,杨志继续说道:“今天我想跟你说一说我对戒之在色这句我自己的感悟。”

    常青恭敬一礼:“请老师赐教。”

    “所谓‘色’者,世人多言美色,我以为,‘色’者,人之欲也,告子说食、色,性也,食就是人生存的源泉,而色,就是人生存下去的动力,所以,我以为,色是人之欲。而戒之在色,实际上是孔子在告诫弟子,年少时气血不足,任由欲望驱使,就会白白耗空精力,等到壮年之时,便难有所得。阿青,如今你就是想要的太多,而不懂得取舍,我担心你会把自己的精力和天赋,白白浪费掉啊!”

    杨志眼中一半是担心,一半是慈爱,看得常青竟然羞愧了起来,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看到常青低头,杨志以为常青是接受了自己的教诲,颇有些欣慰地笑了笑:“阿青,刀剑、铠甲终究是外物,修行己身才是正途,这样吧,明日起我就开始教你用剑,你就不要再锻炼力气了,这样可好?”

    这不还是哄小孩子的招数吗?常青有些无语,毕竟常青自己感觉自己不是在放纵欲望,而是真的挺需要锻铁这项技术的。

    不过说到学习剑法嘛,常青在心里偷偷笑了一下,上辈子通过模拟芯片学习的械斗技巧,总不至于比两千年前人们总结出来的经验还要差吧。

    常青一脸正色,对着杨志说道:“老师,若小子在剑法之上进步足够快,可否请老师替小子说服诸葛老师,允许小子学习锻铁?”

    进步足够快是啥意思?杨志有点摸不着头脑,难不成这小子觉得自己天赋异禀,每日两个时辰的课程,一个时辰就能学好?得让这小子知道知道,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总之,常青心心念念的两件事有了些眉目,半夜睡觉时看着义体管家跳出来的提示也可爱了许多。

    第二天,常青踏进诸葛家的后厨之后,首先就见到了一个熟人——曾经的黄巾军刘副帅,如今的诸葛家远房亲戚诸葛璜。

    如今的诸葛璜满脸憨厚地站在厨房中,从容地炖着鱼,嘴里还哼哼着一首没什么调子的沂山小曲,全然一副逍遥自在的模样。

    常青快步走到诸葛璜面前,夸张地行了一礼,开口道:“刘——”

    “璜,璜,叫我老璜就行!”诸葛璜赶紧打断了常青,一边抚着自己的胸口,一边说道:“常小兄弟真是吓死老夫了,诸葛先生昨日已经跟我说了,常小兄弟打算从哪里开始呢?”

    常青嘿嘿一笑,在厨房中溜达了起来,转完两圈之后,常青拿起一把大豆,对着诸葛璜说:“老璜……先生?这称呼好生奇怪,算了,咱们先从这个开始吧。”

    诸葛璜看了看常青手里的大豆:“豆子嘛,煮、蒸、或是做酱,常小兄弟想先从哪个学起?”

    常青搓了搓手里的大豆,笑道:“先从磨豆子开始!”

    “磨?”诸葛璜看向了院子里的石磨——如今有磨麦子的,少见的也有磨米的,磨豆子还是头一次见。

    “常小兄弟,你这是要做什么呀?”诸葛璜满脸疑惑。

    常青甩甩手:“一会你就知道了,快过来帮我推磨。”

    诸葛璜无奈,只好过去帮忙,二人前前后后忙活了半天,结果嘛,得到了一大把豆粉。

    看着手里的豆粉,常青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倒在了一盆水里,差不多搅拌均匀之后,得到了算是豆浆的东西。

    看着这白乎乎的液体,二人都有点心虚,常青看了诸葛璜一眼:“老璜,你要不要尝一尝?”

    诸葛璜小心翼翼地闻了闻,又轻轻抿了一点,然后皱起了眉头:“难喝。”

    常青有点不信邪,就去尝了一口,满嘴的腥味、土味、和细碎沙子一样的口感。

    “确实难喝。”常青点点头,承认了这次的失败,然后转身,又捧出来一把豆子。

    诸葛璜看了看石磨,又看了看石盆里剩下的大半盆“豆浆”,义正言辞地说道:“常小兄弟,时辰差不多了,该去诸葛先生那读书了!”